61.再次见李佑

  恍然间听到手机铃声在响,从卧室传来的,我走进去拿起看时呼吸一紧,是周瑜打来的!他是不是改变主意要和我一起去了?连忙按下通话:“喂?”
  “外卖在门外了,你开下门取吧。”
  不等我应声那边就挂断了,空茫的嘟音听来很刺耳。
  周瑜点的是我们常叫的那家店里的菜,以前吃时都觉得很美味,可今天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索然无味,不比之前的白水挂面好多少。
  但我还是一口一口把外卖都吃光了,一直吃到撑。
  然后把厨房里搁置的锅碗都一一刷洗干净,桌子擦干,地板拖好,去看手机上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躺到床上时浑身乏力,却没有睡意。
  辗转反侧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拿了手机给周瑜发信息。
  ——李佑怎样了?情况还好吗?
  过了近半小时周瑜才回复——晚点再说。
  看着那苍白的四个字,心里就像有只小虫子爬一般,越来越不舒服,越来越压不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拨了他号码。
  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周瑜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烦躁:“不是给你回信息晚点再说了吗?”
  “你在哪家医院?”我单刀直入。
  对面静默了一瞬,“你要过来?”
  “嗯,我过来看看。”这时我已经从床上坐起,却听他道:“别来了,李佑情绪不好。”
  “周瑜,”我严肃了语气,坚定而道:“是哪家医院?”
  周瑜:“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楼902。”
  于是深夜,准确地说应该是凌晨,我驾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
  途经之前被追尾的十字路口,刚好又是红灯,把车窗落下来,凉风立即灌进了车厢内,使我慑缩发抖。看两旁马路边的树上挂了一些灯,轨迹就像是下着雪似的,忽然意识到圣诞节快到了,恍恍惚惚里我与周瑜领证结婚都快两个月了。
  红灯转换绿灯,我继续行驶。
  来到医院,抬头看眼前那座灯火通明的大楼,不是没有心生畏怯的。但深吸了两口凉气,让冷意灌到心底,坚定了迈入的步伐。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错了后没勇气面对。
  更何况,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我有实质性的错误,真正的错是错估了人性。
  我应该走这一趟,只有详谈之后才能看是否有什么弥补的方案,肖东那边我能说服他去找姓张的。甚至在来的路上都做好了再找张家豪的准备,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两个少年身上。
  到了楼上,见走廊里只有值班的护士在走动,并没看见周瑜。
  很快找到902病房,门是关着的,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向内看,里面就开了一盏昏黄的灯,依稀能辩还是三人病房。但由于光线不足,看不清李佑在哪张床上。
  “你找谁?”身后突然传出的疑问把我吓了一跳,惊转回头,眸光凝了凝认出来人竟是李母!她的手上拎着红色热水壶,应该是去打水了。
  也不知是否我多心,比起上次看见她时,此刻显得特别憔悴。
  以为李牧会立即认出我来,也做好了被指责甚至斥骂的心理准备,却没想李母只是淡看了我一眼就越过去边推门边嘀咕了句:“大半夜的了还看什么啊,要睡觉了。”
  说着她走了进去,且随手要掩门,在门被掩上的时候里头传出一个沙哑的嗓音:“妈,是周所回来了吗?”李母答:“不是。”
  门在我面前被关上了,而我的目光再次穿透过玻璃小窗,但这次却有意向地停留在最里侧的那张床位上。
  从我这视角看过去最明显的就是,一只打了石膏的右腿被悬吊在半空中。
  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摔折的吧。
  李母说得没错,大半夜找李佑谈话不合适。
  我可以等。
  回转身便撞见周瑜的视线,他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走到跟前他低问了句:“进去了没?”我摇了下头,难得他没有面露嘲讽,只面无表情地说:“和我一起进去吧。”
  “现在?”我下意识地惊疑。
  “你人都来了不进去作什么?跟上吧。”他丢来一句就要推门而入,我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说:“现在是半夜,可能会影响到别人休息吧。”
  周瑜敛转回眸,忽而浅勾了嘴角:“贾小如,电话里你大声说要过来,以为你做好了准备,看来还是有你怂的时候。否则,你不至于连这间病房只有李佑一个病人也没发觉。”
  我惊愕地微张了口。
  被他反握了手往内而拉,脚下随步就进了门。
  李母:“周所,你回来了啊。”
  周瑜微点了下头,松开了我的手走向最里侧床位,等见他抬起手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拎着外卖盒。而靠近门的两张床位,中间那张是空的,只被子拱起在那证明之前有躺人,另一张上和衣睡着一年轻姑娘,还穿着派出所的制服,显然是周瑜的同事。
  周瑜说得没错,我人赶过来了,却心神不属。
  李母接过周瑜手中的外卖盒就语带抱歉地道:“瞧这孩子,大半夜地还折腾人让周所去买吃的。”周瑜浅笑着应:“没事,小佑醒过来了是需要补充体力,医院食堂早下班了。”
  我站在门边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心里想周瑜在李家母子心中一定是位好警察。
  忽觉有道阴冷的眸光扫来,敛转视线就对上了李佑的目光。
  与上回见时相似,他的头上包了白纱布,不过瘦得不成人样了。连眼窝都凹陷了下去,以至于这样幽沉地看过来时显得格外阴寒。
  李母终于发现了我:“咦?是你?你到底找谁呀?”
  “她是来找我的。”周瑜代我回应。
  李母尴尬了一瞬,连忙道:“不好意思啊,刚不知道你是来找周所的。”
  “妈,你该回你病房了。”李佑突然哑声开口。
  我微微一愣,李母也住院了?
  李母:“我没事,回去也就是躺着。周所在这边的,妈在这能有个照应。”
  没料李佑突然大声:“我这不用你留,你能回你病房去吗?”
  气氛一时凝固,还是周瑜打了圆场:“阿姨,时间很晚了,你就先回病房吧。今晚我反正不走,这边交给我和小林就行。”
  李母又寒暄了两句,终于妥协了离开病房。
  室内骤然安静,氛围也变得凝重起来,知道原因在于我。
  “周所?”我循声而望,是女民警打破了沉寂。
  她从床上一脸困顿地坐起来时,我认出就是那天替我抽血的女民警。她也看见了我,偷瞥了眼周瑜后讪讪地低唤了声:“嫂子。”
  周瑜:“小林,你跟我出去一下。”
  两人先后走出病房,在越过身边时周瑜深看了我一眼,那眸中的涵义,我解读为——好好说话。他可能不知道我坚持要来的目的,但给了我与李佑单独而处的空间,心中感激。
  李佑表现的很沉闷,他自开口让他母亲离开后就垂了眸不作声,到这时也没再抬头看我一眼。如果是冰封的河池,总要敲开了才能知道水下的情况。
  我缓步走了过去,没有选择坐进床边的椅子里,就靠窗而立。
  “李佑,你心中有怨怒吗?”
  男孩闻言一顿,随即咧了咧嘴,嘶哑着声说:“是我太过轻信别人,又能怪得了谁?”
  那便是有的。怨张家豪对他霸凌,怒张家言而无信;怨我轻易引他选择撤诉,怨他自己不懂法律常识被张家摆了一道,怒自己忍气吞声也得不到该有的公平。
  这许多情绪纠结于他,即便他早熟,但也无法承载。
  这件事里张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付出了一定的赔偿金,使得李佑判断自己撤诉能够得到回报。只是没想到得到的回报与想象的差距较大,后续张家并没有再额外支付费用,加上李母的病,只能说那点医药费是杯水车薪了。
  撇开道德问题外,从理性角度而言,张家偿付李佑的医药费已经算是合法;但从人性角度而言,后续营养费以及补偿金不该缺失。但即使有,应该也不足以支付李母手术的费用,当时没人告知我这件事,李佑却误认为牺牲自己尊严委曲求全能获得高额赔偿金来抵偿母亲的费用。错,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不知道周瑜跟他谈到哪种地步,如果这些情绪已然使这个少年绝望而产生轻生之念,那么就不是以温和的方式能够解决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