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信念

  光影炸裂,擂台四周竖立的石墙象是雪花一样,碎裂成无数块,滚滚而下。
  无数的刀气针一般从碎裂的石墙之中迸射而出,将空气炸裂。
  烟雾弥漫了整个擂台,一地的雪合着尘灰扬天而起,混浊不堪。
  迷迷糊糊之间,众人看不真切擂台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个个从江山阁的包厢中站了起来,神色紧张的望向场地中央。
  这样激烈的态势,无论是谁胜谁负,都必然会有一方重伤,而活下来的,也肯定不会完好无恙。
  尘雾弥漫之间,就看见江山阁四楼偏左的一个房间内有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从数十米的高空一跃而下,手里还拎了一个青年,眼睛贼溜溜的乱转,手脚并用,似乎有些惧高,正在奋力呐喊。
  可惜,高处的风雪如注,几乎是象大水一般灌进他的喉咙,将他一张脸冻的青紫,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擂台已然完全崩塌。
  积雪堆彻了一地,向四周高高的耸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凹坑之中,是一个几乎有五米深的平台。
  其中青砖碎裂了一地,混着地下青黑的土,到处都是,有些土上甚至还烧着微弱的火光,雪浇铸在其上,发出“啪啪”的炸裂声响。
  平台之中,一个身穿白袍的黑发少年正半跪在地上,他手中握着两把刀,一把如同短刃般,秋水似的明亮,另一把则已经已经完全断裂,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
  黑色的长发掩面而下,一道巨大的刀痕在少年的左腿处炸裂,深可见骨,鲜血正顺着衣袍冉冉而下,将地面蕴荡出一团血色。
  而在他身后十米开外,则笔直的站立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朔风如铁,将他的衣袍吹拂的猎猎作响,手中一把漆黑的刀正流着血迹,一滴一滴的溅落于地。
  “师傅,落日宗的吴威败了,我上去替他收拾伤口。”从江山阁下来,被风灌的脸色青紫的少年提着药箱,就想冲上去,却被灰袍老者一把抓住。
  “师傅?”少年有些不解,转头看回去,老头却摇了摇头,一脸的凝重,沉着声说:“有人要死了。”
  少年疑惑,转头望向半跪于地的吴威,难道他要死了么?
  擂台上,吴鹏威以断了的刀柄拄着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吃力的站了起来,眼前却一片模糊,差点摔倒在地,幸好他强撑着,这才没有倒下。
  他转过身,左肩处的伤正冉冉的流着血,在雪色里醒目刺眼。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直到零的身前,零的眼中早已没了锐气和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表情。
  “这招叫什么名字?”零抬起头,望着吴鹏威。
  吴鹏威沉吟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零”。
  零微微一愣,但很快就笑了起来,低下头轻声说:“好名字,痛快。”
  说完他就一头载到于地,身上的血象是喷泉一般溅射出极高,沾了吴鹏威一身。
  吴鹏威忽的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哀寞,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转身离去。
  他鲜血洒了一地,冷不防一个贼兮兮的清秀少年一把将他抱住,就要将他摁倒于地,吴鹏威微一蹙眉,腰胯一扭,一个翻转轻巧的就将少年甩了出去。
  力气用的有些过,头脑难免一阵晕眩。
  他摇摇晃晃的提步,结果身后又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给握住,吴鹏威心中烦闷无比,气血不畅,正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顿时低喝一声:“谁敢拦我?”
  左手一挥,一道匹练似的刀光飞纵而出,握着他胳膊的人没想到他重伤之后还有这样的威势,顿时抽身急退,可那刀光如影随形,竟然能在空中折叠打弯,犹如附骨之蛆一般。
  “嗯?”对方吃了一惊,不过却伸出一只铁铸般的手,一下子竟然将刀光捏碎。
  “你还要不要命了?”
  沉闷的声音响起,吴鹏威又被一把拽住,转过头,却见到一个两鬓霜白的老者低声对着自己说:“在下‘妙手神医’江北生,小子你刀口伤势极重,我是来给你疗伤的。”
  吴鹏威眼神一紧,凌厉的光直射而出,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
  江北生一生活人无数,见过不少穷凶极恶之辈,但从来没见过如此凶悍的眼神,心头也是一阵慌乱,不过他到底久经风霜,勉强还能维持身体不动。
  好在对方失血过多,并没有其他动作,就倒地昏了过去。
  ………………
  四野无声,零孤寂的站在雪地中,双手斜举刀,放在腰畔左侧,身体象是箭一般弓行而来,带出一道黑色的魅影。
  他刀势如雷,在暴射而出的一瞬间,刀从左腰畔上掠,直取胸前,形成一道张扬无比的弧线。
  十五年,日以继夜在悬崖前斩风切鹰的一道弧线。
  刀光如同在水中搅拌,刀气化作涟漪,掠出一道道残痕,这一刀,超越了极致的速度,代表了零对于刀意最彻底的领悟。
  几乎无可阻挡。
  刀光的尽头,吴鹏威只是站着,静静的相望,只是在刀光用尽的时候,零忽的停住身形,转过身来,对着他凄然一笑,酷酷的说:“你看清楚了没?”
  接着,鲜血四溅,零的影子如同被击碎的光影,片片消散。
  蓦然惊醒。
  “啊”
  吴鹏威低呼一声,张开眼,从梦中跳出。
  “主人,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不远处响起。
  床头的一侧,青木正站在身前不足一米处,他手拢在袖子里,低着腰,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不碍事。”
  吴鹏威擦了下脸上的汗水,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胸前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几乎疼的昏过去。
  青木赶紧走过来,替他将枕头垫高,然后扶着他靠在上面。
  “我去给你端药。”青木急匆匆的走出了房门。
  吴鹏威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腿被裹满了纱布,双臂也似乎被重物击打过似的,抬不起胳膊来。
  为什么只有腿上有伤?吴鹏威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得益于“蝉翼衣”的护持,零无孔不入的霸道刀气没有能够将自己的上半身划出伤痕,而没有保护的腿部自然就难以躲过肆虐的刀气,好在吴鹏威自身所创的刀式同样强横无比,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否则的话,下半身只怕会给刀气搅成粉碎。
  水火相克的刀技威力超乎出了吴鹏威的想象,那一把云荒墨家制成的百炼精钢长刀几乎是在水火之力交接的一瞬间,就完全爆裂,碎开的刀刃完全炸成了粉末。
  严格的说来,这一刀并无技巧可言,只是最纯粹的水火力量爆裂。
  在“碧水龙刃”力量的基础上加上水火爆裂的威力,只是一瞬间,就撕破了零的刀光,纵然零的部分刀气依然能够无孔不入的宣泄进来,但也无法阻挡胜利天平的倾斜。
  严格来说,零是输在了水火相克那一瞬间的巨大爆发力上,而并非是输在刀技。
  仅仅以刀技层面来说,零的造诣是惊人的,要高于吴鹏威一个档次,即便是后者已经领悟了初级心眼,并且将冰雪飘零之势融入进刀法之中。
  悬崖前切风斩鹰的十五年,日以继夜,毫无杂念,只是不停挥刀的十五年。
  这十五年将零的意志和刀法磨练的无比坚韧,同时也让他的精神极度的扭曲。
  在二人交手的刹那,眼神相交的那一刻,吴鹏威就明白了零心中的孤寂。
  他没有朋友,心中只有刀。
  世人皆说他残忍暴虐,其实并非如此,他只是和刀溶为一体,按照刀的凌厉去理解这个世界。
  而刀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杀戮。
  因此零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他习惯性将自己当做一把刀,一把无坚不摧能够斩断一切的刀,当他将刀切入对方身体鲜血淋漓的一霎那,就是他最好的爱的表达。
  他太寂寞了,却无人能够理解,他想去爱别人,却注定只能给对方带来死亡。
  因此,当吴鹏威的刀光碾碎了他的刀气之时,零的心里只有一种解脱,他不用再背负着刀的意志前行,那一刻,他做回了自己,象是个天真的孩童般璀然一笑。
  零死了,死前的一瞬,他很开心。
  不仅仅是因为解脱,还因为多了一个能够了解他的朋友。
  梦中零的那一刀正是比试时的重演,那一刀能够斩尽一切,也是零一生武道最好的注解。
  零将这一切传承给了吴鹏威。
  那一刀里包含了太多需要分析和感悟的数据以及刀意,若在以往,即便是茶饭不思,吴鹏威也会拼命去研究。
  可今天,他却放下了这些。
  吴鹏威的心中只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这股烦躁让他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强忍住痛,翻身下床,向屋外走去,每走一步,他都会感到大腿伤口处通彻心扉的疼。
  但他毫不在乎,只是走到了屋外走廊上,静静的望着天。
  夜色深沉,静谧的夜幕里看不见一丝星光,半圆的月孤寂的挂在上面,象是一道裂开的伤口。
  吴鹏威的心里尽是落寞。
  武王大赛以来,他汇尽各路的年轻高手,沉着的禅青雷,高傲的利北斗,清冷的异域佳人耶律秀,在战胜每一个人的同时,他的武技和实力都在不断的上涨,可与此同时,他的心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鬼修罗的豪爽真诚,零的孤寂不被理解。
  每一个人的离开和死亡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少年都是心头间难以抹去的痛。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
  鬼修罗是为了替死去兄长的报仇,零是为了追求最极致的刀意,利北斗则是为了维护一个古老大宗门的尊严。
  而自己的信念呢?
  自己必须去追寻失踪的母亲,哪怕前路再坎坷,对手再强大,自己也必须贯彻始终,即便为此付出生命。
  这些对手和朋友的经历更加坚定了吴鹏威心中的信念。
  一阵冷风吹过,天上竟然下起了雪,雪中还夹杂着冷厉的冻雨,凄凄沥沥,迎面而来。
  吴鹏威孤零零的站着,仿似无边夜色中一个渺小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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