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当堂作画

  “北斗生,你当真欺我老朽不成?居然找一个武夫来临摹圣人之画?”
  严冬生从椅子上一蹦老高,脸色气的铁青,一双三角眼怒睁,犹如瞪眼之青蛙。
  虽说武王城武风大盛,但自古文武两相轻,尤其是文人,对于修炼武道的家伙大多不宵一顾,在他们看来,提着刀的家伙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些不通文理的粗鲁匹夫而已。
  如今,他们视之为最神圣的文化交流比试竟然被一武人干扰,严冬生觉得这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换句话说,就是他北斗生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北斗先生”也为之愕然,他正准备提笔作画,哪里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毛头小子,而且还是一介武夫。
  “严老头,你莫要侮辱人,此人我也不认识。”北斗先生脸色铁青,又朝着吴鹏威抱拳相问:“请问这位小哥所为何来,这是我们画界交流,还望不要打扰。”
  他说的很客气,意思如果你是来看热闹的,就请一边呆着去,不是看热闹的,就请回家吧。
  吴鹏威却笑着说:“我听说闻道有先后,但却没听说过作画也要看人,难道我习武之人便无法作画练字了?不晓得这是哪一朝的规矩。”
  “这……”
  北斗先生没想到这少年话锋如此犀利,一时倒愣住了会。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吴鹏威淡然一笑,身影如同水波一样穿梭过众人,鬼魅般来到书桌之前,娴熟的取出其上的毛笔,沾染浓墨就要下笔。
  这时,那犹如蛤蟆瞪眼的严东生又跳起来大吼:“有辱斯文,匹夫敢尔!”
  不料吴鹏威双目一紧,剑也似的射了过来,口中低喝:“给我闭嘴。”
  严冬生心里一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过他好歹也是一见过世面的老头,脾气也臭,向来自大惯了,楞了一下之后又想发作,可他刚想破口大骂,喉头就仿似被一只铁钳子给卡住,一个阴冷深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主人让你闭嘴,敢吐半个字我就杀了你。”
  青木的杀气如同蛇一般钻入严冬生的皮肤,他虽然倔强,但不代表不怕死,顿时住了嘴。
  一旁的众文人顿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
  而吴鹏威只是握着那饱蘸浓墨的笔顿在空中,双眼微眯,凝视着不远处的“沧海潮生图”,好像定格住了似的。
  众人一时愕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
  毛笔锋尖上的浓墨饱满如水滴,眼看就要滴下,然后,众人就听见了吴鹏威说了一句话。
  “东临沧海,以观竭石。”
  这是“沧海潮生图”左侧下方陈道子的落款,声音结束的一瞬,吴鹏威落笔如飞。
  众人只看见他翻腕提笔,笔走游龙,作画之法更是古怪无比。
  但凡是作画,首先得先拉出框架,比如这“沧海潮生图”,应当先勾勒出大海,其次在渲染波浪,最后点缀其中的礁石,先布局,后修润,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
  可这吴鹏威偏偏和别人不一样,他居然从左到右象是刷墙涂漆一般,十足的外行人风范。
  一众文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原来以为他是个世家子弟,粗通画法,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一匹夫,根本不懂运笔之法。”
  “是啊,你看他握笔姿势始终未必,小拇指与食指的间距一直不动,根本就不明白画笔之法的精髓,竟然也敢当众出丑,真是一个莽夫。”
  “不错,画笔之中的点、按、擦、挑,他一种都没运用出来,天啊,这是哪里来的市井无赖啊,我辈之辱,奇耻大辱啊,赶紧去汇报城防司,把这个家伙给抓起来。”
  众人语说纷纭,把吴鹏威说的一钱不值,如果不是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估计打不过横在身前象是铁桶一样的铁逐浪和一脸痞气的陈天、王恒等人,早就上去拼命了。
  “喂,竹竿子,你说四长老在干嘛了?”铁逐浪瞪着眼怒视众人,却小声的问身边的陈天。
  陈天也正斜着眼看着众人,一脸凶相,听到铁逐浪的询问,没好气的回道:“你问我,我问谁去,看四长老那姿势,我看十有八九是吃撑了闲得慌。”
  王恒却说:“休要评论长老是非,不合门规。”
  前两者同时翻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谁也猜不透吴鹏威到底在干嘛。
  众人的喧哗传不进吴鹏威的脑海之中。
  此刻的他早就已经沉浸在抽丝剥茧的美妙境界之中。
  “沧海潮生图”的确是一副旷古奇作,而那前朝圣手陈道子也的确是世所罕见的画界奇才,按照抽丝剥茧的心法一分析,这副图画简直就是一个最精确不过的数字叠加。
  世人只知道陈道子画中圣手,却不晓得陈道子更是一个算术天才。
  “沧海潮生图”之所以名传千古,最大的原因就是陈道子在画中蕴藏了许多算术玄妙,比如波浪的叠加角度,起伏的等比类推以及礁石排列的顺序都是一场数字游戏。
  而恰好通过计算叠加的名画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风韵,以至于别人无论如何临摹总是难以达到其中真意,往往笔法和气势够了,但画出来的就是不伦不类。
  折煞无数画界奇才,堪称吐血之作。
  自然,吐的都是临摹之人的血。
  而吴鹏威于算术一道也是个好手,恰好绘画也有一定的造诣。
  当吴鹏威将抽丝剥茧的心法使用到极致时,这些数字就自然而然的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于是,在旁人看来繁复无比,奥妙无穷的“沧海潮生图”在吴鹏威眼里只不过是一场数字游戏而已。
  一个又一个的数字谜团被破解,而在破解之时,吴鹏威只需要按照这些破解的数字原理去添加和勾勒波浪以及礁石,便已经足够,旁人认为技法无数,他却只需要加减乘除。
  纵笔如飞,仿似匠人涂漆。
  当众人一个个长大嘴巴指点批判之时,吴鹏威却在不声不响中将临摹完成。
  最后,当他落笔完成最后一勾勒之后,心中大快,将手中的笔一掷于地。
  画卷当空展开,众人也顿时闭上了嘴巴。
  一个个目瞪口呆。
  两幅画连在一起,几乎是一摸一样,毫无区别。
  无论是神韵还是笔法,就连气势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亲娘啊,这是咋回事啊?”一个青袍文士错愕不已,一不留神家乡方言脱口而出。
  最为高兴的当属王七。
  这小子眼睛虽小,却贼的很,他一把揪住没入人群之中的奚落他的那个秀士,狞笑着说:“点、拓、擦、泼、捺、按六种笔法是吧,十一种法相嶙峋有力的礁石是吧,老子一介武夫,不懂这些风雅是吧?”
  那文士给他笑的心惊胆颤,偏偏之前瞧不起别人的理由又站不住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勉强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妈的,如今老子的老大将这画做出来了,你个混球说怎么办?”王七低声怒喝,一双小眼睛睁的溜圆,龇牙咧嘴状若猛犬。
  文士大骇,这造型他经常见到,街头打架敲诈的小流氓大多如此吓人,他从怀中掏出数量碎银,一股脑的塞进王七怀里。
  王七顿时松了手,喜笑颜开,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赞道:“到底是读书人的脑子,就是转的快。”
  ……………………
  此时青木已经松开捏住严冬生喉管的手,悄然退于吴鹏威身后三步之外,手拢进袖子里,低头而立。
  严冬生却颤巍巍的走到两幅画前,蛤蟆神功再施展,双眼怒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将这幅画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最后,一跤跌落于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门下的弟子赶紧上前相扶,只听见老人家仰天长叹:“亏血本啦!”
  众皆愕然,严冬生就此昏迷,弟子掐人中扇嘴巴,又是一阵忙乱。
  吴鹏威掷笔于地,心中也是说不出的爽快,平时他朋友很少,即便是王恒之流也多是老粗一个,莫要说天文地理算术,就是让他们多看一眼书面都会觉得头疼。
  终日只能自娱自乐,难得今日能够在临摹画中遇到一前辈算术高人,最后将其谜题破解,其中之畅快非言语能够形容。
  此时,一旁的北斗先生快步走了过来,抱拳大笑:“原本以为阁下是来捣乱的,现在才知道阁下乃是真高人,北斗鲁莽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往后堂一叙。”
  吴鹏威淡笑相随。
  二人来到后堂之中,自有弟子将“沧海潮生图”和陈道子的画笔送来。
  北斗先生手抚画笔,不胜唏嘘:“前辈圣人之物,据说此笔天生带有一股墨香,能够安人心神,对于我们这些终日操、弄笔墨的人来说,不啻于千金重宝,先生得了他,还望珍之惜之。”
  他一脸不舍之色,不过是儒林大豪,不便露出贪婪之意。
  吴鹏威却笑了笑,一摆手说:“便是送给先生又何妨?”
  北斗生先是大喜,旋即脸色却又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