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容韵国师(2)

  上官陌声音清淡:“西月的社稷是社稷,苏国昆国的社稷难道就不是社稷?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数十载,姑姑眼明心亮,可否告诉陌儿,那些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人,有哪个是为了百姓疾苦?莫不是为了霸业和女人罢了。说白了,都是个私欲。”
  苏浅眸光注视上官陌,他却只是眸色清淡脸色如常。可她听见他说,莫不是为了霸业和女人,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适,眉眼轻蹙起来。
  上官陌转眸看着她,眸光里一点轻柔,继续道:“陌儿自知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一生不过是为了一个苏浅罢了。可陌儿扪心自问,并无对不起任何人。陌儿为得到苏浅,虽然耍过太多手段,说翻云覆雨算无遗漏也不为过,虽然手上染了成千上万人的鲜血,但陌儿敢对天地说,并没有枉杀过一个人,更无愚弄过百姓。陌儿无能,此生也只能护得住一个苏浅罢了,其他人,不过是尽力耳。”
  上官容韵蹙了蹙秀眉。
  苏浅却接过上官陌的话,“姑姑,容浅浅说几句。”
  上官容韵瞥着她,未着一语。
  她轻叹了一声,声音极轻语气却沉沉:“昔年我父皇为了我母后,差点大兴兵戈,屠戮天下。及至后来将我母后夺回,这些年却耽于儿女私情,于政事上并无什么建树。浅浅一介女流,不得不弱智之龄便担起了国家重担。但浅浅终归是女流,难负重责。说到底,我父皇不过尔尔。再说当年背后兴风作浪之人,屠皇算是其中一个,然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叫楚宁的女子。这些年屠皇背后没少做文章,但姑姑大约也明白,他不过第一是为了得到我母后,其次才是想得到江山天下。我楚国那些舅舅们,倒是心怀大志,但也不过是私欲罢了,汲汲营营,筹谋算计,何曾将人命放在眼里过?他们眼中,鲜血枯骨不过是得到江山满足权利**的必经之路罢了。白家父子,纵然有心治理好国家,却耐不住时势不与,不过是空劳误国罢了。更有甚者,打着复国的旗帜,满足个人的权力**,罔顾人伦,草菅生命,更是可恨。”
  望着上官容韵变幻的神色,苏浅复又叹了一声:“我一介女流,不过是些浅知拙见,斗胆说与姑姑听,不怕姑姑笑话,也不过是想姑姑知道,上官陌他回去西月,也不过是徒做成全他人私欲的工具罢了,倒不如留在苏国,可以一展他的天纵才华。倘或他日他有心于天下,苏国便是他的后盾。上官陌得天下,总好过被那些草菅人命的人得了天下去。姑姑说,是不是?”
  上官容韵半晌无语,只怔怔望着她。
  倒是楚若羽抿着唇说了一句:“浅萝姐姐从来就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见识比众多男子都强。怪不得能得帝凤陛下的心。”
  上官陌清润的眸光一直落在苏浅身上,不曾C言,也不曾阻止她。
  他一直就知道,苏浅她是与众不同的。这样的深刻见解,天下并不是只有她会,但像她这样谈起家国大事如谈论家长里短般轻拿轻放的,并没有几人能做到。
  这个女子,她这样出色。
  上官容韵终于回神,却也只是淡淡道:“苏远之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是他的福气。”
  苏浅讪讪笑了一下。她口中的苏远之,听起来虽然淡淡的,但并非没有怨气的淡,大约是怨气深了,反倒冷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虽然我也知道哥哥他忒胡闹了些,但总归我是西月的公主兼国师,这件事上帮不到你们。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着陌儿他自己的意罢了。他年,若是真的要开战,我却还是要站在西月的立场上的。”
  这样一句话,便已是帮了大忙了。苏浅欢喜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道谢,坐得久了,猛的站起来,撑不住头发晕腿脚发软,上官陌眼疾手快扶得牢,她才没有摔倒。
  上官容韵一只手远远地已经伸出来,不由自主要扶一扶,见上官陌扶得挺稳,冷肃的脸倒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手顿在半空扶也不是,拿回去也不是。
  苏浅却搭着上官陌的手臂走到她面前,不客气地将手搭在她手上,笑得赖皮:“劳姑姑扶一扶浅浅,坐得久了,腿脚发软。”
  上官容韵好笑地瞧着她,“你这女子真是!”
  虽是责怪的言语,却也没有将她的手打落。冷肃的脸上终于攒出点温和,瞧着她隆起的西瓜般的肚子,嘴角抽了抽:“这么大的肚子,快要生了吧?难为你要顶个大肚子上花轿。”
  苏浅倒不觉得这是取笑的话,嘻嘻笑着道:“还得两个多月才是预产期,早着呢。姑姑,是双生子呢。所以肚子格外大些。”
  想起这些天上官陌明明知道是双生子,却还像个孩子似的和她分辩什么生男生女的话,不由觉得好笑。
  上官容韵便生出些忧虑:“你这样瘦弱的身板子,如何能供给两个孩子的营养?”
  上官陌便从善如流:“姑姑虑的是。她明明身体这样弱了,又是怀有两子,还不能好好吃饭。还劳姑姑多在苏国留些日子,监督她好好吃饭吃药。”
  上官容韵无语地哼笑了一声。“我就算是想留下,也由不得自己。你们大婚完了我还得赶回去复命。”
  上官陌就看向苏浅:“如此,真是遗憾。不如,我们今晚留在这府陪陪姑姑?”
  苏浅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但他从来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她并没看出什么不妥,勾唇笑了笑:“自然是好的。我正好要和姑姑和若羽说说体己话。”
  虽然知道上官陌和他的姑姑上官容韵感情近些,但看今日这光景,这个近却也是有限度的。选在这个时候住下来,让她不能不多想。
  但多想也是无益,她只将自己交付给上官陌全权处理就完了。
  况她确然是想和楚若羽说说话的。她一生亏欠人的并不多,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虽然不是她亏欠了她的,但总归是因为她,让这个女子的命运变得更坎坷,她心里总觉得愧疚。
  上官陌虑着她的身体,将她扶到软榻上,她泰然地躺下,略带歉意:“姑姑不要挑我的理,实在是这个身板子撑不住。”
  上官容韵极是受用她的态度。这个女子,怎么看也不像传闻中那样嚣张无礼。不知缘何传出那样的话来。但她知道她游走于诸国之间,还做过楚国的辅政大臣,混迹于男人堆中,总难免被人误会。传出那样的话倒也有情可原。
  猛回神时,惊异于自己竟然在替她找理由,不禁暗暗震惊。这小女子不知是真的讨人怜爱,还是极擅攻心之策?
  苏浅却打开了话匣子。打开话匣子之前还不忘顾虑上官陌的感受:“我们女人说话,你若是呆在这里嫌闷得慌,就自己去找清风他们,或者你累了的话就去自己的寝殿略躺一躺。想来姑姑是不会怪你的。”
  上官陌拖个绣凳在她旁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清贵无匹的容颜含笑,“我也好久没和姑姑见面了,无妨,你们聊你们的,我听着。”
  真是个宜家宜室的好男子。苏浅心里暗笑。
  她若能说起来,大约天底下难逢敌手,但上官容韵显然是个话极少的,多半时候都是苏浅在说,上官容韵在听,偶尔有上官陌的附和,楚若羽则干脆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说到后来连她自己都打起了瞌睡。
  她虽然口口声声要和她们聊聊,但其实她并不急于聊些实质性的东西,只是讲些自己这些年在外的见闻轶事。
  她想了解上官容韵,自然去问上官陌就好,不必在这里和她本人周旋兜圈子费脑子。她想规劝楚若羽,这件事却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只能徐徐图之,先让她摒弃隔阂才好。
  大婚在即,本该十分忙碌的上官陌,今晚却实在闲适。
  苏浅明知其中必有文章,却也懒得去过问。
  总不过是有人不愿意看见她和他大婚罢了。
  他是躲清闲来了。
  而上官容韵这里,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怪不得他说,外面的阵法,防的是别人。
  她迷迷糊糊中透出点笑意来。果然防的是别人。
  苏浅醒来时,是在尚府上官陌的寝殿。昨晚果然是宿在了这里的。
  上官陌就躺在她的身边。睡得纯熟的样子。她不急于叫醒他,侧着身子瞧他好看的眉眼。滚圆的肚子横亘在两人中间,煞是有意思。
  她一手搁在肚子上,一手轻抚他如画的眉眼,唇角边就漾起丝幸福的笑意来。
  平生所求,也不过如此简单的幸福。你在我的身边,我一睁眼便能瞧见你。心中感叹着上天何其厚待于她,虽然历经各种磨难,但总归是修成正果。
  一只温烫的手悄悄覆上她的肚子,肚子里的一双小上官配合得踢了两脚,她嘴角笑意加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