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
一.初见
楚玉凝其实有些记不太清楚,她与兰舟的牵连从何时开始。
或许便是那一日。
在母亲被掳走一年有余,杳无音信之后,在祖母的再三劝说之下,父亲总算妥协。
那应该是一个春光灿烂,百花盛放的美好日子,京城的街道上,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楚府里一早便忙碌起来。
今日恰逢父亲沐休,楚玉凝兴冲冲地起了一个早床,跑到前院,央父亲带自己去京郊踏青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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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父亲以今日有事为由,第一次没有应允她的请求。
吩咐贴身小厮去府外买了个风筝给她,让丫头陪着她在院子里放风筝。
虽然没能出门踏青,能在院子里放风筝,楚玉凝觉得也还不错,便兴冲冲地拉着白露在院子里放起风筝。
也就看见了一个打扮地甚为干净整洁的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在仆妇的引领下,往楚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楚玉凝随口问着一旁的田妈妈,那妇人是谁。
田妈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忽然弯下腰,环住了楚玉凝。
自母亲被山匪掳走之后,楚玉凝便变得极为有些敏感黏人,田妈妈待她比亲闺女儿还亲,楚阔也什么事都依着她,楚玉凝明显感觉到田妈妈情绪不对,不由拿询问的目光看向白露。
白露一脸同情地看着楚玉凝,想起娘亲在避着姑娘时对自己唠叨的那些话,觉得还是应该早些告诉她。
“姑娘,我娘说,老太太打算给你找个后母哩。”白露凑近了楚玉凝小声道。
“后母?我不要后母!”楚玉凝用力推开田妈妈,圆润的杏眸里瞬时溢满了泪水,“奶娘,你骗我的对不对?”
田妈妈握住楚玉凝的手,“姑娘,明年你就十岁了,可是大姑娘了。老爷膝下没个儿子继承香火,总得再娶一位夫人”
“方才那进来的妇人是谁?”楚玉凝死死盯着田妈妈问道。
“回姑娘,那是替人说亲的媒婆。”
“她来府里找谁?”
“自是寻老太太的。”
“那我娘呢?若是哪日,我娘回来了呢?爹爹怎么可以再娶呢?我娘要怎么办呢?”
“这”田妈妈似乎被楚玉凝给问住了,迟迟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问爹爹去!”楚玉凝急地跺了跺脚,扔了风筝便往前院跑。
才到楚阔的院子,便被小厮拉着了,“姑娘,老爷在忙,您可否等会儿再进去?”
“爹爹在忙什么?”楚玉凝仰头望着小厮。难道在忙着见那个媒婆?
小厮面露难色,显然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在楚玉凝看来,这小厮是在替楚阔遮掩。
爹爹一定在见那个媒婆,听他讲哪家的姑娘好,适合做妻子!
爹爹这是不要娘亲了么?
那她也不要他了!
哼!
楚玉凝气哼哼地瞪了小厮一眼,把脚往外走去。
田妈妈和白露跟在后面追,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往府门方向跑去。
门房将她拦住,她叉腰指着门房,“我要出去!你速速让开!”
“田妈妈,您看?”门房看向楚玉凝身后,喘地上气不接下气的田妈妈。
“妈妈,我要出去!”以后再也不要这个家了!
“姑娘,您要出去作甚?”田妈妈拉着楚玉凝的胳膊。
“玩儿!”若是告诉奶娘她要离府,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奶娘定不会同意她出门的。
“在府里玩儿不好么?”田妈妈讨好地看着她。
楚玉凝回过头,“好呀!那去祖母的院子里玩儿!”
她那幅模样哪里是去玩儿的,绝对是去捣乱的!
田妈妈知道楚玉凝的脾气,可不敢让她去楚老太太的院子里去捣乱。
她紧紧握住楚玉凝的手,“那老奴陪您出去走走。”
楚玉凝点点头,佯装乖巧地由田妈妈拉着手。
田妈妈另唤了几个小厮和仆妇,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府外走去。
楚玉凝走在京城繁忙而热闹的街道上,仿佛兴致很高,一下子要买这个,一下子要买那个。多是些体型很大,却不怎么费银子的东西。
田妈妈体恤她心里难受,今日对她格外宽容,几乎对她有求必应。
这般逛了小半个时辰,跟来的小厮手里,几乎人手都拿了件东西。
楚玉凝嚷嚷着累和饿,寻了个茶馆歇息,并吩咐田妈妈去买些点心果腹。
田妈妈自不会离了她,另派了个仆妇去。
楚玉凝端起茶杯喝茶。
灌了两杯茶水之后,她又捂着肚子,跟田妈妈说,要更衣。
田妈妈唯有撇下众人,拉着她,问了小二茅房所在,领着她去。
到了茅房外面,楚玉凝一脚踩在了一块泥巴上面。
“鞋脏了!”她皱眉看着田妈妈,嫌弃地弯下腰,将鞋脱掉,“奶娘,您去给吩咐人给我买双新的,我就在此处等你。”
田妈妈如何放心。蹲下身,“老奴背姑娘回茶馆,再去给您买,可行?”
“奶娘,快去!”楚玉凝撅着嘴看着她。
田妈妈看着此处距离茶馆不过数步之遥,再三叮嘱楚玉凝站在原地,一步三回头进了茶馆。
楚玉凝见田妈妈走进茶馆,立时往茅房一侧的小巷子里跑去。
巷子很短,十几步便跑到了头。
小巷的尽头,正垂头坐着一个小乞丐。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银花生,伸到那个小乞丐面前,“小乞丐,后面有坏人要追我,你带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些银花生都是你的。”
那个小乞丐似乎正在打盹儿,被她摇了数下,才抬起一双黑亮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那些人就快追过来了!你快些呀!”她频频紧张往后望,一脸急切地催促着他。
小乞丐看着她白嫩嫩的手上,几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花生,将它们一把抓起,放进怀里,然后伸出她的手,一言不发,拔腿便往前跑去。
楚玉凝险些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被他拉着往前跑去。
小乞丐果真有些本领,带着她在巷子间绕来绕去。
她不知道自己跟着他跑了多久,脚下没穿鞋的哪只脚,袜子似乎也在奔跑的过程中掉落了。
细嫩的脚丫踩在有着石子、树叶、枝丫和泥土的地上,没一会儿便疼地不行。
“脚疼!我走不动了!”她用力拉着小乞丐的手,停在当地,皱着眉头道。
小乞丐回头看了她一眼。
楚玉凝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脚丫。
原来白白嫩恩的脚丫子,现下像只灰老鼠。
她有些害羞地用穿了鞋的那只脚,将脚丫子盖住。
小乞丐回头看了一眼二人身后,低头思考了一瞬,忽然站在她面前,蹲了下身子。
楚玉凝爬到他背上,攀住了他脖子。
小乞丐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出二人相识至今第一句话,“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么?”
楚玉凝将他脖子抱地更紧,嘴里却嘴硬,“你不敢!”
小乞丐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摇了摇头,埋头背着她往前跑
又不知穿过了几条街道,二人最终走到一间破败的旧屋前,屋外杂草一片,瓦砾堆积,一扇半掩的木门,在高高的青草后面。
小乞丐拨开快到他脖子的青草,带着她艰难穿过废弃院子,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楚玉凝好奇地打量左右,心里觉得十分惊奇,这样的地方,竟然还住着人么。
没想到还真住着。而且还不止一个。
她趴在小乞丐身上,看着五双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没想到这个屋子里竟然藏了那么多人!
“兰舟哥,你打哪儿捡回来个小乞丐!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娃娃!该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弄丢了的吧?”五人中年纪最小,胆子最大的蟋蟀,一颠一颠地走到兰舟跟前,好奇地打量着兰舟背上的楚玉凝。
楚玉凝也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看着蟋蟀。
兰舟弯腰将楚玉凝放到地上。
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略有些为难地道:“可有带帕子?”
楚玉凝在身上摸了摸,从怀里掏出锦帕递给他。
兰舟蹲下身子,将锦帕垫在她脚下,将她的小脚包裹住,在脚背上打了个结。
将脚绑好后,楚玉凝缩了缩脚,有些局促地看着其他几个人。
兰舟从怀里将银花生逃出来,递给看起来个头最高,年纪最大的一个女乞丐。
女乞丐的怀里,还有一个病怏怏的小姑娘,似乎是生病了,眼睛虽然睁着,却没有神,也就是在看见银花生的时候,略动了动眸子。
“你生病了?”楚玉凝看着小姑娘问道。
小姑娘往女乞丐怀里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
女乞丐看着她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答道:“紫儿妹妹病了好些时日了。”
“难受么?”楚玉凝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
小姑娘的额头有些烫,应该是发热了。
许是因为楚玉凝的软软的小手摸着她很舒服,这次她没有退缩,而是看着楚玉凝点了点头。
“可有吃药?”她记得以往自己发热的时候,都会喝很苦很苦的药。
每次她赖着不喝时,总要娘亲哄上许久,才皱着眉头喝完。
喝完药后,总能吃掉大半罐子梅子。
虽然喝药难受,可生了病更难受呀!
她倒是宁愿难受一会儿,把病给除了。
“你要喝药。”她看着小姑娘认真说道。
小姑娘睁着一双黑亮澄澈的眼眸看着她。
“就是又苦又涩,但是能治病。”她向她比划了一下。
小姑娘仰头看着将她抱在怀里,年纪略大些的女乞丐。
女乞丐看着自己手里的六颗银花生,道:“我一会儿便去买药。”
“我这儿还有!”楚玉凝将整个荷包取下来递给她,“还有这个!”脱下自己手中的镯子,递给女乞丐。
女乞丐不接,看向兰舟。
兰舟看着楚玉凝,“你家在何处?我们一会儿送你回去。”
“我不回!”楚玉凝宛如受惊的兔子,满是警觉地看着他,“我以后就跟你们一处了我不回去!”
兰州看了一眼女乞丐手中病怏怏的小姑娘,沉默着从楚玉凝手中接过手镯。
“咱们可说好了!你不许赶我走!”楚玉凝瞪大眼眸看着他,朝他伸出一只手,“咱们拉钩!”
兰舟不说话,看着她的脖子。
楚玉凝急忙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递给他。
兰舟将玉佩握进手里,将镯子递给女乞丐。
女乞丐将小姑娘放到甘草堆上,招呼另外几个小乞丐,一道穿过茂密的草丛,朝远处去了。
拉州从天井里打起热水,用布巾浸湿,擦拭着小姑娘的额头。
小姑娘满是依赖地看着兰舟,眨巴着眼,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楚玉凝跑了一路,也累了,挨着小姑娘坐下,背靠着兰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竟靠着兰舟睡着了。
迷糊中,似乎有人讲她抱起,在她身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甘草。
她闻着甘草的味道,蜷缩起身子,睡地又香又甜。
这般不知睡了多久,身下开始颠簸起来。
她皱着眉头翻了翻身子,忽然一个咕噜,滚入了一个有着熟悉味道的怀抱。
楚玉凝浑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奶娘!”她瞪大眼眸看着田妈妈,“自己不是在一个废弃的屋子里么?怎么会看见田妈妈!难道是在做梦?”
“姑娘,您醒了。”田妈妈爱怜地摸了摸头,“咱们一会儿就回府里了。”竟是舍不得责备她半句。
楚玉凝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她环顾四周,见自己竟然身出马车里。
她忙挑起帘子往外面看,外面黑乎乎的,哪里还有快将人头顶淹没的荒草,以及半开的破旧木门,和门内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们?
难道其实是方才她在马车上做的一个梦么?
楚玉凝有些模糊了?
此后的数个月里,她都对于此事耿耿于怀。
直到再次与兰舟不期而遇。
那双熟悉的黑亮眼眸,告诉她,这一切,原来真的实实在在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