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出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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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欢。”她道。
  我一时站不大稳,晃悠的频率有些大,小哑巴及时扶住我且握紧了我的手,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不曾给我回话的机会便拽了我的手往塔中六层赶去。
  徵娘竟是虞欢虞急支的母亲,她用容颜及自由换得一双孩子安稳成长,不料虞急支先一步被逼得投井,而虞欢后被我勾走了魂死得冤枉。
  若她得之一双儿女已不在人世,会怎样?若她得之我让她女儿死得冤枉,又会怎样?
  我只麻木走着,不敢将真相道出来不止担心徵娘临阵倒戈再伙同卜矶将我整得惨烈,且担心她得知真相后心里会承shòu多大的阴影面积。
  一路守卫妖魔被小哑巴无声放倒,千丝层已在眼前。巨大石门口铺了一地零碎白骨。想来是擅入者死前的造型。
  小哑巴打算以内力破开巨大石门,徵娘上前阻止,“慢着,如此一来动静太大,恐引起下层注意,让我用琴试试。”
  她怀抱古琴弹奏,流淌的淡淡琴音化作实质流光音符渗入石门,石门渐渐透明化,视觉上好征服的多,徵娘收了琴弦,对我们点点头。
  “走吧。”
  千丝层内垂挂了层层千丝,不知何处灌进来的风吹得晃动。诗意点的讲,疑似银丝九天落;形象点的讲,如挂了特制版细面条,朴实点的讲,像是飘了一屋子白头发。
  徵娘将手指覆于蚕丝弦上,静静向前迈一步,“此千丝有古怪,大家当心。”
  小哑巴已拔剑护于我身前。我们三人走在幽暗内室,垂动的白丝晃得无忧无虑,周围闻不到一丝动静,只有轻轻踏步的声音。
  行走间,一缕白丝于空中蜿蜒过来,先一步绕着小哑巴手中之剑弯曲而上。
  徵娘道:“别动,不要惊扰这些白丝。”
  小哑巴握了剑原地不动,白丝绕过宝剑绕到他手臂上轻轻触探摇晃,结果是一缕白丝看上这把剑鞘壳子,轻巧地卷走了。
  小哑巴这才继xù
  迈步向前,愈往内室深处走,垂地白丝愈发密集。
  白丝于我们肩上身上绕来绕去,却未曾攻击。我们只管不惊不扰静步向前。
  行了十步之遥,见头顶悬着小哑巴的剑鞘,铜铁剑鞘被飘荡的白丝缠绕,不消片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剑鞘……”我有些发怵。
  “没错,被白丝吞没了。”一缕白丝绕在徵娘的脚踝,她停了步子,继xù
  提醒着,“这千丝食人肉白骨,铜墙铁壁,大家切不要惊动它们。”
  幸而这白丝未曾看上徵娘的莲花小脚,于徵娘腿上缠绕几圈便游蛇般缓缓移开了,徵娘这才迈开步子。
  这无间塔里竟是邪物,如此变态诡异的白丝闻所未闻。这满室白丝应是邪物所化,后被某位再世高人收服再囚禁于此,这塔里关的果真不是善类。怪不得此地的囚禁等级如此严密高端,只入不出,若随便跑出去一个,都得造成一场可载入史册的灾难史诗。一汐将我关在此处,说明我已在恐慌灾难排行榜中占有一席之地,我真是出息了。
  行至内室中央,一缕白丝探入我袖口,卷走肥肥送我的限量版铁丝簪。
  方才眼见着缕缕白发将铜铁铸的剑鞘吞没,何况小小铁丝簪。别的就算了,唯有这残缺簪子不成,这是肥肥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那只胖子我未曾保住,它留给我的东西若再被夺了去,我真是没有脸再活着了。
  我抬手抓子簪子的一瞬,四周白丝纷纷缠绕过来,只一个瞬间我的手脚便被缠得严密。
  同这些怪物打一场是在所难免了,好在小哑巴手中的宝剑未被抢了去,他手握光秃宝剑,刀削面似的砍削纷纷扬扬的“细面条”,而徵娘以琴为武,亦将白丝弹断。
  奈何白丝数量太过壮大,蜿蜒得亦太过频繁,我们三人于原地砍杀到几乎虚脱,满室白丝仍摇摇晃晃缠得轻松。
  徵娘提了个建设性意见,“我们要尽快寻到白丝的灵源,否则不知要被层层千丝拖到何时。”
  小哑巴掌心腾出一团火光,稍见明亮的内室里依稀可见一缕月光色千丝同其它有些不同,视觉更飘逸些,小哑巴飞身而去,仍是刀削面的姿势向月白千丝砍去。
  周围白丝的飘摇缠绕的动作慢了许多,徵娘拉住我向前跑,“快。”
  当我们行至尽头处一道石门时,小哑巴仍同那缕月白千丝缠绵。
  徵娘道:“此处便是千丝层出口,姑娘莫动,我去帮衬一二。”
  徵娘指尖捻出的旋律割断层层白丝,小哑巴终是冲了过来,他一掌推开石门,我却扭头望见原是过去帮衬的徵娘已被层层白丝吊在空中,一副摇摇欲坠我见犹怜的姿势,我打算冲过去救美,被小哑巴拦住。
  他墨色瞳孔荡着微微光亮,他用眼神告sù
  我不用为徵娘担心,她不会有事。
  看似飘逸柔弱的千丝已嵌入徵娘的身体,于徵娘的血肉间自由游走,我甩开小哑巴的手,“不要再拦着我,我杀了她女儿,她却在此拼死护着我,你叫我于心何忍?”
  小哑巴坚持不懈拦着我,我一急吼道:“我要不救她连个畜生都不如了。”
  小哑巴不为所动,硬是逼我做畜生。我同他周旋时,徵娘已抱了古琴飞身过来。
  小哑巴拽了我进入石门,徵娘随后跟来,身后千丝一路追杀,层层千丝缠绕过来的一霎那,石门关闭,劫后余生的徵娘倚着塔壁滑下来,她颈部胸口后背已渗了丝丝血迹。
  我半跪再她面前,如实招来,“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你的女儿虞欢已死,魂魄被我收入画卷祭奠了上古画壁。”
  徵娘有一瞬呆滞,捂着胸口颤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于这无极之门的无间塔内,于这处石门暗道,我将虞欢的故事讲给她听。
  徵娘默然许久,拭了腮边泪水,“不曾想到我那一双儿女的命那般凄苦,我这个做娘的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不能为他们排忧更不曾说过一句安慰的话,是我这个做娘的错。”
  我夺过小哑巴手中之剑呈给徵娘,“虞欢的死我难辞其咎,你若想为女儿报仇,我绝对没有一字怨言。”
  徵娘缓缓起身,接过我端得威武的宝剑再递还给小哑巴,握了我的手说:“此事怪不得你,是我那女儿命不好。”
  我见她继xù
  前行,已榻上通往七层的石阶,那道清癯背影有些微晃。塔内岁月枯,她是惦记着一双儿女,想着一双儿女于人间活得安宁幸福才一路坚持下来的吧,如今得此噩耗,她心里的阴影面积真是不能衡量。
  “徵娘既已知晓事实,还要送我出塔么?”我仍僵在原地。
  徵娘站在散着寒冰之气的石阶上点点头,不曾回眸,“一切皆是定数,或许一切又皆可变,愿我那一双儿女还有轮回转世的机会,算是我这个娘亲为自己的孩子积些福德了。”
  她继xù
  拾阶而上,默了片刻方回头召唤我,“你这孩子不必介怀,我不怪你。”
  徵娘如此胸襟反令我背负更深的愧疚感,一路木纳,抬眸时,已行到塔中七层。
  机缘塔的石牌镶嵌入顶,此塔却有门无扇,更不见一人把手。一看便是凶险之征兆。
  我们三人终是走了进去。
  原来七层内室乃是个巨大血池,同无生层的血池一样翻滚的血泡。血池内飘浮一排梅花桩。血池尽头一方悬浮石台,台上静静罩着一方半透明结罩,其内躺着一块莹润古玉。
  应该便是祖古玉了。
  徵娘向血池内探看,“这里面藏着半尸人,且不知多少个。我们要走过血池中央的梅花桩拿到祖古玉。”她抬臂上指,“你们看,祖古玉上方透过来的那团光晕便是出塔的唯一路径。”
  她望了血池之上的梅花桩,转眸同我道:“羽姑娘,我们只能护着你踏过梅花桩,能否拿到祖古玉就靠你自己了,一旦拿到祖古玉便紧紧握住不要放松,祖古玉便会透过塔顶倾下的那道光送你出塔。”
  我心生不安,“什么意思?为什么是送我出塔而不是送我们出塔?”我望望她再望望一脸默然的小哑巴,“你不出去么,还有小哑巴,我怎么能丢下他独自出塔。”
  “难道徵娘和那小哑巴没告sù
  你么?”一道阴沉男音自背后响起。
  卜矶果真来了。
  他威风习习自石门处跨了过来,一脸的不顺眼,身后是摇着白扇子唇角挂着诡异淡笑的乌衣屠。
  “因祖古玉只能送一人出塔,何人有此机缘便是天意了。”乌衣屠抢答。
  ……整个身子僵到寒凉……倘若我早知如此,是否还会同意出塔。
  我走了,徵娘怎么办?小哑巴怎么办?卜矶乃是个阴险到一定境界的人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二人。
  卜矶步步逼近徵娘,勾着眼角道:“这些年我待你不薄,没看出来,你竟早生了背叛之心。”
  徵娘笑笑,“若非我的琴音能止塔主的头痛,恐怕也落不到一个好下场。”她随手拨了下怀中琴弦,“可惜,塔主发xiàn
  的有些晚了。”
  “怎么晚了?今日那毛丫头拿不到祖古玉,你们更是别想活着离开。”
  小哑巴已握了宝剑摆出刀削面似得姿势,且将我护于身后。
  “乌衣屠。”卜矶斜睨道:“召唤半尸群,给我生吃了这些个贱人。”
  乌衣屠面带踌躇,拱一拱手,提点着,“可塔主还不曾完全控zhì
  住半尸人,如此太过凶险。”
  “废话少说,我让你召唤你便召唤。”
  乌衣屠将手中纸扇抛向巨大血池,伴着一道旋风落池,池内血水搅动翻滚起来,一只只半尸人浮了出来,浑身挂了串串血珠,血盆大口闭闭合合,或站得标正或躬得弯曲一路张牙舞爪过来。
  小哑巴已执剑砍杀,徵娘对抗着卜矶,乌衣屠站在血池边凝神观望,神情惬意。
  池岸边已爬上了不少数量的半尸人,池内血泡仍不停翻滚,继xù
  引怪物上岸。
  徵娘一道琴音弹入血池,挣扎于血池中的半尸人被定住,姿势万千,形态不一,唯一相同的是露着镶嵌了锁链的半尸脑袋。
  徵娘得了一丝空闲便携着我飞入血池梅花桩上。
  “你快去拿祖古玉,这里交给我们。”
  我还未发出点反对声音,卜矶握了把带刺砍刀冲刺过来。
  “不想我们白死,就快去。”
  徵娘拨动怀中古琴,淙淙琴音散入空中,拔剑冲刺的卜矶蓦地坠地,颤着身子抚着额头,“徵娘你……”
  徵娘将怀中蚕丝琴拨弄愈发娴熟,“怎样?徵娘所奏《诀别曲》还入得了塔主的耳?”
  滚来滚来的卜矶抱头嘶吼着:“乌衣屠,你还愣着做什么,绝对不可以让杀害我哥哥的凶手逃出塔去……要将她……将他们……碎尸万段……”
  乌衣屠摇了摇手中白扇,“塔主你还是安息吧。”
  卜矶抬臂指向乌衣屠,“叛……”最后一个字终是不曾说出口便倒在地上。
  徵娘的身子渐渐悬浮,一双素手仍拨弄着怀中古琴,她望了望奋斗于半尸群的小哑巴,同我喊道:“还愣着干嘛,难道想我们死不瞑目么?”
  我转过身子,闭上眼睛,我不得不前行了。深呼一口气,睁开眼睛,泪光中浮于血池的梅花桩染了点点光晕,似光明,然虚空……我一步一步踩下去。
  耳后,是美到凄凉的古朴调子掺杂了半尸人的低沉咆哮以及刀剑砍杀铁链铮铮之声……
  掠过血腥池水里半浮着身子的怪物们,踏了二十四桩梅花桩,我终于到了彼岸,停在悬空的石台下,眼前是愈发碧玉水灵的祖古玉石。
  徵娘见我已安全,唇角勾出一丝疲惫笑意,指尖拨出最后一重尾音便于半空缓缓消失了,同她一起消失的是她怀中古琴。
  “徵娘。”我大喊。
  乌衣屠靠近倒地昏睡的卜矶,见对方睡得安全,方抬眸对我道:“难道你不知《诀别曲》是奏琴之人的最后诀别么?”他摇摇头继xù
  解释,“洪荒《诀别曲》,一曲弹奏,可令对方陷入永世沉睡,但需耗尽奏琴人一生修为,也就如你所见,徵娘死了,她的古琴乃她灵身所化,自然是同她一起死了。”
  乌衣屠再摇头叹息,甩了扇子离开,“为了你这个毛丫头,真是牺牲了好些人。我乃无魄之人出不得塔,那祖古玉对我来说不过普通玉石。戏看完了我也该走了,能否出塔看你造化了。”
  原来,徵娘早便打算牺牲自己成全我,为了我这个仇人落得尸骨无存。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无语问塔顶,只得站在血池边对着被定得千奇百怪的半尸人嚎啕大哭。
  浮于血池的怪物终是被我嚎丧醒了,又或许是徵娘已逝,她留于半尸人身上的琴咒亦消失了。
  苏醒的怪物拖拽着铮铮铁链爬上岸来,我欲砍杀个痛快却连个武器都寻不到,靠着微弱灵气将两只发育不大好的怪物掀翻实属幸运了。
  祖古玉便在眼前,我若拿不到,集体死不瞑目。我一时悲愤,寻不到武器用便随手抓了半尸人身上的锁链拼死肉搏了。
  一只半尸人被我勒住脖子,但因手腕挂着两只窟窿却是使不上什么力qì
  ,半尸人还是长了智慧的,腾出肋骨处的锁链将我捆了,巨大血掌盖上我面门时,小哑巴一把刀削剑将半尸人截了肢。
  他已浑身是伤,被抓伤的咬伤身体部位不停淌着黑血,看得人心慌。半尸人浑身是毒,亦有不死之身,小哑巴再是能耐终是敌不过去如此群攻。他拼命砍杀时挤了个时间,望一眼祖古玉。
  我自是明白他所指,含泪同他道:“小哑巴,你保重……”
  抬手握了祖古玉的瞬间,整个身子轻飘飘上升,直飞塔顶那团飘渺白光。不知为何有种被逼着奔月的感觉。
  而眼下,十几只半尸人已将小哑巴团团围住。小哑巴仰首望着我,眉宇间尽是欣慰。
  “小哑巴……”
  不断飘升中,一只半尸人已将他按倒,另一只亦将锁链缠到他身上,看他疲惫至极,是没有力qì
  再战斗了。
  那群怪物拽了小哑巴的身子往血池里拖,朦胧泪光中,小哑巴的半个身体已融化不见。他仰首望着我,视线不曾移开片刻。
  愈发靠近塔顶光晕时,瞧见一手扒着血池边沿的小哑巴已变了模样,露出一张令我最熟悉不过亦是最另我记挂的一张脸。
  步生花。
  我已不知此时是何种心情,只想着停下,丢掉手中玉石,我要去救步生花。
  可祖古玉似乎同我连成一体,我竟甩也甩不掉……
  成群的半尸人不肯罢手,将扒着池岸的身子往血池里拽,而我被祖古玉带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我快要看不见步生花的脸。
  “步生花……”我拼劲所有力qì
  喊他……
  模糊中,他对我微微一笑,剑眉轻挑,眼眸似桃花,如当初陪着妹妹生活在十里桃林时的温雅,他染了血迹的唇角微微翕动着……
  我知dào
  他再喊小羽毛……
  他的桃花扇呢?形影不离的桃花扇哪去了?若他随身带着,别说化成哑巴就算化成鸭子我也认得出啊……
  刺目光亮将我团团包围,流光似的景物自我眼前飞转流逝……我看见山川河流,古木葱葱;我看见城镇繁华,公廨庙宇;我看见华裳美服,行人接踵……我终于逃了出来,可我再看不见步生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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