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逼供

  三人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只看见一名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倒在血泊里,屋内帐帘凌乱,红蜡滴泪。正对着而来的,却是个端正喜庆的红双喜。茶小葱落地时稍稍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倒塌的妆龛,一把断了齿的桃木梳掉了出来,嵌在暗红的血色里。
  新人的一双家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却蓦地发现屋内多了三条人影。两男一女,男子都是书生打扮,只是青衣那位的眼睛在烛光下有些紫红异彩,并不似中原人。新郎的娘亲看见趴在血泊里的儿子,尖叫一声,晕了过去,恍恍惚惚听见那紫衫的姑娘说话。
  “风大哥,你留在这儿救人,我和丁大哥看看就来。”她飞足一顿,如同一只灵燕穿窗而过,青衫的那位点了点头,不作异议,跟随而去。风沉低头封住了新郎的周身气脉,逼住了汩汩的血流。
  “这位公子是……”有人觉得风沉面善,忍不住好奇地多嘴,却见后者目光冷可刺骨,正抬起头,盯着飘飞的帘花一动不动。
  茶小葱与丁公藤追出来不久,便看见了一抹淡蓝的身影,看行动速度并不快,但在寻常仙门弟子当中,这修为已经算是绝对的高手了,这是端极派的服色没错。“什么时候……首席弟子又多了一个?”茶小葱看得清楚,这人的身法与司徒钟琴不分上下,试问端极派能有几个司徒?这个一定是假冒的!
  假冒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往端极派身上泼脏水!
  先是御华派撤离临安城,后是端极派夜访民居,残害无辜百姓……这在时间上也太吻合了。
  茶小葱盯着那背影,缓缓眯起了眼睛,细长的眼缝中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芒。丁公花藤知她动怒。配合着她一起施展魔动,截住了那人的去路。茶小葱一扬手中的折心柳,柳枝幻化,变成了一把带着倒棘的长剑。万象诀是她最爱用的功体,就因为在变幻上可以做到随心所欲,被这长棘的剑刺上那么一下,还真是要命。那人的脸似乎白了白,却按着脸上的蒙面巾没有作声。
  “不要让我猜!”茶小葱伸手一摄。带出一道劲风,狂暴之极。那人的身子打了个转,想侧步滑开,却被茶小葱扣住了肩头,他甚至没有看清茶小葱的动作,后者便已经粘在了他的背脊上。依旧是那句话:“不要让我猜!”
  那人身形一顿,突然甩开了肩膀,茶小葱顺着那肩膀的曲线往下一捞。却扯着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只听“嘶”地一声响,那人扯断了衣袖,飞身后跃,错开了半丈,转身就跑。茶小葱错愕之际。那人的身影与自己已经渐渐拉开距离。
  “范铨!”茶小葱掐住手里的半截袖子,怒火中烧。她冲上去一把提起那人的后领,朝着他后膝狠狠一踢,那人避得了上头避不了下头,关节吃痛之际,整个人脱力地栽倒下去,扑在了泥土里。丁公藤走过来,伸手扯下了他的面巾。
  果然是御华派掌门风无语的大弟子范铨。茶小葱冷笑一声,眼睛里冒着灼灼火光。她后扣住范铨唯一一条手臂。将他一把提起来。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么了?修为上不去,就打女人的主意?蜀地那么多女子你不动,偏在我端极派的地方撒野,舍近而求远。倒是新鲜的紧。”她手上微微一掐,引出一声闷哼,范铨全身被汗沁透,痛得直发抖,却一个字也没说。茶小葱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说吧,你掳走的人藏在那儿?”
  他忍着痛,咬牙摇头:“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茶小葱看了丁公藤一眼,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臂,反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听不懂是么?那我就让你听懂为止。”
  丁公藤看出她眼中的暴劣,不觉微微一愣,这一愣之后,反倒恢复了平静。茶小葱本就不该属于仙门,也不该属于魔界,她有自己的想法,更有自己的立场,她站在弱者的那一方,仅此而已。焚音的算盘有没有打错,他并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茶小葱走的是一条对的路。她是女子,但身有侠骨,比许多须眉男子更富勇毅,当然手段也更为狠辣。
  “我去周围找找。”他转过了身。背后传来范铨痛苦的呻吟,一声大似一声。
  “你师父很好啊,陷害同门,修习禁术,抛妻弃子,奸杀徒儿……那一件不该令他天诛地灭?你这样苦心帮他,他能给你什么?还是说,你也想坐上那个仙盟盟主的位子?”茶小葱拆散了范铨四肢上所有的关节,阻断了气脉的流向,才满意地站起来。范铨的脸贴在湿冷的土地上,手足被她摆成了一个生硬的“大”字。她的声音一锉,却是更激昂:“不要跟我说,那个丧性病狂的伪君子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这么做,不过是想报恩!”
  他心间一颤。茶小葱显然是说对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却是打死他也不能说了。
  “我折磨你并不是想让你说实话。”茶小葱见他不理不睬,也失去了耐性,她的粗糙的掌心刮过他尖削的下巴,一张大脸就这样贴了过来,贴得近了,可以看见幽幽紫眸中轻巧的笑意,那笑意仿佛是满盘皆赢的喜颜。“实话……自然是逼他本人说出来才有趣,你说对不对?”她邪魅的眼瞳里跳跃着一丝寒芒。
  “你别乱来,他……”范铨想说“他不是好惹的”,可是话到嘴边,只觉得心里发苦。跟着背上的剧痛阵阵传来,逼得他又出一身汗,被风一吹,很快就冷了个透。背上的血咒,就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随着血液的流动直抵心脏,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目。
  “事成之前。你就好好地呆着吧。”茶小葱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慢慢退后。远远听见丁公藤淡若青竹的声音传来。
  “人都找到了,要不要上山提个醒?”
  “不用。”茶小葱看着丁公藤手里的女子,淡淡地道,“还是我来吧,女子弄成这样,怕是夫家很难容了,我带着她比较好……如果她回不去。就在醉天香为她谋点事儿,都好。”
  丁公藤没有掩饰眸中的惊异,原以为茶小葱一直不关心男女大防,女子名节,在此事亦不免率性,却不料她考虑得那么周详……才想起之前风沉说过的话:“你和寻常女子不一样。”茶小葱扬了扬眉,却听他继续道:“你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有那么一刻,他感到她是那么地遥远。
  这一回。轮到茶小葱沉默了。
  两人相互望着,用眼神进行的交流,虽然同是紫眸,茶小葱的眼睛神色更浅,可是瞳色却更深,两人对面站着好久。也没看清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换来近乎了然地的一笑。
  丁公藤对自己的那个突兀的想法保留,没再追究,茶小葱也适时的松了一口气。
  风沉处理好伤者,带着新郎的家人赶过来,远远看见新娘软软地倒在茶小葱怀里,可幸的是衣衫完好无损,连妆容都未曾花半分,新郎的家人们看见,不觉得同时松了口气。等到茶小葱将新娘递过来。才有人恍过神。匆匆忙忙地赶上来道谢。
  茶小葱看着新娘如丝缎般垂下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紧跟着便是一声干笑,直笑得心里发毛。新郎的家人面面相觑。表情各不相同,却听风沉打断了茶小葱的话。
  “师叔,还有事?”他皱起眉头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范铨,也没明白茶小葱这笑里的意思。
  丁公藤却差不多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茶小葱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对许多事情不看重,并不是因为天性洒脱而是因为置身在外,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做所有的事情,只是出于良心与承诺,比如答应返香的要求,又比如像今天这样,仗义出手。
  茶小葱走上前,一把提起范铨瘦长的身子,转身,像拖烂布似地,将他一路拖行。范铨被拆散的关节因为每一处的受力而生出锥心的剧痛,他满头大汗地吟呻出声,却不见茶小葱有放手的意思。风沉张了张口,却被丁公藤拦下。
  “只怕是要用刑。”他低声说着,无视风沉越发明亮的眸子。范铨是风无语的首徒,有他开口,一定能套出许多内情。
  当夜,茶小葱亲自将范铨“请”进了凤凰画坊。老高十分义气地将房间让出来,被她当成刑室。
  “搬张椅子来。”茶小葱提起范铨,等暮云卿搬来了椅子,当着众人的面,她伸足勾住了椅腿,腾出右手施力,轻轻一掰,将椅背取了下来,随着她这一松手,范铨落在光秃秃的没有椅背的特制“凳子”上,痛得涕泗俱下。他身上的端极派服饰已经被扒掉,腊月里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四肢气脉被阻,寒气入体,从一路上抖到了现在。
  老高是江湖人,没见过这么“客气”的逼供方式,既好奇又鄙视。但茶小葱命暮云卿再拿出两件东西的时候,他完全改变了这种可笑的想法,一碗老姜水,一颗夜明珠,夜明珠被放在一个黑色的布包里,只露出一线强光,直直地照进了范铨的眼睛。
  “好狠!”黄老三与娉婷看着,同是抽了一口凉气。
  “我就问一个问题,襄阳那一票,是不是你那个宝贝师父干的,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我有的是时间让你想,想清楚了再说不迟。”茶小葱弯腰看着他,冰冷的紫眸透出一丝邪佞,令站在一边的老高不自禁哆嗦了一下。范铨身下的竹板已经不似初来时那个冰冷,心里也安定下来,他避开了茶小葱的眸子,只是不答。茶小葱吩咐戚如花道:“如花,范仙友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不管是吃饭还是出恭,都要伺候得妥贴,千万不得马虎。还有,千万千万别让范仙友离开这张椅子,还有,别让他睡!”以食指沾起老姜水,她轻轻地舔了一口,笑眯眯地将碗和夜明珠交在了戚如花手里。
  “范仙友若是想睡,就给他抹抹眼睛,再不然,就用这夜明珠照着。”她回身又看了范铨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好笔墨,白天让范仙友交代,晚上就好好欣赏这颗夜明珠,这比你以前拿走的那颗大多了……”
  戚如花脸上一红,却不说话,余人看着那碗热腾腾的姜汤,一个个都傻了眼。
  多文明的逼供,几乎不用刑具,但这样的方法,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吧,范铨充其量只是个半仙,吃喝拉撒睡,一样也不能少,茶小葱这一着分明是按着他往死里整,怎是一个狠字可以述数。
  茶小葱理了理衣上的褶子,闪身出了门,门处传来她轻飘飘地声音:“立即动身去蟠龙镇,多拖几日,我怕这家伙会撑不住。”
  范铨努力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可是这样绷紧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消耗着他的意志,他气得全身发抖,却不能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茶小葱带着一堆人前呼后拥地离去。小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