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章 又起书信 乱

  夏若急着拦住了他,“看那些带刀之人不冲我们马车这边来,必然是受了林显季的指使只会围攻田双河,”她神色忽而有些轻松,“阿力,你声音大,帮我向他们喊个话,我说什么你便传达什么可好?”
  阿力连连点头,“阿姊快说。”
  “你便说,”夏若语气坚定起来,眸中一抹令人不敢直视的光璀璨耀眼,“和王殿下,我阿姊说了,你若让你手下停下不伤人,她便留下不走了。”
  阿力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却见夏若捻了跟簪子在手心,低眉轻轻说着,“这是跟了我许多年的物事,在北狄时我也曾效果用她来了结性命,昨夜也曾将之握在手中欲作防身之用,现今,”她抬眸冲阿力如释冰雪春暖万物般的一笑,“它倒是又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她看阿力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轻笑了声,“你若还不快喊,这簪子怕就要迫不及待地扎到我脖颈深处去了。”
  他慌忙来瞧她,果真刚才比上去的簪子一寸寸地慢慢扎了进去,随着她缓缓使出的力q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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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有增无减渐次进入了肌理,他急急扭头大喊道,“你们快住手!我阿姊说了,若和王殿下能放行,她愿意依言留下来!”
  林嗣墨手上动作生生一顿,堪堪躲过林显季混不要命劈来的一剑,林显季仰天长笑了声,“四弟,既是阿若说了话,那今日便不与你追究夺我未婚王妃的事情了。”
  林嗣墨缓缓地放下拿了剑的手臂,抬了一张雪白的脸遥遥地冲她回望过来,夏若见他脚踝裤襟处竟是映了斑斑的血迹,咬牙道,“林显季,让你那些人都给我退下,另拨十人送他二人回青州去!”
  “是是是,”林显季爽快一笑,上前便扶了林嗣墨,“来,二哥送你上马。”
  林嗣墨如钉牢在地面动也不动,衣角被尚未褪去寒意的冷风吹得扬起来飒飒作响,他整个人都失了血色,嘴唇抿紧得发白来看她,好半天才从牙缝中吐了几个字,“阿若,你果真?”
  她心如鼓槌,密集地如针扎般的滋味直教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是,我的确不想与你走。”
  他苍白的如画描绘的脸上竟密密匝匝地沁出了一层的冷汗,痛到极致反而一笑几分惨淡,“却原来,是我在自作多情了么?”
  她别了脸去,面无神色对阿力缓缓道,“你也与殿下一同走,他功夫是数一数二的好,必定能教出你一身本事来。”
  阿力抿了嘴不回话,林嗣墨依然长身而立在原地,“阿若,还有什么要交待我的么。”
  她轻声却决绝,“我以后不要与你再相见。”
  “好。”
  “此去一别,你我再无纠缠。”
  “好。”
  “我会忘了你。”
  “好。”
  “你莫要在我面前说好了,我并不爱听。”
  他顿了半晌,辗转于舌尖吐出的字却依旧不变,“好。”
  “我方才已说过,让你莫在我面前说那个字。”
  “……”
  四周万物都静了极久,阿若终是忍不住眼眶内滂沱泪意,匆匆回身放下了车帘。
  就此别过,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却上前,在车帘尚未完全落下时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人温热的掌心有着强有力的脉搏,停顿了极长的时光,似是下了此生最大的决心,缓缓轻轻地用另一手在她冰凉的掌心写下:“好。”
  耳内隆隆作响的似庞然怪物引颈而啸,极难筑起的朱楼高院在她的心里轰然倾塌,转瞬,便碎了。
  她缓缓将手抽离,那人身形怔了怔,转身拔出方才插入地里半截的剑,一声剑音轻啸而过,马蹄响,滚滚飞起的,是马下扬起的尘土,与再难回去的过往了。
  夏若听着渐行渐远的马驰之音,浑浑噩噩着闭了眼,终有一天,终有一天我会把万里锦绣江山送至你手中,到那时,你便就是意气风发,指点天下的王者了。
  阿力抚上她冰凉的手,“阿姊好傻,”他埋头于她肩上轻叹了声,“阿姊,你怎的这般傻。”
  林显季似极为得yì
  地扬声道,“起程回司马府!”
  她颓然滑下还握着簪子的手来,对阿力笑了笑,“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他那样的人,往后是要肩负江山的啊,若是伤得更重以致不能上战场,那便委实有些不值了。”
  阿力猛地抱紧了她,“阿姊,你莫要这样笑,我心里疼。”
  她反手也抱住了他,摸了他发顶道:“傻小子。”
  可她若知晓此次埋下的祸患,怕是宁愿与林嗣墨他们杀出条血路,也不会留下的。
  日子愈发接近婚期,林显季自那日起是更加地光华出彩起来,眉眼顾盼神飞也绝口不提回上京去的事情,夏若也并不问,心里巴不得皇帝怪罪他疏忽职守一气削了他王爵才好。
  阿力也整日无精打采,催着他出去练剑也不听,只知守在她身边说话。
  他像往日拿了本书进屋来,“阿姊,我这个字又忘了怎么读的了,快教教我。”
  夏若收回往窗外出神的心绪,接过他递来的抄本看去,书页里赫然夹着一团字条,她心里咚咚直跳,忙抬了头去看门外,幸而林显季方才出去了还未进来,忙笼袖拂过,字条被手牢牢握住拳心中。
  阿力笑了笑,大声道,“原来殿下不在,我还以为阿姊再与殿下说话呢。”
  “既是以为他在,”夏若蹙眉去看他,神色间满是不认同,“你为何还如此鲁莽闯进来让我教你认字。”
  阿力将左手握拳往右手摊开的掌心里一锤,“啊”了一声,“我昨夜写了几张大字的,这边拿来与阿姊瞧,顾府的小丫头都说比前几日好了不少呢。”
  她掌不住一笑,“怕是人家姑娘觉得你人长得好罢?”
  “阿姊又取笑我呢,若说长得好,我哪及你区区一点小指头,”他眉开眼笑的样子清爽无比,让夏若阴郁了几天的心情好了大半,“论起来,阿姊可真不像我的亲姐姐。”
  她心中一突,装作无意问道,“怎么不像了?”
  “阿姊比我好kàn
  太多,哪里像亲姐弟了?”阿力满不在乎道,“只怕别人都在笑话姐姐生得像天仙下凡,弟弟却像田里裹满泥的放牛娃呢。”
  夏若听了松了口气,正要答话时门外传来一阵朗声大笑,“若说你姐姐如此倒也不为过,只是你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倒不必为此自卑了。”
  她闻言便便知来人是谁,遂冷下了脸,“阿力,把这抄本拿回书房去,别放错地方了,免得顾大人倒是查阅不便。”
  阿力心知她在打发自己离林显季远些,也是嘻嘻一笑,“那我待会来找阿姊来说话。”
  林显季掀了袍脚阔步进屋,“京中司衣局为你做的凤冠霞帔已经送来了,三日后便是你我的婚期,这几天你也要好好休息养好气色才是。”
  夏若懒懒应了声,侧了身子重去看窗外,他对她这态度见怪不怪,也不着恼,“有什么好景致看呢,我也来赏一赏。”
  她却起身将窗帷一把拉下,“突然觉得有些乏了,殿下先请便罢。”
  他挑眉不语,笑了笑便果真依言出去了。
  她将门窗检查了几遍,均是锁好了,压下一腔胡乱跳动的心,抿紧嘴唇将袖间藏着的纸条拿出来一看,竟是白术的书信。
  她于信中有些急切的口吻让她一下便能想到她气急的模样,不禁低声一笑,原是白术也去了青州担任随军大夫,因林嗣墨此次前来未能接她离开反而伤势加重,她这个医官显然是要来言语讨伐一番的。
  夏若再往下看去,却是忍不住低呼了声,李见放竟是与白术约着,要与林显季迎娶她回上京那日,偷着从营中率兵马来截她。
  林嗣墨治军严明,若是私自调动兵马他怎可能不知,想必也是他默许的了。
  她独自枯坐了一会,点了旁边桌上的蜡烛,将纸捻成一条凑过去烧了,火光猛地窜起来,她手却一颤,快快地起身拉开了房门,匆匆走了起来,“阿力!你在哪儿!”
  “阿力!”她连着叫了几声,阿力从回廊前头急急跑过来道,“我在呢阿姊,怎么啦?”
  她将他衣领一提,顺势带他回了房中,她把门重而一关,压低声音道,“你那个字条从哪里得来的?”
  “信鸽脚上的呗,”阿力有些高兴,“是不是殿下准bèi
  着要过来偷偷接我们,这次如果经过周密的部署,一定不会让这位殿下发xiàn
  啦。”
  她拿食指往他额头狠狠一戳,语气有些狠道,“你还得yì!这信鸽既是已经到了司马府,你道林显季那样狡诈的人不会事先截住么!”
  阿力有些愣愣敛了笑,“那……那该如何……”
  “他既是知晓了,必定会设套,”夏若将手指捏了一圈又一圈,“快,悄悄给我拿笔纸过来,我写封书信你和林显季一起出府去,趁他不备时交给城里专门收银子替买家传书的商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