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交锋
站在新都饭店对面,听着新都门口的铃铛叮当作响。西装革履的男人,有着妩媚优雅笑容的女人不时进出着。而门口的戴着欧式的黑色领节的侍者满脸殷勤礼貌地给那些客人开门,关门,叫车。
我不知dào
三爷进去了多久,但一定还没出来。他的那些个保镖一直都在新都门口徘徊,且个个都神情谨慎,处于高度紧备中。
也许三爷今天见的是什么重yào
人物吧?!正踌躇着要不要找三爷时,他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紧随在后的是左手臂还绑着绷带却满脸殷勤将大衣递上的熊海。
如果说刚才我还犹豫不前,那么在看到熊海的一瞬间我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讨个公道……
南京路的街道并不宽广,再加上晚餐过后正是人多的时候,不一会儿我就到了新都门口,三爷那辆熟悉的车子正从不远处驶来,而熊海他们也正忙于安排着他上车。
抢,滑上手掌。我看准了时机将枪口对准熊海那张另人生厌的脸。
敢惹你姑奶奶,这就让你付出代价……
“砰”的一声巨响,熊海应声倒地。我来不及多看他一眼,转身趁着人群杂乱的空儿跑到三爷身边……
“放开三爷,你别乱来!”
身后不知是谁喊了句,“嗖嗖”几声,已有十几把乌黑的手枪对准了我。
从来没想过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竟被自己遇上了。我一边紧紧握着枪对准三爷,一边强压下狂跳的心。好像电视剧里遇到这事儿都是挟持人质,只要他在我手里,相信没人敢轻举妄动。
“三爷,麻烦让您这些手下们把枪放下。”我柔声道。
“三爷~这臭娘们就是下午对您出言不逊的那个!”我有些惊讶听到熊海的声音,他靠在车边,殷红的血从他小腿内侧涌出。现在才知dào
我的抢法有多不准,明明对着的是头,却打到了脚上!
三爷没有吱声,而是缓缓抬手示意他们将枪放下。我瞅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新都老板王汉盛,细密的汗珠从他前额溢出,三爷现在还站在他馆子前,如果有什么事儿荣老爷子怪罪下来他也是难逃干系的。
“王老板,请你为我们准bèi
间包间,我有事要和三爷商量。”
王汉盛闻言立马招呼手下安排了间房领着我和三爷进去。我看了眼三爷,他跟没事儿一般,好像被枪指着的并不是他。
“三爷,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听我说话,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虽然进了包间,但我手中的枪还是没有放下,牢牢的对着他,“请您把虹港码头还给我!”我的语气虽是谦恭有礼,却带着命令的味道。
“我为什么要还你?”三爷剑眉轻挑,“程港是你什么人?”
“是我姐夫!”我答道。然后抽出腰间的证明递给三爷。“这可以证明虹港码头并没有贩卖军火。我相信三爷也是秉公守法的人,绝不会冤枉好人的!”
紧张的等待着三爷的回答。良久,他才抬头扫了我一眼,嘴角竟勾出了浅笑。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笑,但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可笑,居然妄图跟他们这种混黑道的人讲道理!熊海下午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也许,上海滩根本就没有王法可言。也许,他们才是真zhèng
的王法。像这种惟利是图的商人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
等等…一股喜悦感油然而生。如果给足了他们好处,那是不是……
“三爷,只要您把码头还我,我保证你不吃亏。”三爷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根雪茄点燃,然后示意我继xù
说下去。
“在来之前我四处打听了一下,虹港码头的运货量与其他码头相比可以说是佼佼者,如果三爷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相信姐夫一定非常乐意与您分享码头的酬金。到时候我们可以五五分成。”
三爷轻轻摇了摇头,惊得我立马改口,“四六分如何?”
“二八!”三爷开口道。我心中大喜,原来三爷竟如此体谅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竟只抽取两成酬金。“我八,你二!”
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我瞪着浑圆的眼睛看着三爷。该不是…我听错了吧!他要二八分,还是他抽走大头。让我算算,如果赚了十块,那就要给他八块;如果赚了一百块,就要给他八十块。那如果赚了一万块,岂不是要给他八千!
“我看你干脆抢银行得了!如果每月都要抽走这么多钱,我们还拿什么支付工人的工钱!您可别忘了,我不仅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你的命……”我毫无表情的朝三爷晃了晃手中的枪,“您那值千金的命还在我手上!”
“哦~是么?!”
“啊!”握枪的手被三爷已燃尽的雪茄击中。我无奈的看着转眼间已被三爷握在手中的枪,混黑道的人身手果然不是盖的,不过还好……
“如何?你是想死在这儿,还是答yīng
下来?”伴随着他的声音,我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
“我可是……““你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我心中都清楚,就无需多言了!”三爷似乎看出了我的计划,随口道。
原来…原来我完全是自导自演了一场自娱自乐的闹剧!这剧中的主角一直停在戏外,只有我还留在戏里让别人看笑话!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三爷所说的二八分成我是万不能接受的。您看三七分如何?”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愚蠢的飞蛾,拼命在做最后的挣扎!
三爷摇了摇头,抬手将乌黑的手枪对准我的眉心。
睁眼对视……
我一直等着三爷下一步动作。许久之后,耳边传来噗嗤的一声轻笑,手枪安然的倒挂在三爷修长的手指上。我愣愣地看着他,第一想到的却是……
三爷居然会笑?!印象中的三爷永远是张标准的扑克脸。对此我曾有过无数猜测。如有人欠了他五百万,他面部肌肉瘫痪,甚至是他有一口黑牙之类的假设。可看到他笑时,我所有的假设都被否定了。他笑起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虽然谈不上很帅,但那笑容却像冬日的阳光,让人想溺毙于其中。
“明天我会让人把码头的经营书交给程港。”我伸手接过三爷手中的枪,“每个月就按你说的,三七分成!”
我顿时送了口气,虽然还是被他抽走了大头,但能争回一成是一成嘛!我相信程港的商业能力,三成应该足以支付工人的工钱和生活了。
“我很欣赏你,欣赏你那种不怕死的坚持精神。”三爷突然开口,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管ru白色药膏递给我,“这个你拿着,对治烫伤很有效!”
握着手中的药膏,跟下午阳光少年的那管不同,三爷这管明显是从国外进口的。上面写着偌大的“scaldmedicine”的字样。这样的药价格贵得惊人,连上海的医院都不一定能买得到,他竟然就这样送给我了,奢侈啊!
正当我感叹上海滩上的贫富差距巨大时,三爷已起身走到门口,“对外你就以我救命恩人自居,没人敢为难你的。不过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在上海滩办事不是光靠你的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要靠脑子,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指望每次都有人救你!”三爷伸手打开门,“回去告sù
程港,如果他还敢干那勾当,就不是没收码头这么简单了!”
听着三爷的脚步声越来越弱,我的头也渐渐混乱起来。该死的,他怎么这么喜欢说些模棱两可的半截话儿!什么叫不要指望每次都有人救,只有下午才被救了一次好不好!
猛得抬起头。难道……难道三爷一直派人跟踪我?如果是这样,那…那他不是从一开始就知dào
我要到新都来找他?!难怪我说怎么他的那些个保镖们个个神情谨慎,高度戒备着。而且他知dào
我被烫伤,还提前准bèi
了烫伤药。不过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三爷为什么要还码头,最后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知dào
什么?还是程港根本就是干了什么不法的勾当?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完全无法理清那些复杂的关系,也许只有回去问程港了。
起身将手枪塞入袖中,掩面轻笑。聪明如三爷,也许他什么都预计到了,但有一点他肯定没料到。那就是,并不是我不怕死,而是我一早就知dào
…
这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