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血战王满渡(二十三)
一阵狂风吹过,狼烟被吹得疏淡许多,激烈厮杀的战场情景也看得清楚了。
触目所见,一片尸山血海,一片残肢断臂。
河东骑兵的数量减少许多,显然当齐军将士豁出命时爆的战斗力,还是令河东骑兵们吃了大亏,双方混战中骑兵无法冲锋,战马已失去了交战的意义,河东骑兵下了马,与齐军将士厮杀一团。
然而战事仍旧不利,河东兵们已攻破中军直达蒋松所在位置,蒋松前方数丈之外,五百齐兵已成了他最后一道屏障。
杨志领着齐兵们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一支长矛破空刺来,忽然穿透杨志的腰肋,杨志单薄的身躯剧烈一颤,咬着牙扭头反手一刀,劈中暗算他的河东兵的脖子,刀片嵌入脖子一半,河东兵张了张嘴,却连一声惨叫都不出来。
杨志瞪着血红的眸子,注视着气绝的河东兵一字一句道:“你杀了我,我也杀了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杨志!”
说完二人以这种互戕的姿势僵硬地倒在地上,倒地的姿势仍透着一股少年人的倔强。
蒋松的下唇咬出了血,手中的刀却越握越紧,一名河东兵冲破了屏障杀到蒋松身前,蒋松长刀猛地往前一刺,如同当初起义时的动作一样,生涩却坚决,刀刃深深地刺入了河东兵的心窝。
“杀身成仁,就在此刻!”
“杀身成仁”,儒者毕生追求的最高目标,在这个以儒家为正统的年代,君王死社稷,儒者死公义,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蒋松没想到,自己这个连四书五经都认不大全的粗汉子居然也有杀身成仁的一天。
眼里已一片血红,蒋松的战袍处处破烂,手里的钢刀残血滴滴,顺着雪亮的刀刃流到地上。
尸山血海里,蒋松刀尖倒插入地,支撑着疲累的身体,大口喘息着。
周围数十名心腹死的死,伤的伤,中军已被突pò
,唯剩一千多将士在苦苦抵抗。
战场厮杀,蒋松已经不在行了,厮杀的力qì
和技巧也远远不如普通的军士,能活到现在全靠身边侍卫的拼死周全,往往顾头不顾尾的一刀劈去,心腹们便恰到好处地帮他在背后架住河东军的还击,另几名心腹则抽冷子一刀刺出,攻击,防守和还击三者天衣无缝,数十人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颇为古怪的合击阵式,一时间倒也令河东军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只是暂时,小胜挽不住大败,战阵厮杀方面,河东军远比齐军将士要老道得多,数千人很快分化成十几个小队,将残余的齐军将士分割成十几小块包围起来,各自进行歼灭。
至于蒋松,则是河东军的重点照顾对象,好几次秦堪露出了破绽,明明可以一刀斩下他的头颅,刀刃已触到蒋松颈部的皮肤,又触电般飞快收回力道。
周围死伤多少蒋松已顾不得细数,他只知dào
自己的力qì
快用尽了,最后一丝力qì
他仍留着,这一丝力qì
用来抹自己的脖子。
挥刀的手臂渐渐麻木,胸腔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少,无论怎样张大嘴使劲呼吸也嫌不够,耳朵里听不见属下袍泽的惨叫,也不知那些熟悉的面孔几人活着,几人死去,蒋松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停的,麻木的挥刀劈刺,不顾每次劈刀后身躯露出的各种破绽,他知dào
这些破绽心腹会帮他挡住。
“将军!属下们帮你杀开一条血路,你先跑吧,求你了!”
不知何时,浑身浴血的将领杀到了蒋松身边,与蒋松背靠着背互相喘息。
趁着对峙的空档,蒋松大口呼吸,这名将领的话他已懒得回应。
“将军,够了,你为将士,为大齐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够了!跑吧,跳下汴河横渡过去,属下找几名精通水性的弟兄在水里搀着你……”
蒋松疲惫地喘息:“我……若真想活命,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某对大齐,对陛下已经死心了,还活着干什么?”
将领泣道:“将军,我清楚你的意思,但是,你何必把命搭上?你跟我们这些厮杀汉能比吗?”
“将领与兵丁,都是一条命,没什么区别,活得风不风光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起义军尊严别丢了,它值得用命来换。”
战场上,齐军将士站着的越来越少了,千余名将士缩紧了防御,自动自觉地向蒋松靠拢,并以蒋松为中心,竭尽所能结成一个并不严整的圆阵,将蒋松紧紧围在中间。
强弩之末不能穿橹槁,蒋松清楚,所有将士已力竭,大势去矣。
数千河东兵将这群顽抗的齐军将士团团围住,一名河东将军模样的人气急败坏大声呼喝了几句,紧接着,低沉的牛角号吹响,四周的河东兵们纷纷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蒋松惨然一笑,他知dào
,对面的河东军不打算活捉他了,这样付出的伤亡太大,河东军也承担不起。
牛角号骤然停止的那一刹,无数河东军兵开始全力冲杀,齐军将士刚刚结成的圆阵脆弱得像一张白纸,一冲便破。
“跟河东的拼了!”
齐军将士里,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残余的将士们纷纷怒吼着挥刀而上。
此时此刻,大家都已没了活下去的打算,脑子里唯一只存着拼命的念头,包括蒋松。
心腹一个个的倒下,蒋松身边的防卫越来越薄弱,混战中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受伤,他甚至暗自乞求加颈的一刀早点来临,好让自己早一刻解脱。
他,太累了。
终于,一名河东兵冲破了齐军最后一道防线,一支长矛无情地刺向蒋松的胸口。
蒋松最后的一刻连阻挡的力qì
都没有了,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长矛的矛尖离自己胸口越来越近,蒋松忽然扔了手中卷刃的刀,仰头闭上了眼睛,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