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血战王满渡(二十二)
浑身是血的亲卫将领咧嘴一笑:“将军,咱们点儿背,大军全部都败了,怕是不会有援兵了……”
蒋松笑了笑,道:“既然绝了生望,那便拼命吧,给我一把刀。”
“蒋松……”
蒋松温和一笑:“让河东汉子们瞧瞧,俺们大齐健儿是不比他们差的。”前军已破,中军仍有数千人,不过都是步卒,步卒与骑兵相抗,结果必然是被骑兵无情碾压绞杀,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这数千人在河东骑兵的眼里其实跟摆设差不多。
历史上唯一能与骑兵相抗衡的步卒是宋朝的步人重甲,只因当时宋朝失去产马的幽云之地,不得不以重甲步兵来对抗金人的铁骑,但今日蒋松大军中的数千步卒几乎毫无铠甲,唯有几名千户身上披挂着皮铠。
战场上遍地尸,夹杂着受重伤军士痛苦的呻吟,听到呻吟声的河东骑兵策马上前,狞笑着一刀捅进了伤兵的心窝。
中军未动,也未乱,大齐龙旗纹丝不动立于正中间,将士们不经意间扭头望去,猎猎作响的龙旗旁,正将大人穿着盔甲,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像标枪一样笔直。
主将还在,旗号未倒。
将士们仿佛浑身充入了一股能量,纷纷学着蒋松那样,将身板挺得笔直,一股必死的信念在汴河河畔如瘟疫般蔓延。
河东骑兵如同猫戏老鼠一般,突pò
前军后,他们也不急着继xù
突pò
中军,反而四散开来寻找受伤没死的齐军士卒,当着齐军的面狞笑着将刀尖送入他们的胸膛,然后出一阵张狂的笑声。
眼睁睁看着前方痛苦挣扎的袍泽被敌人一刀结果了性命,所有中军将士们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却仍守着将令不敢妄动一下。
蒋松眼中冒出了怒火和绝然。
“来人,给我拿纸笔来!”
“是。”
趁着河东骑兵不慌不忙收拾战果的空当,蒋松沉吟片刻,提笔挥墨。
“陛下,臣领八千军马挥师而战。两军激战。臣师伤亡逾半。而河东军近几全师未损也。”
“背水绝境,将士力竭,援绝气尽,生望殆失。将有必死之心而士无贪生之念。臣率残部三千坚守汴河东畔。誓死不降。唯以残身而全气节,死社稷矣。臣,蒋松绝笔。”
蒋松匆匆写完。仰头看着灰暗阴沉的天空,想起自己富贵这几年的种种遭遇,走马观灯一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出身贫寒,被强行拉入起义军,短短数年,有敌人也有朋友,有得yì
也有失落,荣与辱,苦与甜,人世间的滋味,几年内似乎都已尝尽。
自己的人生,大抵也就到此为止了吧,不知河东骑兵刀剑加身的那一刻,自己是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
吹干了墨迹,蒋松卷起信,大声道:“来人。”
“在。”
“收集几个空皮囊,里面吹满气塞紧,找个水性精通的弟兄,把它们绑在他身上横渡汴河,把这封信带给陛下,快!”
心腹将领眼睛一亮:“将军,这个法子好啊,你可以绑上皮囊……”
蒋松瞪着他道:“你又糊涂了!别人能走,我能走吗?”
送信的军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蒋松面前垂不语。军士大哭,最后接过信用油纸包好塞入怀中,最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言不跳下了身后的汴河。
低沉的牛角号再次吹响,如地狱的收魂序曲,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蒋松的结局。
瞪着红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已结好冲锋阵势的蒙河东兵,秦堪忽然仰头哈哈一笑,锵地一声抽出了刀,刀身微颤,斜指前方。
“千古艰难事,唯死而已!既无贪生之念,今日便死战到底!”
一众将士眼眶红,咬牙纷纷高举刀枪,激奋大喝:“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声震云霄的喊杀声令所有河东骑兵楞了一下,他们不明白,一支已完全陷入绝境的军队为何突然爆出如此高昂的斗志,印象中的大齐军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牛角号忽然变得短促起来,河东骑兵结好阵势,开始催马冲锋。
蒋松厉声嘶吼道:“盾牌,弓箭准bèi!长枪准bèi!”
刷!
军士们动作整齐划一,丝毫不见危难临头时的慌乱。
河东骑兵们冲锋途中,见这支军队如此面貌,纷纷心中着慌。
这是齐军一支真zhèng
意义上的军队。因为他们有宁死不屈的意志,和死战到底的信念,从上官到士卒,莫不如是。
最后的交战时刻,他们赢得了河东骑兵们的尊敬。
蒋松咬着牙,瞪着通红的眼睛,眼睁睁看着河东骑兵越来越近,即将再次重复骑兵蹂躏步卒的一幕。
“全军冲锋!”
战争史上极为少见的步卒向骑兵起主动进攻的一幕开始了。
山崩地裂的喊杀声中,各自的领头,挥舞着钢刀冲向滚滚烟尘的蒙古骑兵。
一场打到现在这般地步,所谓阵势已完全没有必要了,步卒无论排出多么精妙的阵势也无法抵挡骑兵的冲锋,各自为战的混战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双方已完全顾不得自己的性命,纯粹抱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想法,用刀劈,用手掐,用头撞,用牙咬……用尽生平一切可以杀死敌人的方法,只为临死前多拉一个垫背的敌人。
浓烟中一片混乱的厮杀声,秦堪捂着口鼻,数十名侍卫和五百齐兵紧紧围着他,在他周围布下铁桶一般的防卫。
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马蹄声,河东军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斩杀秦堪这个汉人的大官。
蒋松索然一叹,终于到了离开这个如地狱一般的乱世的时候了……
忠犬一般死死挡在蒋松前方的五百齐兵一齐出动,这个时候只见年轻的杨志举起了手中的钢刀,一马当先,率先朝狼烟中扑去,一阵金铁相交声音里,稚嫩的惨叫声仿佛一支支利箭射向蒋松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