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血战王满渡(十八)
就算不死,他指挥的这次战事,也已经彻底失败了.如果自己的家底全部都拼得精光,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再过回眼前这个富贵尊荣的生活!
这两个前景,在黄巢的心中,不知dào
哪个更可怕一些。也许都同样的可怕,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黄巢猛的回头,向那个对他进言逃跑撤tuì
的文臣看去。那文臣也早就面无人色,看着黄巢的目光投过来,他瑟缩着勉强朝着黄巢微微点头,眼中全是求恳的意味。
赵德芳已经杀得浑身是伤,左臂已经完全被钝器敲折,垂在身侧。右腿也挨了一记重斧,甲叶破碎翻卷,大腿上一道长而且深的伤口,汩汩向外淌血。他身边亲兵,已经一个不剩。
赵德芳就单手挥动一柄长剑,一瘸一拐的在方寸之地勉强转战,在他身边,已经躺倒了七八名河东军重甲步战之士的尸身。气力快速的从韩遵身上流失,从他眼前望过去,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到处都是惨叫,都是剧烈的碰撞,战况到底如何,已经完全把握不住。或者说已经没必要把握了。他心中只明白一件事情,这里就是他的死所!
模糊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赵德芳冲来,正是一名河东军甲士。赵德芳猛的一拧身,一下闪开他刺过来的一杆长矛,夹在右肋之下。
他想抬左手一拳朝着那甲士打过去,却发xiàn
左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抬腿欲踢,右脚也是剧痛,最后只是起左腿重重的踹在他小腿迎面骨上。
包铁战靴踩在甲叶护胫之上,一声闷响,那河东军甲士小腿腿骨顿时折断。而赵德芳右腿剧痛,也支撑不住,跟着他一块倒下。
赵德芳压着的那名河东军甲士就摔落在地。赵德芳却用右手长剑支撑住了,屈膝抵在那河东甲士胸口,一剑重重戳下,那河东军甲士惨叫一声,抓住赵德芳手中长剑死死不撒手。
赵德芳用力一拔,长剑被卡住了,也实在没有了气力,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横着狠狠一搅,温热的鲜血顿时溅在韩遵脸上。
赵德芳身上最后一点气力,都已经消耗干净了。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怎么流血了。
借着河东军甲士溅在脸上的鲜血,赵德芳擦了一把脸,摇摇晃晃的站起,才支起身子,就是一柄长剑在他胸腹之间狠狠的刺了进来。
那河东军甲士气力好大,刺穿了赵德芳之后,抵着他还向前几步,赵德芳怒目圆睁,右手抓住那河东军甲士颈项,狠狠一头撞在他的头盔上。金属相交之声响亮,顿时就听见了那河东甲士头骨破裂之声!
李克用高瘦结实的身影,这个时候也出现在了赵德芳身边。在他身侧,数十名河东将领,史敬思,李存孝,还有不少的亲卫紧紧簇拥着他。
一路杀过来,李克用身上也溅血无数,浑身都快染红了。他定定的看着这名已经垂死,却仍然在死战的齐军将领,低低的哼了一声:“好汉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抢步上前,而他身边将领亲卫,都将这名齐军将领的性命留给李克用来结果。李克用手中钢刀猛的挥落。赵德芳的大好头颅,顿时冲天飞起,在空中犹自怒目圆睁,凛凛有威。在他腔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血能喷溅出来了,所有热血,几乎都已经在战场上全部流光!
随着赵德芳头颅落地,齐军营寨当中最高的那处望楼也被烧透,在火焰中轰然坍塌。最后一刻,望楼上齐军射士仍然在朝外发箭。
火星四溅,飘洒在每个激斗中的甲士身上,映亮了他们身上喷溅的双方甲士热血。李克用已经抓起赵德芳头颅,高高举起。身边将领亲卫振臂高呼:“王爷威武,王爷威武!”
而残存的齐军战士就在四溅的火星当中看见了赵德芳的头颅,呼喊声凄厉的同时响起:“赵将军,赵将军!”
齐军战士凄厉的呼喊声和河东军的欢呼声,在同一刻传到了望楼之上。黄巢猛的闭上眼睛,朝后退开两步。虽然相隔如此遥远,但是韩遵的头颅上那似乎仍然凛凛有神的双目,就正在直视着自己!
在黄巢身边,他的一个子侄亲将终于崩溃了,软倒在地大哭出声:“河东人疯了,俺们当不住了,陛下,撤罢…………趁着俺们现在还逃得掉!”
在栏杆处几乎将整个身子探出去,瞋目欲裂的蒋松猛的转头回来,几步就走到那黄巢子侄面前,狠狠一巴掌扫了过去。包铁手套顿时将他腮骨都打裂了,皮开肉绽,鼻血口血碎肉和断裂的牙齿一起都喷了出来。蒋松犹自不解气,戟指大骂道:“再乱俺们军心,就取你首级号令全军!”
自己亲信子侄挨揍,黄巢却视若未见。蒋松转身又朝向黄巢,抱拳行礼:“陛下,此刻不能退!中军大营还有两千精锐战卒,弓矢器械齐备,属下一定保住中军大营!如若不效,请斩俺这头颅!陛下,河东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李克用都已经亲自冲阵,俺们保得住这中军大营!只要到了天亮,李克用只有自退!陛下,只要得您一言许诺,俺这就下去死战!”
黄巢睁开眼睛,神色不变,只是开口语调已经干涩得难以分辨:“寡人自然寸步不退,如若不胜,此处便是某黄巢之死所。蒋松,你放胆死战,莫以俺为念。”
蒋松重重点头,又朝黄巢叉手深深行了一礼,大步就朝望楼之下走去。
望楼之上,寒风呼啸,带来前面营寨的火星,在众人身周星星点点。望楼之上,每个人都觉得浑身冰寒。
那文臣看向黄巢,咬牙道:“陛下,事已不可为!纵然能守住,迟早也会败了,陛下须得早做决断!”
黄巢老眼当中,突然沁出了大颗的泪珠:“寡人对不起这大齐数万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