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夏花之绚烂(二)
江南的春天一贯还是多雨,回校后就少见阳光,连绵的阴雨天让人困顿。应雪有遗传性的鼻炎,每到这种时节总是抵不住要反反复复的感冒,今年雨水足,更是发得严重。她于是自嘲:“我的鼻子比关节炎还准!”因为应雪的病,易松就常常在a大和医科大两头跑,医科大的附属医院是大学城里最好的校医院。两个学校离得远,易松就冒着细雨来回坐公交,应雪心疼他,每次都到公交站接,两人见面自然高兴,但雨季水汽重,不仅约会狼狈,反而应雪被雨水一淋,感冒又更严重,如此恶性循环,鼻炎好了坏、坏了好,断断续续总不见全好。
有一次我去素芳苑的路上正好遇到刚下车的易松,虽然只见过一面,因为好奇,我当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所以记得牢,他倒像是没认出来,见我盯着他看不由皱了皱眉,我忙出声:“易松?”他点了点头,我才说:“我是应雪的舍友,林薰,我们之前有见过。”他恍然大悟:“哦!那时候还有卫海一起对吧?”“嗯。”我笑着和他寒暄了一会,见他手里还拎着水果和药,就说:“是要给应雪的吗?不如我帮你带给她?”他迟疑了一会,退了手中的塑料袋子递给我,连连道谢:“麻烦你了!”我接过笑说:“客气什么!”下班后把东西交给应雪,应雪虽然可惜,但也觉得便利不少,嬉笑着说谢。此后易松来啊a大的五次里倒有三次是我去拿的水果,一来二去,跟易松也算是混熟了。
应雪病好的时候,天空也放晴了,校园里总算有了点春天的样子,紫薇花开,新荷复苏,花明柳媚。应雪颓靡了一个春天,难得天气晴好,撺掇宿舍去舍搓,我们当然肯,四个女生疯了一把,吃了饭就在附近娱。乐。城的ktv里开了个包间,对着话筒曲不成调,乱哄哄的只是吼。正闹得high,我的手机就响了,是卫海的电话,这厮没事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忍不住嘟囔:“太阳从西边升了?”,匆匆捧着电话跑到卫生间去接,调侃的说:“哟,难得啊!”
回应我的却是一片吵杂声,我以为信号不好,连喊了几声“喂”,卫海才在混乱中含糊的说:“快点出来喝酒。”
我听他口气不对,慌了:“卫少,你在哪?好好的干嘛喝酒?”“今儿个我高兴,你就说你来不来吧!”卫海提高了声调,一边说一边笑,我被吓了一跳,忙说:“来!来!你在哪?”卫海爽朗的笑起来,猛地就挂了电话,一声一声的挂机声响得我心慌意乱,再拨过去却再没有人回应。
我急急忙忙跑回包间跟她们三说了一声,一边打电话给阿墨一边按电梯下楼。阿墨听了卫海的事也慌了,但好歹比我冷静些:“他应该就在学校附近,我估计跟叶涵有关,我问问清楚,你过去先在学校附近的饭店里找找,我马上就来。”
坐在公交上,我也慢慢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当时的电话,那一片嘈杂只能确定他身处闹市,只怕是没别人在旁边,否则不会不接电话,心里又气又急,不禁直骂卫海丢了个烂摊子过来,连地址都不给!正六神无主,手机突然响起来,见是卫海的来电,我接起来劈头盖脸就问:“你在哪?”那边清咳了一声,女声礼貌的说:“您好,请问是林薰小姐吗?”我忙客气的说:“嗯,我是。”她解释说:“真不好意思。您的朋友在我们店里喝醉了,手机扔在桌子上,冒昧给您回拨,您方便过来吗?”声音清澈,态度有礼,想来是在店里做兼职的大学生。我满口感激,她答yīng
将地址短信发过来,我谢了又谢才挂了电话。
我松了口气,短信很快就发过来了,还没来得及看,阿墨就打了电话过来:“阿不,叶涵说他们分手了,我看这次不像是闹。”
这件事其实不是没有预兆,卫海和叶涵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容易因为一件极小的事就起争执,有时候是为了节假日谁去看谁,有时候是为了忘记一句节日祝福,我跟阿墨劝过好几次,开始时第二天就能冰释前嫌,慢慢的一周都可能没有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短信。到底还是分手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阿墨叹口气:“细节以后再说,我快到医大了。”我才晃过神来:“我知dào
他在哪,公交站等我。”阿墨答yīng
一声挂了电话。
我们赶到店里的时候,卫海的身边已经放了七八个空啤酒瓶,歪歪斜斜的倒在一旁,其中一个啤酒瓶还滚到了桌边,被桌角挡了去路。见我们进门,一个女生走过来,大概是刚才打电话的人,她笑说:“我们劝不走他,又只有他一个人来。”我点头向她道谢,走过去将啤酒瓶扶好,坐到卫海对面。
卫海迷离着双眼,认了好半天才笑嘻嘻的举起酒杯说:“来,我们喝酒。”说着用酒起子利落的开了一瓶,一股脑就要灌下去,还没等酒瓶仰起来,阿墨就一把按住卫海的手,瞪着他说道:“卫少,你丫不要没出息,什么大不了的事!”卫海一手打开阿墨的手,笑道:“早知dào
就不叫你们了,这么不爽快,跟女人一样!是哥们就别废话,喝酒!”阿墨气不过,一口喝了面前的酒,重重放下酒杯,恨恨的说:“你要喝酒我奉陪到底,可你别tm跟烂酒鬼一样。”
卫海夸张的笑出来,对着酒瓶就猛灌下去,还没喝到一半就大声咳起来,我看到他眼角咳出了一行清泪,混着酒沿着脖子流入身体。我忙扯出几张面纸顺着他脸上的泪痕和酒渍擦拭干净。卫海素来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但其实他一直都在努力,努力活得活色生香。我拿过酒杯倒满酒,也一仰脖子喝光。
卫海终于看了看我们终于忍不住断断续续的说:“三年了,在一起都三年了,轻易就说分手了,我们甚至不是当面说!我以为她能理解我,我以为她知dào
我拼命都是为了她,我以为她知dào
的,我以为!”他说得语无伦次,我还是听明白了他的话。
卫海说说听听,又喝了几瓶酒下肚,终于在一片狼藉中沉沉睡去。我跟阿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卫海扶到他宿舍门口,他的舍友全都不在,我翻遍了他的书包都找不出钥匙,正在不知所措时我看到抱着书匆匆走过的易松。
易松也看到了我,走过来问我有什么事,我指了指被阿墨扶着倒在门边的卫海说:“他喝醉了,我找不到他的钥匙。”易松将怀中的书本交给我,走过去扶过卫海,一边说:“先去我宿舍,我给他舍友打电话,期中考可能都在教室复习。”我感激的跟在他们后面,阿墨微喘着说:“还好遇到熟人。”
易松将卫海扶到宿舍,歪在椅子上,示意我们扶着他,自己去拧了一条温毛巾递给我,我忙接过来帮卫海擦拭脸上的酒渍。不多时卫海的舍友就赶回来开了门,也没多问什么就和易松两人将卫海搬到他的床上。卫海的酒品倒很不错,醉了不哭也不闹,只安静的睡觉,那双浓眉却紧锁着,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也不过还是一个生性倔强的大孩子!
我们忙完从他宿舍出来末班车已经走了,索性也就不赶路,慢悠悠的往校门口走。我想着他们的事,忍不住唏嘘,叶涵和卫海是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却也败给了相隔千里的距离,终究逃不过分手的结局。
阿墨突然说:“阿不,我决定要跟于俊熙去上海。”她说得很认真,没有一点儿玩笑的味道。我顿住脚步,看着她半响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阿墨叹气:“我想休学。”我惊得脱口而出:“你疯啦!”
阿墨摇头,顿了顿,异常坚定的说:“我想了很久,并不是一时冲动。于俊熙已经签约了,今年六月份就去上班。音乐这条路不好走,这是他音乐事业的第一步,我想陪在他身边。”我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她,她笑笑,捏了捏我的手,说:“阿不,异地恋那么苦,我不信我们可以坚持。又是两年!难保我们就不是下一个卫海和叶涵。当初……”阿墨大约被自己吓了一跳,收住话头怔怔的望向别处。已经是绿暗红稀的暮春时节,天气转热,风也暖和,情景相交相汇。
我知dào
她又想起了旧事,当初与赵寒城分手,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两年,也是这样的距离,生活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久,居然又走到了同样的路口!我不禁心软,柔下声音慢慢的劝她:“阿墨,你想过后果没有?社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从来都只有听的份,现在你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到了上海,工作要怎么找?演艺圈鱼龙混杂,于俊熙就一定能成功吗?就算成功了,五年,十年,你能保证他对你始终不变吗?阿墨,你说你不相信距离,那么时间就可靠吗?在真zhèng
的爱情里,距离真的什么也不是。我们还年轻,不能只为爱情活。”
阿墨没有打断我,想来她真是考lǜ
了很久,听我说完神情仍未有松动,她笑了笑,说:“这些我都想过,但是我顾不上了。正因为年轻,我不想有那么多考lǜ
,我只知dào
我爱他,我只知dào
这件事不做我肯定会后悔。阿不,你会理解的吧?”
我一手甩开阿墨的手,毅然的说:“不可能!阿墨,如果要你这样死守,那不要也罢。”阿墨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认识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对阿墨发过火。她怯怯的站在原地竟不知所措,我也有些后悔,但也只是不动。
两人僵持了很久,最后我还是过去拉了她的手,叹气说:“叔叔阿姨知dào
吗?”
阿墨嘟着嘴摇摇头,“阿墨!你……”我又不免生气,郁结的闷气堵在胸口只是发不出。阿墨还是忍不住笑了:“还是你了解我。”尔后又收敛了笑,很认真的说:“我不能让爸妈知dào
,我怕他们失望。休学的事我会办好不让家里知dào
,阿不,帮我保密!”
她表情坚定,眼睛只盯着我看,手握成了拳,昏昏的路灯下我依然看到了她泛白的关节骨,这是她下定决心后的惯有动作,指甲陷进肉里,疼痛能够让自己有足够的信念。我叹气:“阿墨,你是在赌博你知dào
吗?”阿墨柔和了目光,扬起一个明丽的笑,笑容倾城,几乎要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她说:“是了,赌博,但是我信他!”
青春本身就是一场豪赌!我忽然有些理解阿墨,也有些羡慕阿墨,你就是这夏天最绚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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