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脉生天地有客来

  天京城的皇宫深处,举杯恭贺的欢笑声还未完全消散。
  豫章郡的彭泽之畔,匆忙的脚步声正在接连响起。
  小小的山包上,一个圆脸的年轻人脱去了稚嫩,身着轻甲,面容严肃,看起来已经有了些行伍之气。
  他静静站在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身后,看着灌城军的袍泽们拿着兵刃,趁着夜色,一言不吭地陆续上船。
  身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正是灌城军的都尉黄大兴,他轻轻开口,“温凉?”
  圆脸男子连忙上前一步,垂手道:“都尉!”
  黄大兴一把将他扯到跟前,佯怒道:“说了不听是吧?跟你说多少次了,别那么拘谨生分,是不是不听?”
  温凉楞了一下,只好低头,“是,义父。”
  黄大兴满意地点点头,自从第一次见到这小子之后,越看越顺眼,干脆将这小子收为了义子。
  没想到一步登天的温凉,居然没有一点年轻人常有的傲骄之气,依旧不卑不亢,更令黄大兴喜不自胜,想要着力培养。
  他眯着眼,“此番外出演练,是要增强我灌城军的实战能力,窝在军营里,是养不出好兵的。这次你也有任务。”
  温凉诧异抬头,没想到自己才进了军中这么点时间,就有任务发下来。
  他转瞬便摆正心态,肃声道:“请义父吩咐。”
  黄大兴却没有直接说任务,而是笑呵呵地聊起了别的,“让你带着陷阵营训练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样,那帮鼻孔朝天的还服你不?”
  灌城军陷阵营,人数固定在五百,乃是整个灌城军中最精锐最能打武技也最高强的精锐,归黄大兴直接领导,在战时执行最艰巨的攻坚任务,前任统领正是被温凉打败的蒙崇山。
  在蒙崇山被温凉击败之后,他顺势将义子温凉推了上去,将蒙崇山提拔调离,当了自己的亲卫队长,如此既给温凉找了个最合适的位置,同时也安了蒙崇山之心。
  听黄大兴问起这个,温凉平静道:“开始不服,后面打服了。”
  平静的外表下,温凉的内心其实一点不平静,他甚至都有些惊骇,自己的武技进步太快了,在落梅宗的时候自己还打不过师父,这才短短一个月,若是再与师父切磋,估计自己已经可以轻松完胜了。
  要知道,在平凡的江湖中,他师父关飞鸿已经称得上武技高手了,否则也不会被清溪剑池选去护卫。
  而这一切,莫非都是因为白衣剑仙给的那一颗丹药吗?
  云大哥真是自己的福星啊,嘿嘿。
  黄大兴不知道温凉的心理活动,闻言哈哈一笑,拍着温凉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不过他旋即便拉下了脸,还是要敲打敲打这小子,不能让他太飘了,于是道:“不过,你也不能自矜,武技虽强,兵法韬略还比较差,得多学多想,听到了没?”
  温凉知道黄大兴是为自己好,不由心中一暖,“温凉谨遵义父教诲。”
  看着军士已经上船过半,黄大兴活动了一下手脚,“好了,该说正事了,既然陷阵营服你,那到了演练场地,你就带着陷阵营随时待命,届时会有演练安排给你。”
  温凉闻言有些诧异,“义父你不跟我们一起?”
  黄大兴迟疑了一下,“我不一定。”
  温凉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黄大兴忽然神色严肃地道:“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谨记。”
  温凉立马站直,也严肃道:“请都尉吩咐!”
  黄大兴从怀中摸出一只金色令箭,从中间分开,将一半递向温凉,“到了演练场地,只要有人拿着这只令箭的另一半向你吩咐,无论什么命令,你都必须带着陷阵营执行。记住无论什么命令都不要奇怪,都不要犹豫,都不能质疑。即使让你们当场自尽,也必须照做。”
  温凉呆呆地接过令箭,“这么严重?”
  “不至于让你们自尽,我只是打个比方。”黄大兴先是笑着拍了拍看起来有点吓傻了的孩子,然后郑重地说:“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必须严格遵守军令,听到没?”
  “是!请都尉放心!”
  黄大兴长出一口气,一切皆已安排妥当,看着义子那张圆脸,一拳砸在他的胸膛,“别担心,好好干!这次干好了,通天大道等着你,义父到时为你庆功。”
  温凉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谢义父!”
  黄大兴迈步朝一旁走去,刚才拉着温凉来这边说说悄悄话,副都尉他们还在等着呢。
  黄大兴和单膝跪地的温凉错身而过时,轻轻说了句,“到时把你师父也喊上。”
  拍了拍温凉的肩膀,笑着离开。
  仍旧跪着的温凉额头顿时渗出冷汗,原来义父都知道?
  当初为了避嫌,也因为二人年纪差距不小,所以师父关飞鸿便进了火头军,当了军营伙夫,暗中保护。
  现在看了这一切都在义父的掌握之中。
  这么说来,陶掌柜疏通关系将自己和师父送入军营的事应该也暴露了?那别的事情呢?比如云大哥他们的事呢?
  应该不知道吧,否则为什么还要收我当义子。
  温凉自我安慰着。
  想起自己和师父还故作不识,暗中相会,他摇头苦笑。
  如此看来,义父对自己的确是不错。
  温凉向来是个爱憎分明之人,赠之滴水,报以涌泉。
  此刻暗暗下定决心,这番一定要完成好任务,给义父涨脸,以报其知遇之恩。
  他缓缓起身,转身望去,火龙蜿蜒,尽数没入停靠在彭泽畔的这些大船之上。
  然后他们就将悄悄启程,去进行一场陌生的实战演练。
  温凉悄悄握紧了拳头,在军营中,他有信心。
  雾隐大会开始前的这个夜晚,灌城军八千甲士,深夜从豫章无声启程,悄然奔赴雾隐谷。
  他们要做的,是一场震惊天下的杀戮——
  通玄境,修行九境第五境,结成金丹之前的准备阶段,丹成即入六境知命境。
  虽说结成金丹客,方为我辈人,但也有一种说法是,通玄境才是决定大道根基的关键。
  通玄通玄,通什么玄,不就是那玄之又玄的长生久视,天地自在?
  决定大道高低的关键之一在于金丹的品质,而决定金丹品质高低的就是通玄境三个小境界。
  旋合、脉生、纹现。
  将丹田气海的磅礴真元压缩旋合,压缩的多少,压缩的程度,都会影响到金丹的品质;
  后面脉生、纹现更不用说,丹脉和丹纹都和金丹品质有着直接的关系。
  丹脉决定了由金丹延伸而出的玉宫品级高低,大道长短;
  丹纹则决定了金丹转化元气和输出真元的速度与效率。
  所以,修行古籍曾有记载,有人打磨通玄境数十年,一朝破入金丹,直指天人大长生。
  但这样的人,万中无一,而且概率太低,千百年来也就那么一两位而已,所以渐渐也不再有人会这样了,毕竟一生短暂,赌不起。
  云落对这些也很清楚,毕竟他早已不是刚开始那个闹出大笑话的修行雏鸟了。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还真是傻啊,还在那儿求宗主和长老们不要把自己赶走,呵呵。
  裴镇那小子也净捣乱,陆师妹和崔师妹也不知道提醒一下我。
  陆师妹
  琦儿,你还好吗?
  想到这儿,原本盘坐在榻上笑意盈盈的云落眼神顿时暗沉下来。
  深深呼吸几口,在胸脯的剧烈起伏中,驱散掉那些情绪,身心收敛,开始坐照内观。
  丹田之中,原本磅礴无边的真元之海,如今已变成了一个淡金色的球状物,仍在缓缓旋转凝实,云落心中有数,只要再添一把劲,就将迈入通玄境中品。
  之所以知道这个,除了修行者本身玄之又玄的那种直觉之外,还有就是他在完全炼化仙格之后,那次难得的观道之旅。
  那些山川变幻,河流雨水,金丹玉宫,以及推门选大道,扣指问长生,都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所以,他也很期待自己的丹脉和丹纹。
  随着他心念一动,接天剑经功法缓缓运转,大量的天地元气被他吞噬转化,清风飘拂,那个淡金色的小球旋转的速度猛然一快,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然后猛然一震,停住不动。
  云落的心底生出一股明悟,成了!
  他紧张地看着自己的那颗金丹雏形,好奇自己的丹脉到底会是什么样。
  一丝脉络悄悄生出,然后缓缓滋长。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座山?莫非我的丹脉是山形的?可我跟山有啥关系?”
  “哦对,莫非是剑宗的雪山?有可能,丹脉是修行者修行经历和修行认知的直接反映,我在剑宗踏上修行之旅,或许主峰的雪山早已印在脑海。”
  “咦?等等,怎么这座山这么小?”
  在云落的雏形金丹上,那丝脉络勾勒出了一个山峰的造型,可这山峰实在太小了吧!
  比起整个金丹而言,这个大小还不到千百分之一,若非坐照内观本来玄妙,放在外面都瞧不见!
  “呼,果然,还有。”
  随着那丝脉络继续蔓延,云落长出了一口气,果然还有,要不真的完蛋了。
  “又一座山?这又是什么讲究?”
  “怎么还来?”
  紧跟着就在云落的震惊之下,那丝脉络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他的雏形金丹上,画上了无数座山
  “这是咋回事?我怎么就跟山扯上这么多关系了!”
  云落一边不解,一边郁闷。
  “咦!还有?”
  在他的震惊中,那丝脉络不停,又开始勾勒别的图案。
  这次是一片湖。
  “水?对!山水相依,我就说嘛,我的丹脉不会这么单调的。”
  说着漫长,实则也很迅速地,江河湖海尽皆出现在云落的金丹之上。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这种丹脉,一定是很厉害的了!
  “额怎么还有?”
  看着金丹脉络勾勒出的一轮圆日,云落猛地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
  莫非我的丹脉能像我之前看到的那个一样?
  事实印证了他的想法。
  在他的狂喜和震惊之中,金丹脉络最终完成了。
  云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那颗雏形金丹,上面尽是浅浅的脉络,仔细看去,山川河流、飞禽走兽、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尽皆纤毫毕现。
  一时竟看呆了。
  门外院中,曹夜来和霍北真随意地坐在凳子上,算是在为云落护道。
  曹夜来端起茶盏,望着云落的房间,眉头一皱,“怎么这么久?”
  霍北真也有些诧异,“按说不应该啊,知命境之前的小境界,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凑过脑袋,压低声音,“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不会出事了吧?”
  曹夜来微微摇头,“不至于,他底子那么好,而且通玄下品的境界很扎实,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破境。”
  霍北真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去看看?”
  曹夜来站起身,,将手中茶盏放下,“我去瞅一眼。”
  他来到云落的房间外,无声戳破窗户纸,看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他面色古怪地招呼霍北真过来,指了指那处破洞,意思是你自己看看。
  霍北真一头雾水的凑过去。
  端坐榻上的云落笑得嘴歪眼斜,口水流满衣襟。
  两人对视一眼,这莫不是中风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陆用来到小院门口,恭敬道:“曹先生、霍先生,外面有位雁先生求见。”
  曹夜来眉头一皱,“燕先生?”
  一个温醇的嗓音响起,“这才一年多点,你俩什么记性?”
  随着话音,一个身穿草青色长衫的中年人笑着走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