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
众人齐声应了一句,便要在剑宗弟子的带领下回到各自休息之所。
却有一个和煦温醇的嗓音调笑道:“诸位,来都来了,不妨先见一面再走?”
众人一惊,连五宗掌门这些大修士亦是疑惑转头,从大义镇通往剑宗山门的路上,数匹快马飞奔而来,当先一匹遥遥领先,说话的正是那马上骑手。
人群后面好些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曾见过此人,却又想着,若是无名之辈,又岂敢当着众多高手如此态度。
那骑手在临近石剑时突然勒马,胯下骏马几乎人立而起,最终稳稳停住,显示了来人娴熟精良的控马技术。
翻身下马,却是一个身着草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容说不上俊美,也算不得难看,仔细看去五官还有一些清秀,只是修剪整齐的胡须将这种清秀掩盖得一点不剩。
“雁惊寒?!”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出,引来一阵骚动。
前排的诸位掌门除了皱眉,神情凝重之外到没有什么惊讶,显然早已认出了来人。
北渊军神薛征薛大将军的第一心腹,将军府大总管,雁惊寒。
陈清风身为地主,也只好无奈出头,“雁总管,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雁惊寒有些疑惑道:“咦?难不成大将军将时间说错了?这里不是要举行剑冠大比吗?”
丹鼎洞的副洞主葛寻冷哼一声,“呵!大端王朝的西岭剑宗剑冠大比,跟你北渊将军府有何干系!”
雁惊寒眼底闪过一道寒光,面容却依然不变道:“啧啧,这位老大爷虽然行将就木,却仍有一副俐齿伶牙,虽然都是些狗屁不通的话,但雁某还是佩服的。”
葛寻大怒道:“竖子尔敢!”
雁惊寒神色一凝,扫视全场,尤其眼神在某处山包上微微一顿,朗声道:“天下五宗,天下五宗,敢问这位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老不死,天下人的五宗,何时又变成大端王朝的五宗了?”
葛寻暴怒,当着这么多宗门同道的面被如此侮辱,怎生忍得,说着就要冲上去与雁惊寒较量一番,却被身旁的柴玉璞一把拉住,以心声道:“葛洞主稍安勿躁,据传言,雁惊寒性子谨慎,处事得体,此番如此作态,必有后招。”
面子归面子,一旦说到这些利益得失,葛寻顿时就冷静了下来,只是目光之中尤自恨恨地看着雁惊寒。
雁惊寒一愣,这都忍得了?不由啧啧称奇,“看来我说的是对的了,陈宗主,看来大家还是很欢迎我的嘛。”
陈清风沉默不语,身后六大豪阀之一的湖南袁家长老忍不住张口威胁了一句,“雁惊寒,你敢孤身来我大端王朝腹地,可得小心什么意外啊。”
雁惊寒微笑道:“哟,不想这位看起来阴狠毒辣的朋友却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啊。”
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道:“我就是怕啊,怕我在什么深山老林,荒郊野外悄无身息地就死了,到时候我家大将军想为我报仇都没办法。不过我的运气不错,居然让我就这么在这青天白日中走到了诸位的面前,这我就很放心我的安危了。”
那袁家长老既然开了口,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阴恻恻地道:“那谁知道呢,说不定雁总管喝口水都不小心呛死了呢。”
雁惊寒点点头,深以为然,“来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皇帝陛下召我去,告诉我说,尽管去,好好回去重重有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北渊百万控弦之士早就已经摩拳擦掌了。我这才敢放心来见诸位高人啊。”
说得长吁短叹,似乎仍旧心有余悸。
这才叫威胁。
一句话抛出,场中诸人顿时哑了口。
大端王朝创立不久,即使有圣天子在上,国师相辅,终归还是虚弱,而北渊薛家屹立草原已经上百年,根深蒂固,又借着当初中原动荡没少劫掠,两国国力差距悬殊,若非这些年国师的种种谋划,这仗早该打起来了,而这一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大端一方。
陈清风叹了口气,作为凌青云当年的师兄,他是知道些故事的,“雁总管,你终归还是中原故土之人,何必做得如此之绝。”
语出惊人,场中一片哗然,许多人都不曾知晓,北渊大将军的第一心腹竟然是中原人!
这其中甚至包括刚才的葛寻与袁家长老等人。
雁惊寒闻言气势一寒,杀意凛然地道:“中原人!哼,你们之中有的人当初灭我全族之时,怎么不念我是中原人?当年四处围杀我之时,怎么不记得我是中原人?如今我有能力报仇了,就开始拿我是中原人这样的话来堵我,这道理都TM被你们说尽了吗!”
转头又换上一副笑脸,笑嘻嘻地对陈清风道:“陈宗主不要误会,我不是骂你,我是骂那帮跟我有血海深仇的杂碎。”说完目光还在葛寻和袁家长老以及另外几个势力的脸上掠过,好得很,恰恰来挑衅老子的就有你们。
那名袁家长老突然一身惊呼,满脸的不敢相信,“你是雁随云!!!”
当这个名字被喊出,许多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匣子被打开了来。
衡阳雁家,曾经亦是雄踞一方的修行家族,其功法在身形速度变幻等方面颇有盛名,无奈被卷入了凌青云之死的风波之中,作为凌家的死忠,因为杨灏的命令,被丹鼎洞、袁家以及一些其他门派联合偷袭,合族覆灭,在凌青云军中的三位族人雁培风、雁穿雨、雁随云,前两位也被袭杀身亡,仅有雁随云逃脱。
此刻细细看去。此人面容果然与当年还正年少的雁随云有些相似。
葛寻也是惊骇道:“你不是在雁落山被活活烧死了吗?”
雁惊寒道:“是啊,雁家最后一个族人死在雁落山,这是一个多么完美而令人愉悦的巧合啊,所以你们这么多年对着那具焦尸都深信不疑,我真得感谢你们的愚蠢和自大。”
语气渐渐转冷,“放心,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想办法玩死你们,血海深仇只是简单的杀了你们,那太便宜你们了。”
陈清风知道雁惊寒对剑宗不会有什么恶意,抛开当年他就曾在凌师弟的军中任职,就算现在,有薛征和薛镇这两层关系在,雁随云也不会为难剑宗。
于是走出一步,沉声道:“雁总管既然是来观礼,就请在剑宗之内,遵守我宗规矩。”
同时以心声道:“先进山再说吧,薛镇还在上边看着呢。”
本名雁随云的雁惊寒右手捂胸,朝着陈清风微微行礼道:“宗主所说雁某自然照办。”
看着那几位道:“既然陈宗主发了话,恭喜你们,可以多活几天。”
众人眼见雁惊寒的气焰滔天,都有些心惊,似乎剑宗的山门之内才是安全的所在,都有些匆忙地转身,欲朝里面走去。
不想雁惊寒却大喊一声,“慢着!”
众人无奈停步,雁惊寒眼睛一亮,走到周墨跟前,“周兄弟,一别多年,咱俩一起走,叙叙旧。”
周墨一双温和亲切的双眸中也有笑意,“雁兄。”
周墨以心湖涟漪道:“多谢雁兄好意。”
雁惊寒回之以心声,“能做的不多,有点算点。四象山的事,辛苦你了。”
周墨不动声色地道:“应该的,都是我们的选择。”
雁惊寒看着四周,想着当年凌帅和如今的大将军都曾经在这山门之内学艺,如今风景犹在,却已世情大变,物是人非事事休,心声叹息道:“是啊,都是自己的选择。”
山包之上陆琦和崔雉不知何时也回转了来,一起看着在宗主的带领下陆续返回宗门的来宾们,云落道:“我现在知道你这性子怎么学来的了。”
裴镇摊摊手,“自学成才。”
众人切了一声,一起回了小灵脉。
晚上剑宗精心准备的接风酒宴进行得波澜不惊,宾主尽欢。
能来这儿的,没几个是傻子,一时惊慌过后,回过神,都渐渐咂摸出了些许味道来。
雁惊寒此行,可不是单纯为了报仇而来。
有雁惊寒这样一个不怕撕破脸的厉害人物在这儿坐着,剑宗的这场迎宾宴又怎么可能不风平浪静?
仗着修为高就嚣张跋扈,对这些树大根深背景深厚的宗主长老不算什么。
雁惊寒倚仗凭借的,是这天下大势,越是树大根深就越顾忌重重。
哪怕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贫弱书生,这堂中诸人也还得任他拿捏。
宴席之上,陈清风还代表剑宗宣布了一个已经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的消息,此刻剑宗山门之内,所有符合条件的别宗别派弟子,均可参加明日即将开始的剑冠大比。
届时,剑宗本宗弟子排名最高者获得剑宗的剑冠称号,最终的第一名将获得剑宗祖师堂的重宝之一,冰魄剑心。
柴玉璞虽已经知晓剑宗会让其余弟子参加剑冠大比,但仍旧被剑宗的魄力折服。
那可是冰魄剑心啊,传言在剑宗极其隐秘艰险的一处禁地之中,百年才能长出一颗,服之可凝练剑心通明,增强剑道感悟,使得剑意更加纯粹。
总之就是一句话,就算是对他柴玉璞而言,也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东西。
宴会厅中顿时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在后悔没有带着自家宗门最好的适龄弟子前来,虽说不奢望那最终登顶,能跟同辈天才们较量一番,见识见识也是好的啊。
比如那半日聚气的剑宗云落,比如那一日聚气的剑池时圣,还有白宋、邢天这些盛名远扬的俊杰,平日里自家弟子哪有跟人家过招的机会。
最终,宴会在热闹欢快中完美结束,宾客们各自回到安排好的地方安歇,等待着明天开始的剑冠大比。
一场注定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剑冠大比。
一场注定载入史册,影响深远的剑冠大比。
夜色之下的剑宗,灯火明灭,隐约的人声将这山谷衬托得越发幽静。
紫霄宫掌教李稚川闭目盘坐在一间房中,此次他是除开孤身一人的周墨之外,最轻车简从的一方大佬,仅仅带一个小道童随行,而且更多的还是他在照顾那个小道童。
他轻轻睁开眼,用手中拂尘,朝着已经睡熟的小道童轻轻一拂。
然后朝着房门又是一拂,房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一个黑衣身影闪了进来,站在李稚川的面前。
李稚川叹息道:“你不该来我这儿的。”
对面的黑衣人抬起头,竟然就是白天气焰滔天的雁惊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