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节 履

  张易逛了几天临安城(今杭州),好好领略了一番1000多年前的江南美景。这天,他正在临安闹市口的一家瓷器摊前把玩青瓷器,谁料一匹快马贴着他的后脑勺鞭鞭打打、扬长而去。张易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那马儿一阵嘶鸣,骑马的人忽勒缰绳,一跃而下,竟是熊一平满头大汗地朝自己跑来。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张易问道。
  熊一平拉起张易的胳膊就往马上扯,边扯边说:“快走,咱俩去建康,岳飞老小子裸辞了,这会没准都到庐山给他妈守墓去了。”
  张易使劲儿挣脱熊一平的手说:“骑马去?这得骑多久。”
  熊一平骂道:“我也知道这玩意慢,飞机快,这他娘也得有啊。快走吧,别墨迹了,咱不是要照看好岳飞吗?这些天我用堪天盾查了历史,这小子辞职就离死不远了。”
  “等等,我得回府去取母袋行囊,我没随身带着。”
  “真墨迹,我去你那没找着你,就帮你抄完家了,给你!”熊一平掏出母袋行囊往张易怀里一丢,继续说:“快走吧,我让人在城门口给你备了马。”
  二人一路从临安赶往建康。刚到建康就得知岳飞已离府去庐山给亡母守墓了,他们又快马加鞭赶往庐山。
  这一路上虽然走得全是官道,可也是晴天暴土扬尘、雨天泥浆四溅,等赶到庐山时,他们已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加之已近傍晚,便决定先去驿站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前往庐山株岭东北端的岳母墓。
  庐山本就偏僻,府衙级别也不高,而且这里的驿站也鲜有人来,所以不仅简陋而且萧条。
  一圈粗树皮围扎的篱笆,当间只有一扇宽木门,门头上插着写有“驿”字的小旗,进门左手边是一间马棚,一匹瘦弱的老马病歪歪地趴在干草堆里,正对大门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东西两边角落分别是茅厕和正在袅袅升起炊烟的厨房,如果不是门口插的“驿”字小旗,俨然就是一户普通农家。
  听到门口有声音,一个穿着丁字兵服、扎着围裙的老汉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熊一平临行前从手下兵将处随手揪了几个腰牌,高低级别的都有,这一路上他想用哪个就用哪个,一会姓李一会姓王,这会儿他打量驿站简陋的模样,便摸了一个校尉的腰牌出来,递给老汉,他自己还特意看了眼:哦,这个腰牌姓黄。
  老汉双手朝围裙上蹭了蹭,接过腰牌看了看后连忙递回道:“二位长官一路辛苦,此地荒芜,好在吃喝不缺,有正房一间还算整洁,只能委屈二位了。”
  熊一平把自己的马缰绳交给老汉,又接过张易的马缰说:“没事,把马喂饱,再做点饭,我们明早就走。”
  老汉栓完马匹问道:“二位长官这是要去哪啊?”
  熊一平随口说道:“哦,我们执行公务路过,顺道来庐山看看。”
  老汉满脸堆笑地说道:“庐山风景甲天下。现在还不到时候,每年的十一、二月份,枫叶红遍山野,别提多漂亮了。山上还有个东林寺,有1000多年历史,远近闻名、香火很是灵验,现任住持叫慧海上人,与岳元帅是好友。对了,岳元帅母亲就葬在株岭,官家亲赐的恩典。哎呦,瞧我说这个干吗,二位长官打临安来,肯定比我清楚。”
  “这离庐山还有多远?”张易问。
  老汉答:“还有不到20里,不过山路难行,也要半天脚程。”
  等张易和熊一平洗完脸、休息一会后,老汉把饭菜端了进来,两大碗高粱米水饭、一盘咸菜丝、一碗萝卜蘸酱,还煮了四个鸡蛋。赶了一天的路,俩人真是饿了,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吃饱喝足后也没什么事,就早早地吹灯睡觉。二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门外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哐、哐、哐,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安宁。
  熊一平、张易翻身而起,趴在窗户缝上往外看。两个文官模样的人一前一后走进驿站,身后跟着十几个随行护卫的兵士。俩人在院里跟驿站老汉交流了一会,朝张易和熊一平住的正房看了一眼,最后吩咐了随行兵士几句,便朝东厢房去了。
  张易和熊一平不敢点灯,摸着黑低声交谈着:
  “来的是什么人,这个时候来此估计跟岳飞有关”熊一平说
  “想办法打探一下”
  “用飞豆吧,用隐身模式,他们发现不了”
  “行。”
  俩人商量完,熊一平摸出飞豆,捣鼓了两下,从门缝塞了出去。过了一小时左右,飞豆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熊一平把声音调到最低,开始播放飞豆录回的影音,全部看完后,俩人总结了一下核心内容:1、这俩人一个叫李若虚,一个叫王贵,都曾是岳家军并且是同岳飞有交情的故人;2、他们是奉了皇命来请岳飞回去的;3、张浚、秦桧在朝中说尽了岳飞的坏话,说其擅离职守、意在要君;4、皇上大度仁慈,派了张宗元到鄂州军中做宣抚判官迎岳飞回朝;5、岳飞人在东林寺,李若虚和王贵明早就过去。6、他们也在猜测正房住的人是谁,若真如老汉所言是普通校尉,院里怎么会有如此上等的马匹、马鞍。
  熊一平现在是赤手擒野马、擂鼓战金山的元帅韩世忠,名声太大、官职太高,恐怕满朝上下官员只有他不认识的,没有不认识他的,加上正值敏感时期,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于是张易和熊一平决定先人一步、连夜上山。
  张易、熊一平冒着夜色跌跌撞撞、一路上行,等赶到东林寺时已是太阳东升、天色微明。二人敲开寺门、报上名号,又嘱托隐藏好马匹后,由小僧指引着来到佛堂等待。片刻功夫,只见岳飞身着宽松便服、大汗淋漓地快步而来,看模样应是在晨起练功,汗都没顾得上擦一把就着急赶来。岳飞见到张易、熊一平很是高兴,二话不说、拉起他俩的胳膊就往自己住的禅房走去。
  熊一平不敢耽搁,简单寒暄两句就把昨晚在驿站得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岳飞听后长叹道:“确实如此。官家听从张浚等人的谗言,收回5万兵权。眼见中原收复无望、二圣迎回无期,我是既心痛又心寒啊!李若虚、王贵二人是岳家军旧部,不会无端生事,不过张宗元与我一向不睦,他在军中待久了,恐生事端。官家派他任宣抚判官,莫不如说是监军,既如此不信任,为何还要屡下诏书,命我还朝?!”
  这番话听的张易连连摇头,他思量再三开口说道:“岳帅作何打算?”
  岳飞一拳砸在禅坐上说:“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我不甘心啊,可心中又愤懑不堪,想起张浚、秦桧这些腌臜嘴脸就恨得牙痒痒,朝堂哪里赶得上这里舒适清净。”
  “对!咱不回去”熊一平接过话茬说“我可不是劝你回去的,最好就此归隐山林、逍遥自在。人怎么活都是一辈子,天下事管不尽,回去没什么好的。”
  “可二圣还未还朝、山河还未统一、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岳飞不由自主地反驳。
  张易接过岳飞的话茬:“即便岳帅不说,我也知道您心系大宋、心系苍生,如今只是一时气愤,事后必定是要还朝的。”
  张易停了停,见岳飞不语便继续说道:“张易三生有幸与您结识,肺腑之言必须相告。此次官家出尔反尔说明已经受人蛊惑、不再完全相信将军。本来此事可解,但您一时气愤、擅离职守就犯了大忌,加深了嫌隙。此事官家一定十分气愤,屡次召还只因军事上对您的倚重,实属隐忍、无奈之举。您还朝后,一定要谦恭卑微、主动请罪并请还岳家军兵权,不要再与官家、张浚、秦桧等人产生龃龉。”
  “先生言语为何如此危重?”岳飞不解。
  张易看着岳飞一双清澈如炬的眸子,心想:带兵打仗您是帅中之王,可竟然不懂此番为官、为臣之道。张易缓缓地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官家就如同老虎,您此次擅自离军等于踩了老虎的尾巴,被踩了尾巴的老虎没有咬人,一定是在隐忍。如果踩着老虎的脚及时松开可能还有救,如果一直不松脚或是反复踩踏,哪还会有不被虎食的道理。”
  “先生过虑了,官家只是一时被奸臣蒙蔽,毕竟收复河山才是一国大计。我忠君爱国、奋战沙场、从无大过,官家又怎么会斩杀忠勇之臣?!”岳飞不以为然。
  熊一平被岳飞萌的一时语塞,磕磕巴巴地说:“我的妈呀,这世上忠君爱国的有功之臣被杀被刮的还少吗?!让我想想都有谁,想起来了,那个谁,赵国的李牧,东晋的檀道济,还有大明袁崇焕,哦这人你肯定没听说过,前两个你总听说过吧?他们哪个不是战功赫赫最后却被冤杀的?”
  “不一样,官家是千古明君!”
  熊一平轻蔑一笑说:“讲这话你心虚不?他当皇帝的德行、水平跟劣质集团董事长差不多,除了字儿写的还不错,还有什么好的?小肚鸡肠的心胸还是专营制衡的帝王之术?也别说,畏敌缩头的本事还可以,真不是一般乌龟王八能比的。”
  此言令岳飞震怒,他面红耳赤地斥责道:“放肆!韩兄,你我均为人臣,怎可辱骂圣上、口出妄言!念在往日交情的份上,刚才的话我权当没有听见,你若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我翻脸无情!”
  “行!我不说了,张易你来。”熊一平俩手一摊、把脸扭向一旁。
  张易见气氛紧张,心知这会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便掏出一个锦囊说:“岳帅,若您还信我,请收下这个锦囊。待进退维谷时方能打开,到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和韩帅先走了,晚了恐怕会撞上李、王二位将军。”
  岳飞面色和缓下来,略带歉意道:“劳先生奔走这一趟,飞汗颜。若有回临安之日,定会登门赔礼。”
  张易、熊一平异常低落地离开东林寺,一路都没什么好心情,且走且停地返回临安。二人刚到临安府就听闻岳飞已经受诏朝见、还军视事。此结果属意料之中,张易、熊一平没再过多挂心。但熊一平每每出入朝廷、与官员们交谈,都能隐隐感觉到高宗赵构已对岳飞心生不满、嫌隙渐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