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我,送你上路
巨树参天层层林立,荒草齐膝的险峻大山之中。
一处荒谷内。
连天暴雨之中,秦未央正挺拔站立,手中持剑,那剑尖朝下,正指着一人。
那人瘫躺在地上,倾盆大雨将她身子完全浇湿,银白色的战甲已经碎裂脱落,里面白色的长衣暴露而出,被雨水淋湿之后,裹在玲珑的身段之上,那头发凌乱黏在地上,那双原本秋水盈盈的美眸,凄凉之中带着死灰之色,直直望着电闪雷鸣的天幕!
雨水哗哗落入她的眼,只是她半分都没躲避。
那眼眶之中,流出的到底是泪,还是雨,已经没人能看得出。
两日前,秦未央与蛊仙人在此大战,最终秦未央一道飞剑,击杀了对方。
虽说蛊仙人是半步十三境的超级强者,但以巫术夺舍操控王女身子的,并非他的本尊,不过是他的一道神魂分身罢了。
所以即便被击杀,也不过是这道神魂分身损毁了。
即便如此,也够蛊仙人恢复许久,短时间不敢踏足中原之地了。
毕竟虽说是神魂分身,却也是本尊分化出来的,彼此就如五指连心,分身被毁,本尊自然要被牵连受损。
因为本尊的神魂,不再完整了,若不立即闭关恢复,怕是要走火入魔。
而秦未央则因九死一生之中祭出飞剑,耗损了周身气血,体魄也遭受了重创,修为暂时跌落到了一重境。
毕竟那飞剑之术,乃是他成为仙门弟子之时被赐予的炼道之术。
所谓炼道之术,是进入十二重境界,拥有自身道场之后,炼化自身道场而出的道术神通。
此等神通,远超虎威地煞神通,与龙威天罡神通,乃是通天彻地的手段。
蛊仙人分尊施展的神魔之手,也是炼化自身道场获得的道术神通,但因为不是本尊施展,威力应是消减了不少,否则秦未央怕是祭出飞剑,也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他以玉龙金身炼化道场,孕育数年才有幸成就了飞剑胚形,然剑魂尚未圆满。
此刻祭出杀敌,自是飞剑受损,还连累了周身气血。
雨越下越大!
漫天都成了蒸腾四溢的水汽。
秦未央的剑尖,指着宇文天兰,而宇文天兰则双眸怔怔望着连天雨幕。
雨水将两人的身形,狠狠浇透!
笼罩,淹没,仿佛两尊雕塑!
“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我送你上路吧。”
秦未央淡淡的道。
持剑的手,不动不摇,即便对方是王女,是倾城之色,然从见面,两人就注定了是宿敌。
此一生,交集不过都是相争相斗。
何谈情分?
宇文天兰闻言,怔怔像是被抽走了神魂的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而后脸部开始抽动,嘴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哭声,最终放弃所有无所谓的坚强,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与天上落下的雨水混在一起,在她脸上汹涌滑落,那哭声回荡山谷。
凄厉到了让天地呜咽,让雨水更为澎湃了……
“你杀!你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我早就想要死了!!”
“我对不起莫如诗,他自十六岁开始爱我,我却什么都没给过他,我眼睁睁看着他被炸为虚无,我连做梦都会哭醒!”
“我对不起云曦,连她的尸骨我都没看到,她自小便跟随我,就如我的妹妹!”
“我也对不起那二十万军,我至今都无法忘记那血色的龙江,累累的浮尸,我是个混蛋,我是个废物垃圾!!”
“而且……我,我也对不住父王,父王他,他也死了……”
“父王!!!女儿不孝!!我若能杀了这姓秦的,你定然不会被杀,我废物!!垃圾!!”
“父王,我恨死了自己的无能!!”
宇文天兰瘫躺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哭的丢弃了所有的高贵与冷艳,就像是一朵花在惊涛骇浪之中被撕的粉碎,优雅荡然无存。
这一场大战之前,蛊仙人便应洛王的要求,在她身上施展了一个巫法,父女两人的腕子上,可见一个猩红的符文。
这乃是灵犀咒。
若其中一人死,则咒符消散,不复存在。
此刻宇文天兰尚且活着,但手腕上的符文却已没了,即便她没看到那场惊世大战的结局,也猜出了一切,父王没了……
这等于是她的天,彻底塌了。
即便那王族霸业,如数崩塌,即便那万贯家财,如数散尽,只要父王在,于她而言,仍旧一切还算美好。
但此刻,父王没了。
她,还剩什么?
哭声,更是汹涌,一时好似胜过了天地磅礴的大雨!噼里啪啦湍急的雨水,最终汇聚成一条河,从山坡之上流下,淹没了秦未央的双脚,也开始淹没宇文天兰的身子。
只是她,却未曾躲避,那哭声,依旧汹涌澎湃,一生的悲伤,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那空荡荡的左袖,在浑浊的水流之中摇摆,让这无尽的凄凉变的更是摧残人心!
秦未央举着剑,原本稍稍一落,就能杀了宇文天兰。
但此刻,不知为何,却一时难以落下这剑了。
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闻听父亲去世时的悲伤,哪一夜将军未眠,似如白了一头黑发,举目看去满天繁星,都如成了过往的林林总总,越看越是悲凉,手中有酒,但酒已无味,唯有热泪不知何时染满了脸庞……
深吸一口气,秦未央将剑握的更紧,正欲一剑断了宇文天兰的生机,却没想,嚎啕大哭之中的她,竟仰头癫狂大笑起来!
那笑容好美,动人心魄。
但落入眼中,却是比先前更撕裂神魂的凄凉!
那自临川大战之后,便从她脸蛋之上消失的一对梨涡,此刻再次出现,然以往其中盛满的是醉人的魅力,此刻盛满的却是碎裂天地的无尽悲伤。
“你杀我啊,快杀啊!!我求求你了,快杀了我吧,我一无所有了,我只想死,尽快的死!!”
宇文天兰猛然转身,那仅存的右手,狠狠抓住了剑尖。
锋利的宝剑,眨眼割开了她的五指,血呼呼流出,顺着她白净修长的右臂淌下,染红了浑浊的水流。
生比死痛,血比雨冷。
此刻所谓苟活,何以对得起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