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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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宴席下来,宾主尽欢。
  眼见着天色已晚,元光耀就吩咐仆从,再去检查一遍客房。交州都督府和峯州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然而夜路多有不便。就算吴炜不是顶头上司,他也该行地主之谊。
  吴炜也正有此意。宴席末尾时,他觑见元光宗有想搭话的意思,就故yì
  连打好几个呵欠,声称自己已经困了。而等元光宗带着元光进不太情愿地告辞、吴清黎也在隔壁客房安置好后,他就拖住了元光耀:“卿简,你我几月未见,何不再温壶酒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秉烛夜谈了。元光耀心知对方这是还有事,也不戳破,只照做。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让人传出话去,只吩咐小厨房烫酒。
  元家宅子并不能算大,毕竟元光耀的品级摆在那里。所以,私厨的存zài
  让吴炜很是震惊了一把。“卿简,你不是追求事事从简么?这厨房……”
  “噢,这是为小女备下的。”元光耀对这种惊讶不以为意,简单解释道:“小女偶感时疫,饮食清淡,与他人不同。”
  吴炜马上就理解了。其他地方可以省,孩子病了,医生、药物、照料都是绝不能省的!“这么说来,怪不得你问我水痘的事……”他想到之前元光耀中途离开的那一盏茶时间,“你下午去后院了?我说你只是走开一下,为何还特意换了套袴褶呢!”
  元光耀点点头。水痘感染性极强,所以,不仅元非晚用过的布条等物事要及时烧毁,他进去时穿过的衣服最好也这么处理。不过,对吴家父子倒不用那么小心,因为岭南这边,气候潮湿,没得过水痘的人才是少数。
  “那芷溪现在如何了?”吴炜问。以他与元光耀的关系,用表字称呼元非晚完全没问题。
  元光耀眉头舒展开来。“我就怕晚儿不能出门,心情抑郁,结果她精神气儿看着倒还不错,像是比之前更好了些。”不仅如此,还好像比以前更……有烟火气了一些?
  “那就好。”吴炜抚掌一笑。“元家宝树的风采,我还没机会见识呢!照你说来,这时候不远了吗?那我定得先预备一份薄礼了!”
  元光耀连连道谢。“承蒙都督厚爱!”
  眼看这话题进行得差不多,吴炜主动转到了正事上:“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元光耀立kè
  从矮几边站起身,拱了拱手。“都督真是客气。荔城才高八斗,元某还不知如何教他呢!”
  吴炜对元光耀这种反应不太满yì。“站着干什么?来来,坐我这边来!”看见元光耀依言照做,他这才高兴了点:“别说你现在辞赋如何,光凭状元这一项,就足够当清黎的夫子了。不过,我现下要说的,是第二件事。”
  “愿闻其详。”元光耀立kè
  道。
  吴炜左右看了看,才小心凑近元光耀耳边,低声道:“朝中最近有些动作。”
  元光耀一惊。这倒确实是个大消息,就不知dào
  是好是坏?说句心里话,虽然他在峯州司马任上兢兢业业,但心底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长安去。
  “太过详细的部分,我等还不知dào。不过,据漏出来的消息,有不少都督府要改制,就地设立都护府。”吴炜继xù
  道。“交州也在此列。”
  “都护?”元光耀很是吃惊,但脑袋依旧转得很快。“恭喜都督,您这是要升迁了!”
  “真是升迁就好了!”吴炜撇了撇唇。“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都督改都护,肯定有不少事要忙;我估计吧,累死累活地改个名字,到时候依旧是正三品!不过是个平调,连地方都没变,白白浪费时间做这些!”
  “说是这么说,但这至少证明,上面还没把咱们这旮旯给忘了。”元光耀宽慰他。要是皇帝对岭南道不闻不问,这才要担心!
  吴炜听出了这话里隐藏的一丝希望,并不以为忤。讲真,哪儿有人心甘情愿在岭南呆一辈子?就连他这样的本地人都不愿意,更何况是从长安贬下来的元光耀?“倒也是,”他同意道,“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没时间盯着清黎的功课了。今冬的乡贡……”
  这话欲言又止,指向性却很明显,元光耀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卿简明白了。”吴炜自己忙,又希望吴清黎通过科举入仕,就想让他这个夫子尽点心呗!
  吴炜满yì
  地点头。元光耀懂得有往有来、投桃报李,识情知趣,嘴巴又严实,他就欣赏这样的人。“卿简果然懂我。我已经让人在峯州置下了宅仆,方便清黎读书。”
  “荔城要到我这边的州学来,那府学那里怎么办?”虽然知dào
  吴炜肯定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元光耀还是得问一问。
  果不其然,吴炜哈哈一笑。“虽说是交州宋平办的是府学,但你看看,这四面八方的学生子弟,哪个不奔着你所在的嘉宁州学来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元光耀也只能点头应承:“感谢都督信任,元某定当尽lì。”
  “瞧你说的!我要是不信你,还能信谁?”吴炜更加高兴。“来,喝酒,喝酒!”
  此时此刻,二房的主卧里,也还亮着灯。
  “你说什么?”一个女人突然叫起来,声音尖利,“荔城公子要拜谁为师?”
  “小声点,你想惊动别人吗?”一个男人立kè
  低声喝止。
  这一男一女,毫无疑问是元光宗和他的正房夫人黄素。二郎元非武和二娘元非静,正是黄素所出。
  黄素长了一张略刻薄的脸,在她不笑的时候尤其明显。此时,她眼角吊起,面相凶恶,更显得难以亲近。“荔城公子……”
  “是,荔城公子要拜阿兄为师。”元光宗怕她再叫起来,赶紧接话说完了。“这倒也不奇怪。”
  虽说元光耀被贬岭南,但学问还是摆在那里的!更何况,就算礼部郎中和中都督一样是个正三品,但京官能和外官一样吗?最后,重中之重的是,礼部郎中还负责全国的科举考试!
  中过状元,还曾经担任过全国科举主考官,这种人当老师……分分钟秒杀其他老师好吗!
  黄素冷静下来,也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实jì
  上,要不是元非武还没到年纪,他们肯定会把儿子送进峯州州学。“既然如此,荔城公子岂不就要留在咱们县里?总不能在宋平和嘉宁两边跑吧?”
  “应该是这样。”元光宗肯定,“虽说荔城公子是都督之子,但以阿兄的性子,他必定不会扔下州学的其他学生。”
  黄素眼睛骨碌碌转了转,一下子又笑了。“瞧我,刚才竟然没想到。既然这样,我们静儿不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吴清黎人帅、有才、家世好,是一大票少女的梦中情人,其中也包括元非静。这点旖旎的小心思,几个长辈已经全知dào
  了。如果吴清黎为了读书,就此留在峯州州治所在的嘉宁,无形中就把府治那边的竞争对手抛下一大截!
  对妻子的这种理所当然,元光宗有些头痛。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他家这个也一样!“你莫忘了,阿兄院子里还有非晚呢。”
  这话其实一点错都没有,但黄素眉毛立kè
  竖了起来。“她想要?老夫人第一个就不会答yīng!”
  元光宗也相信这点。李老夫人偏心得要命,没错,不过好在是偏向他们的。“我知dào
  ,”他压低声音,“但非晚毕竟是大娘。若她没指出去,静儿就先许了人家,别人会怎么想我们?”
  “你说得倒轻巧,”黄素白了丈夫一眼,“谁想娶个晦气婆娘家里供着?”
  这话说得难听,倒也有一点符合事实——
  元非晚漂亮是漂亮,有才是有才,可是身体不好,脾气又高冷。元非静明里暗里挑衅很多次,每次元非晚都不搭理,态度是明摆的“我才懒得和你这种人一般计较!”。
  这种不屑,把元非静连带着黄素,都气得肝疼。
  也不得不说,同样是这种不屑,让二房一个巴掌拍不响,好歹维持了元家后宅表面上的和谐。
  元光宗为妻子的用词皱了皱眉,但没有反驳。“反正这样不行,”他坚决道,“就算我们不要脸,静儿可还要脸!你找机会去和母亲通通口风,看看这事怎么解决。”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随便把元非晚指出去了。他也不想想,又想要好处,又想要脸面,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占尽的好事?
  但黄素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容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满地跑?”
  这女人真是粗俗……元光宗这么想,心里不禁念起偏房节夫人的温婉来。“别乱找一气,”他按捺着一丝厌恶,继xù
  提醒妻子,“不能让阿兄看出端倪。”
  这话就和冰水一样,当头浇了黄素一个透心凉。
  别的暂且不说,就冲元光耀是吴清黎的老师这点,她就不能得罪元光耀。况且,她还指着元光耀给元非武谋个好前程呢!
  算元非晚走运,正好比静儿大一岁!黄素恨恨地想。不然,等她笼络上都督府,什么元非晚元光耀,都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看人脸色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第二天一清早,吴炜就起了身,准bèi
  赶回交州去。临行之前,他特意把儿子叫到跟前嘱咐:“阿耶不在峯州,你就得好好听卿简的教导,知dào
  了吗?”
  吴清黎心想,您不在才好,这样就没人让我在老师面前出丑了!不过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只乖乖点头。
  “推举的事情,自有阿耶给你打点。你好好读书,争取今冬一举成功!”吴炜又道。他希望儿子能一次一路考上去,博个好名声,所以吴清黎十七了还没正式参加过科考。
  提到正事,吴清黎立时郑重起来。“是,父亲。”
  吴炜想了想,又回忆起自己昨天答yīng
  的事情。“卿简的女儿,不小心染了水痘,听说快要好了。等她痊愈之时,你代阿耶送份礼物,卿简必然高兴。”
  “嗯?简叔的女儿,莫不是就是那位元家宝树?”吴清黎马上就猜了出来。
  “你倒是清楚!”吴炜一愣,随即笑骂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嗯?”
  “没有这回事!”吴清黎急忙否认,“我只是听过她两首诗,觉得她确实才华横溢,想要讨教一二。”
  “是吗?”吴炜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女子不能出仕,那温柔孝顺就够了,不需yào
  太漂亮,也不需yào
  太聪明。而且,他知dào
  元非晚不爱出门,外人基本见不到,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
  所以,吴炜又嘱咐了儿子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先出了门,打算去和元光耀告辞。
  但吴清黎的心思还停留在元非晚身上。芷溪……他再一次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那些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又冒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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