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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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宝山卫不到五里的上游江面上。
  一艘约120吨排水量的福船在6艘小型巡逻快船护卫下,撑起风帆,加速而行,布置奢华的船楼里,袁家父子围坐一起低声密商。
  袁家三兄弟轮番说出对朱道临的印象和看法,分析朱道临的整军措施和两条命令,可最后谁也搞不清楚朱道临目的何在,而袁老三袁季轸想报名参加特别训liàn
  营的要求,则遭到两个哥哥的一致反对。
  骨骼粗大却满脸皱纹的袁致中轻咳一声,示意争论不休的儿子们停下来,慈祥地望向小儿子袁致中:
  “三儿,你说实话吧,为什么想参加这个特别训liàn
  营?”
  满脸英气的袁季轸如实回答:“孩儿想多学点儿海战本事……如今世道不同了,江南水师在朱将军大力支持下实力倍增,这两个月龙江卫的8艘新旧战船在江阴至通州之间不停训liàn
  ,其中两艘3,500料新式战船有两根大桅杆和船艏斜帆,他们称为300吨级双桅战船,航速快得惊人,舱面和下层的大将军炮和6磅铜炮多达22门!”
  “十天前,孩儿护送李家船队前往瓜洲渡,半路遇到龙江卫合练炮术,百炮齐发,声势震天,寻常战船哪怕多出5倍也无可抵挡。”
  “于是,孩儿想到家里的船队,我们最大的两艘2,000料战船上只有8门佛朗机字母炮,连装上10门大将军炮的佛郎机商船都比我们强啊!”
  “大哥、二哥,也许你们会说,炮不够可以买回来,可我们有几个炮手?该如何训liàn
  炮手,才能打响千斤重的大将军炮?”
  老二袁仲轸再次反驳:“炮多有什么用?他朱道临能比福建郑家船多炮多?给他十年都比不上!”
  “我看啊。老三你是在家待烦了,变着法儿想出去玩个新鲜,想玩新鲜的去扬州城随你玩,就怕你这小身板受不了。”
  “二哥你怎么说话呢?”袁季轸顿时恼火了。
  老大袁伯轸连忙出来打圆场:“二弟,少说几句,三弟你也别急。刚才你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们是该买几艘4000料以上的大船和威力更大的青铜炮回来,但不用去参加什么训liàn
  营。”
  “没听到朱道临黑着脸说出的一番话吗?仅是‘死伤残废抚恤200两银子’这句话,就知dào
  他有多狠,他是如何练兵的大家都知dào
  了吧?”
  “朱道临可不跟任何人讲情面,不管是官是兵全都往死里操练,所以啊,我们宁愿从福建郑家手里买几条战船和几十门大将军铜炮回来,顺便请几个操炮高手回来训liàn
  几百家丁。也比你去那什么特别训liàn
  营受气强百倍……”
  “爹,您的意思呢?”
  袁致中抬起骨节粗大满是老茧的手,捋了捋半尺长的大胡子,双眼半闭微微点头:
  “大战船不想买也不行了,大将军炮也要买,否则攒下再多银子、再多家产也没用……但这些都不用着急,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朱道临的整军方略,弄清楚他对我们袁家的态度。这才是最主要的。”
  “这半年多来,我们依照爹的吩咐。不参与各大世家门阀与朱道临和金陵勋贵的争斗,还为两批佛郎机商船提供不少方便,朱道临应该看得见的。”日益成熟的年轻家主袁伯轸说道。
  袁季轸随声附和:“这就是爹的高瞻远瞩……上游两岸几个千户所和百户所已经被江南世家挖空了,只有我们置身事外,现在看来完全正确。”
  身材粗壮、性格粗糙的老二袁仲轸立kè
  翻个白眼,就差那句马屁精没骂出来。
  三兄弟中老大渐渐继承家业。老三最得宠,要什么老爷子给什么,就连自己的几个小妾也连夸三叔长得俊,唯独他这个老二不上不下,干的全是逼债和联络江湖粗鲁匪首的粗活累活。满肚子怨气却偏偏无从发作。
  老大袁伯轸很快明白父亲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下去我多走动,和史青阳套套近乎,只是……爹,五日内必须将兵丁、军械、战船、军田、公产等等造册送上去,我们该怎么办?”
  袁致中神色凝重地说道:“除战船和我们家的田地外,其他如实造册送给他,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做。”
  “如果一视同仁,那就是他还需yào
  我袁家,大家就能和睦相处一起发财,如果他打压我们就有点儿麻烦了,但也不用怕他,他肯定不愿把我袁家逼到江南世家豪强那边去。”
  “退一万步说,逼急了我们狠狠咬他一口,然后南下福建投靠对海龙王郑家,不至于连个退路都没有。”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对我们不理不睬,要真是那样,恐怕我们睡觉都不安稳。”
  袁伯轸的脸色也变得深沉起来。
  老二袁仲轸大咧咧地说了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便端起杯茶斜靠在后面的软垫上。
  唯独老三袁季轸沉思过后低声问道:“爹,孩儿觉得,投靠朱将军和金陵勋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您不是说过吗,这几个月江南世家门阀被打得灰头土脸损兵折将,是因为兵权握在勋贵手里?”
  “孩儿觉得,这世道越来越乱,手握兵权才是最稳妥的。”
  袁致中满脸欣慰地看着小儿子,语重心长地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儿子们:
  “三儿说得不错,生逢乱世,掌握兵权才是最稳妥的!俗语道,有得必有失,我袁家虽然占据得天独厚的崇明后岛几十年,可也受到四面环水的限制,无法发展壮大,这也是你们爷爷临死前的最大憾事。”
  “所以我才不惜钱财上下打点,为你们几兄弟弄到千户、百户的官衔,为的就是一旦机会来临,你们都可以再升两级,招募成千上万士卒,拉起一支军队独当一面。”
  “可是,如今世道太乱,谁也看不清楚前途如何……”
  “就以这个朱道临为例吧,看似能力超凡,事业蒸蒸日上,可是与辽东毛文龙毛大帅相比又能如何?与满清军队打了十几年硬仗、胜多败少的毛大帅,最后可是被文官袁崇焕砍了脑袋的!”
  三个儿子不约而同坐正身子,细细品味父亲的一席话,逐渐明白父亲确实良苦用心,明白父亲严守中立两不得罪的艰难处境。
  袁家父子深感艰难,朱道临同样不轻松。
  他白天视察各安置点,一早一晚要与营造主事和将校们开现场会,光是演示两种水泥和混凝土配比就亲自上阵忙了一个上午,中午还要赶赴商人们联合举行的宴会,再三表示随行就市、买卖公平、绝不拖欠的态度,还提前支付给供应石料和砖瓦的六大商人30,000两银子定金,这才打消了商人们的顾虑,使得原材料能够源源不断地运来。
  直到第三天晚上的总结会结束,朱道临才略微放心些,与单独留下的宝山卫指挥佥事柴呈安和心腹大将史青阳继xù
  商量到午夜时分,他才以联络天枢阁信使的借口得以脱身,在柴呈安和史青阳担忧而又疑惑的目光中,在茫茫夜色中独自走向芦苇丛生的长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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