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噩耗传来
高熲已经被妥善安置在了河间高阳县,那里有北狮商行和风铃卫的弟兄照顾,老爷子可以安心养病。
李元恺这次回京,身边只跟着沙木拓和北宫岚还有几名商行弟兄,窦师武王君廓和谢科都留在了涿郡,他们接到兵部任命,在涿郡屯扎大军中担任将校。
沈光则是早早跟着天子圣驾回到洛阳,如今已是顶替了李元恺原来千牛备身的职位,成为了天子身边新的宿卫大将。
李元恺心情不错,想到半个月以前,在涿郡怀戎秘密见到了阿丽亚,热情火辣的突厥姑娘毫不掩饰自己的相思爱意,那佳人在怀的感觉,尝过之后实在令人难忘。
阿丽亚是跟着一支突厥商队偷偷来的,那支突厥商队常年跟北狮商行打交道,彼此都是老熟人。
“还好突厥人似乎没有岳父的概念,否则下次见面,我岂不是要改口叫咄苾那家伙一声岳丈?哎~~要是按照汉人的理解,我可比俟利弗和咄苾矮一辈了,想想还真是别扭呀!”
李元恺搓着下巴壳上的青胡茬,暗暗腹诽不已,一会痴笑不止,一会又啧啧叹气,北宫岚蹙眉望来,还以为这家伙犯了癔症。
“侯爷!侯爷!你快看!”沙木拓忽地喊了几声,朝前指去。
李元恺从遐想联翩中醒过来,往前方官道一看,笑道:“是老葛!哈哈~老葛这家伙来接咱们了,看来这一年多,风铃卫的势头发展的不错,这么快就知道咱们在荥泽下船。”
沙木拓扯开喉咙喊了几嗓子,葛通带着人骑马飞奔过来。
李元恺刚想笑着打招呼,却见葛通满头大汗,神情焦急无比,心中一沉,忙问道:“老葛!出了何事?”
“吁~”葛通勒住马,也顾不及下马行礼,一抱拳急喝道:“侯爷!出大事了!十几日前,洛阳城突然传出一条谶语‘李氏当为天子’!宇文述以此做文章,信誓旦旦地状告郕国公李浑和广宗郡公李敏一族意图谋反!天子暂时罢免了两位公爷的官职,还恢复了宇文述大将军职,令宇文述全权负责调查此案!”
“天子下令封锁消息,我风铃卫晚一步才打探到!在此之前,内宫冯爷派刘桂去找了月姑姑,请月姑姑传话侯府!窦氏也秘密派遣窦师纶来与侯府联络,商议如何营救两位公爷!”
“属下出城时,宇文述已经兵围公府,将李氏嫡系族人三十二口全部下狱!包括包括广宗郡公的夫人和和静训小姐!”
葛通语速飞快地说完,李元恺先是一愣,听到那条谶语时,心里也是猛地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这应该是宇文述为了诬陷李敏家族故意搞的名堂。
李元恺赶紧在脑海模糊的记忆中搜寻了一遍,印象中竟然没有半点关于此事的记载。
但对于后世的记忆,除了一些关键大事外,李元恺也知道自己知晓的并不完全。
“先别急、先别急~李敏再怎么说,也和天子有甥舅关系,应该应该不会”
李元恺一阵急思,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样,可是不知为何,这话说的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气,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浑身像是浸泡在冰水中一样凉透。
“走!快走!回洛阳!”李元恺紧拽缰绳调转马头,跑上另外一个方向通往洛阳的官道。
“老葛!路上再跟我说一遍详细情况!”
一声怒喝,青骓撒开蹄子狂奔起来,一行人驾马朝洛阳疾驰而去,一路溅起泥雪。
第二日上午,李元恺一行已经赶到了洛阳建阳门外。
葛通一名手下扮做侯府仆从等候在城门外,见到李元恺后赶忙过来拜见。
“可有最新消息传回?”葛通急忙低喝道,李元恺也紧紧注视着他。
那名弟兄苦笑了下,小心翼翼地对李元恺道:“侯爷两日前据闻是宇文述拿到了宇文娥英的亲笔供状,指认李浑李敏叔侄密谋造反,皇帝大怒,命命宇文述将李氏一族三十二口全部斩首!其余阖府上下二百余人流放且末”
后面的话李元恺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感觉耳边嗡嗡发鸣,头上仿佛重重遭受一击,整个人发怔发晕。
脚步一软,李元恺蹭蹭朝后跌到,眼前发黑,脸色惨白如纸!
“侯爷!侯爷!”沙木拓和葛通急忙将他扶住,满脸担忧。
北宫岚紧皱眉头,虽然不知道李敏家族和李元恺是何关系,但看他的样子,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李元恺闭上眼缓和了好一阵,推开沙木拓和葛通,声音嘶哑地低沉道:“李洪李静训宇文娥英他们”
那弟兄不敢看李元恺有些猩红的眼眸,低着头小声道:“李洪随李敏一同被斩,宇文娥英已于昨日在牢房撞墙自尽静训小姐属下还未打探到消息,想来应该应该”
那弟兄偷瞄一眼葛通,苦笑着不敢说话,谁也不敢保证李静训还活着。
李元恺深吸一口气,湿润的眼眸滴落泪水,胸膛仿佛要炸裂一般,浑身都在颤抖,喉咙一阵滑动,将那股腥甜拼命咽下。
“他们之前被关在刑部大牢?”李元恺张口说话,唇齿间尽是血红。
“是!”
李元恺点点头,翻身跨上葛通的马,握了握腰间的敛锋刀,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回侯府等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可轻举妄动!从今日起,风铃卫全部蛰伏,商行交给术里兀,继续保持运转,其他人无事不得出府。”
沙木拓和葛通相视一眼,面色凝重地抱拳道:“谨遵侯爷之令!”
“我跟你一起去!”北宫岚握住岚字匕首沉声道。
李元恺摇摇头,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回府!”
说罢,李元恺一夹马腹扬蹄冲进建阳门。
葛通看了眼北宫岚,低声道:“北宫姑娘还是听侯爷的命令吧,这种时刻,人多不一定能帮上忙。这里是洛阳,可不是辽东。”
北宫岚咬咬唇,还是点点头答应了,跟随葛通一行先回侯府等待。
李元恺的面孔在洛阳城可不算陌生,他从建阳门穿行而过,一路纵马疾驰,引得沿途鸡飞狗跳,只消半日功夫,他回京的消息就能传遍洛阳。
道正坊,李元恺一路马不停蹄冲到刑部大牢重地。
守门的兵卒上前阻拦,李元恺速度不减,直接闯入,吓得兵卒朝两旁躲开,同时又惊又怒地大吼,有人飞马闯入监牢重地!
大牢暂由左翊卫将军罗艺领兵镇守,五百精兵反应神速,罗艺一身黑亮甲胄挎刀而来,龙行虎步颇有一股子威猛气概。
罗艺见到李元恺顿时皱眉,没想到他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李元恺瞥了他一眼,没有多做理会,跳下马朝地牢入口走去。
“李将军还请止步!”罗艺伸手拦住,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严旨,近段时间调查谋逆案,刑部大牢关押的都是逆罪重犯,无陛下旨意和宇文大将军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李元恺对他说的恍若未觉,微微垂着头低沉地道:“让开!”
罗艺微怔,轻哼一声,冷声道:“李将军,如果你想进大牢,要么入宫请得陛下旨意,要么就去请”
话未说完,李元恺仿若自语一般喃喃道:“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罗艺沉下脸,阴翳的目光透出一股凶狠,冷笑:“李将军,若你敢擅闯,可别怪”
打断罗艺说话声的,是敛锋刀如龙吟般的出鞘声!
凛冽的刀光一闪,罗艺面色大变,脚掌踏地猛地朝后退去!
李元恺泛着狂暴凶光的眼瞳深处,那一抹跳动的幽紫冷焰摄入罗艺双目中,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永远的深刻记忆!
罗艺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武功施展出来,那脚掌踏地急退的两步,足以显现出他高明的身法。
同时,罗艺拔出腰间横刀,他没想到,李元恺竟然有胆子直接动手,而且出手如此果断凶狠!
罗艺退的很快,但李元恺逼近的速度更快!
在他抽刀瞬间,敛锋刀已经朝着他胸膛划过!
罗艺匆忙横刀胸前抵抗,呯~他手中横刀竟然在敛锋刀的刃口下崩碎!
但那崩碎的刀也救了罗艺一命,他借助那股直贯双臂的巨力朝后猛地跃开!
眉头上稍微有些火辣疼痛,崩碎的刀划过他的面颊,在眉骨上割出一道细口。
罗艺脸色阴沉如水,没人看见他的双手上,是何时戴上一双虎爪的,那特质的虎爪是他从不离身的兵器,也是他最后搏命的依仗!
罗艺一脚朝后蹬踏,卸掉了那股推着他倒退的巨力,一个猛虎扑食朝李元恺跃去!
敛锋刀仿佛穿花引线一般游走在罗艺的双爪间,那双虎爪不知用何材质打造而成,竟然能与敛锋刀硬碰而不损毁!
这手爪上的功夫,才是罗艺真正的看家本领!
不到生死关头,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示人的。
罗艺本以为自己在手爪上的功夫足以抗衡李元恺,但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李元恺的强悍程度。
短短五十招内,罗艺一身铁铠已是被划得褴褛不堪,这种超高强度的对拼,罗艺的内劲和体力在飞速下降着。
一刀力劈千斤被罗艺双手虎爪死拼扛住,他却是猛地单膝跪下,周身震起一层气浪,膝下砸出一个凹坑。
罗艺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仰头满脸骇然又怨毒不甘地怒视着他。
“别以为当了宇文述的狗,就有资格跟我叫板。我杀你,易如反掌!”李元恺幽冷的声音在罗艺耳边响起。
李元恺猛地一脚蹬在罗艺胸口,将他整个人踢出三四丈远,连连翻滚才趴在地上大口呕血。
这一脚的威力,起码让他躺上两个月。
李元恺不看他,提着敛锋刀朝地牢入口走去。
数百名拦在身前的兵卒握着刀抬着长枪,却是无人敢上前,连连后退。
“嗖~”一支从人群中射出的冷箭朝着李元恺的面门袭去。
李元恺猛地一把捏住箭镞,直接将箭杆捏断,甩手射出,那箭镞以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一声惨叫从人群后响起,众兵士朝后一看,原来是一名躲在背后的弓手暗施冷箭。
只可惜,那箭镞已经扎在他额头上,深深没入,睁大眼睛直挺挺地朝后砸倒。
众兵士皆是愣住,然后哗啦一声四散逃开,哪里还敢阻拦李元恺。
冲入地牢,揪住想要逃命的狱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狱吏便很识趣地带他去关押李静训的牢房。
得知李静训还活着,李元恺松了口气。
地牢三层,一间阴暗的牢房外,李元恺见到了李静训。
令他庆幸的是,李静训虽然一身囚衣,但身上没有血迹,蜷缩在角落处,凌乱的头发散落开,她抱着双膝,埋着头,看不清楚面容。
看到她瘦弱的身子上,竟然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李元恺就感觉心中那股怒火又无可抑制地蹿升出来。
狱吏战战兢兢地打开牢房门,哭丧着脸小声道:“这位爷那镣铐只有宇文大将军才有钥匙,小的小的”
李元恺将他推开,冷冷地道:“在这等着,若你敢跑,哼~”
狱吏哆哆嗦嗦地点头,自己缩到一旁蹲下来抱着脑袋,不敢多看一眼。
李元恺放轻脚步跨入牢房,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些。
轻轻呼唤两声,那瘦弱小娘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苍白布满泪痕的小脸,空洞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
李元恺心中疼惜无比,急忙走近蹲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只是酸涩痛苦地低声道:“静训对不起”
李静训苍色干枯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干涸无光的眼眸通红,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
李元恺咬牙,深吸几口气才让发抖的手稳住,挥出数刀斩断她手脚上的链索,轻轻一抱,将她轻盈不堪其重的身子抱在怀中。
刚跨出牢门,李静训蜷缩在他怀里,声音沙哑地轻声道:“我想去母亲那间牢房看看,她她”
李元恺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发抖,忙点头柔声答应,踢了一脚缩在一旁的狱吏,朝他使了个眼色。
地牢二层,那间空荡的牢房里,除了墙上地上的一滩血迹外,再无其他。
李静训跪倒在地上,压抑的呜咽声中充斥着极大的哀恸。
她哭不出声,嗓子早已哭喊坏了,也流不出泪,泪水早已干涸。
“那日我最后见到母亲时,就知道她死志已定母亲让我活下来好好活着她说只有我活着,才能证明我们一家的清白爹爹死了弟弟死了我我本该死的我不愿孤零零一个人活着”
李静训无声地痛哭起来,李元恺紧紧抱住她的身子,那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他能感受到此刻她心中莫大的悲恸。
她的手紧紧抓住李元恺的胳膊,李元恺从未想过,她那瘦小的身体里,竟然能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量,以至于让他都感到些许疼痛。
好一会,李静训才渐渐安静下来,她实在太虚弱了,心力交瘁之下终于还是晕厥过去。
李元恺长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站起身,离开这间牢房,走出地牢。
刺眼的光亮一闪而过,出现在李元恺面前的,是大批禁军卫士和千牛备身侍卫,以及辇驾之上的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