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萨水之殇 二
萨水下游的隋军将士，不管是沿河两岸的，还是正在淌水过河的，都停下来侧耳倾听，好像东边有一股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
很快，大地开始震颤，天地开始摇晃，黑暗中，好像有一头远古凶兽从东边奔来，发出骇人心魄的咆哮怒吼！
双腿泡在河水里的大隋将士，感觉到四周的水势猛地湍急起来，疑惑地举着火把四下里观望。
“涨水啦！涨水啦！”
有兵士反应过来，惊慌大吼。
“大水！发大水啦！发大水啦！”
随着那奔涌的咆哮声越来越近，终于有将士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漆黑的夜里，只见萨水上游河道一股汹涌怒流狂泄而下，带着冲毁山林，湮灭生灵的可怕气势，朝隋军将士猛地涌来！
许多怔怔地望着东边黑暗处的兵士开始惊慌逃命，离南岸近的兵士扭头朝岸边跑去，离北岸近的则是手脚并用慌忙逃窜，聚集在河中心的大批将士双股打颤，眼睁睁地望着那股洪流将自己吞没！
不计其数的隋军将士连人带马，如同一只只渺小的蚂蚁一般，被汹涌而至的河水卷入水流，裹入涌浪朝下游冲去，惨叫声在夜色里不绝于耳！
东边，漆黑的山林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无数支火把密密麻麻像萤火虫一样冲出山林，朝着南岸杀来！
宇文述早已过了北岸，此刻见到高句丽军杀至，哪里还不知道中了敌军埋伏，当即就吓得爬上马背，收拢渡过河岸的不到一半的兵马，不顾于仲文的苦苦相劝，仓惶朝着鸭绿水方向逃窜，根本不顾还滞留在南岸隋军的死活。
南岸隋军只剩下辛世雄和赵孝才两位主将，匆忙之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再加上逃亡已久，腹中空空，人困马乏，根本不是高句丽军的对手。
乙支文德命令大军沿着河岸一个冲锋，就基本冲垮了隋军阵势，开始像宰鸡杀狗一样屠戮大隋兵卒！
辛世雄抵抗片刻便死在乱军之中，赵孝才跳入水中，却被湍急的河水直接冲走，失去了踪影。
便在这时，另有一支兵马从宇文述大军北逃的路上赶来，正是李元恺和薛世雄率领的人马。
此刻他们追赶宇文述大军，也是疲敝不堪，本以为能够追上宇文述，却不想还是没有在他渡河前将其拦住。
眼见南岸隋军遭受屠戮，死伤惨重，李元恺挥戟大吼：“我军疲惫饥饿，不可久战！薛将军收拢残军，率军即刻往东逃，只有绕过萨水，才有一线生机！”
薛世雄应了声，率领大部分兵马喊出隋军名号，收拢残军沿着萨水河岸朝着东北方向突围。
李元恺则领着王君廓谢科二人，再加上二千精骑，猛冲高句丽王旗所在。
一团熊熊的火光掩映之下，李元恺看见了那个曾经在大隋军营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句丽将军，乙支文德！
“谢科！射杀此人！”李元恺狂吼一声，挥舞擎天戟冲锋在前，如一把尖刀，狠狠冲进了敌军方阵中！
乙支文德也发现了这股突然冒出的隋军，原来是由李元恺统领，当即目露精光，暗暗低呼：“原来你已分兵在外！厉害！只可惜你过不去这萨水了！就算放跑了宇文述，也不能让你活着回到大隋！”
乙支文德同样下令全军出击，高句丽兵士战力本就不弱，更何况他知道隋军断粮大势已去，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战胜这支隋军！
“喝~！”高句丽前排兵将摆出了长矛阵对付冲击的隋军骑兵。
李元恺一马当先，双腿夹紧马腹，青骓嘶鸣一声高高跃起，直接越过了敌军前排，跃入阵群之中。
李元恺手中擎天戟左劈又扫，收割人命无数，杀得浑身浴血，以一己之力就搅动高句丽方阵缺口大开！
王君廓哇哇大叫着，偃月刀在夜色里泛起森森光亮，率领骑军冲进缺口，靠着一股强悍的冲击力，杀伤众多高句丽兵士。
乙支文德站在高处，身后王旗高挂，身边簇拥着上千名兵将。
他注视着下方混乱的战场，那被无数高句丽士兵围在中间的身影，如同魔神一般挥舞神戟，一戟扫出，就有成片的高句丽士兵阵亡。
乙支文德倒吸一口凉气，喃喃惊叹：“这就是辽东神将的威能？当真可怕！若此人永驻辽东，岂不是悬在我高句丽国头上的一把利剑？一定要杀死他一定要”
忽地，乙支文德心头一寒，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偏头，只感觉脖颈上火辣辣的一道擦痕划过！
“嚓~”身后的王旗旗杆应声而断，那面代表婴阳王的旗帜，飘飘坠地。
乙支文德捂着脖颈回头望去，一支银色长箭竟然射断了王旗，自己的喉咙也差一点就被射穿！
乙支文德惊骇莫名，只见隋军后方，一名手持银色大弓的冷面大将慢慢放下弓，眼里浓浓不甘。
“中原胜地果然多能人异士！厉害！”乙支文德擦擦额头上惊出的冷汗。
李元恺一边拼杀，一边分心注意着乙支文德那边的情况，见他竟然侥幸躲过谢科一箭，暗叫一声可惜，知道想杀此人现在是没有机会了，果断地挥戟大吼：“撤退！”
残存一千多名骑军将士紧跟在李元恺身后，循着河岸朝东北边退去。
乙支文德急忙喝令全军追击，务必要将李元恺拦下。
“侯爷！快看！是薛将军！”
耳畔响起王君廓的吼叫声，李元恺心中一惊，急忙朝左侧河中望去。
只见薛世雄老将军不知何时坠入河中，他不会水，被湍急的河流裹挟着朝下快速漂去！
“薛将军！”李元恺急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提着擎天戟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直接跳入河中。
用力将戟杆钉入河底以作支撑，李元恺眼疾手快，在薛世雄从他身边飞速漂过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薛世雄灌了不少水，此刻脑袋浮出水面，呕出几口水，大口呼吸着，颇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走！”李元恺大吼一声，用尽力气拽住薛世雄的胳膊朝岸边一甩，将薛世雄整个人从水中甩出，岸边的谢科和几名将士急忙将他接住。
“侯爷！接住！”王君廓甩出一根麻绳，李元恺抬手攥住，王君廓用力一拉，李元恺借力拔起擎天戟脚下运功跃上河岸。
“哈哈！走！高句丽的小崽子们想把爷爷们留在此地，没那么容易！”
王君廓挥舞偃月刀跃马当先冲去，身后响起一阵大笑。
李元恺带着薛世雄共乘青骓，薛世雄死里逃生，激动地哽咽道：“李将军救命之恩，薛某没齿难忘！”
李元恺纵马狂奔，大声道：“薛老将军言重了！待他日重振旗鼓，再来好好教训高句丽小儿！让他们知道我大隋骁将的厉害！”
薛世雄重重点头，打了一辈子仗，还未受过这等窝囊气。
数万残存隋军沿着河岸往东北方向奔逃，身后，乙支文德亲自统帅大军紧追不舍。
萨水岸边，夜风刮过，卷带起淡淡的血腥气。
南北两岸尸横遍野，河水中漂浮着的死尸被冲到下游，天地间阴风怒号，仿佛在为丧生于此的十数万大隋儿郎低吟起一曲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