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走马换帅

  “驾!~”
  两匹快马冲出了泸河镇,直往医巫闾山以东的大隋军营驻地赶去。
  李元恺已经被任命为二十四位前军主将之一,负责统领一军,归于左路行军副元帅杨雄麾下。
  辽东郡的职务还未撤掉,暂时由太守房彦谦代管。
  此番出兵,李元恺并未让程咬金和尚青山参与其中,也未让辽东三镇的兵马进入到作战序列。
  一来受前番军心浮动多出现逃役现象影响,辽东郡的治安状况有所下降,李元恺便上奏皇帝请求暂留三镇兵马,负责维护本郡治安,同时抓捕逃役兵卒。
  二来辽东周边胡族遍布,需要一支常备力量驻守震慑,杨广便应李元恺所奏,将三镇兵马排除在作战大军以外,反正如今天下兵马汇聚在此,志得意满的杨广根本不愁无兵可用。
  李元恺这么做,当然也有一部分私心使然。
  辽东三镇是他多年经营的成果,这些辽东子弟兵是他得以掌控辽东的根基,死伤一个都会心疼。
  万一大势当真不能改,这场伐辽之战注定以失败告终,与其让辛辛苦苦搭建的班底受损,还不如想尽办法保留下来。
  窦建德离开后,李元恺举荐于邵元成为新任通定镇镇将,之前于邵元一直担任程咬金的副手,为人忠心可靠,又是当年跟随李元恺在河西立下过战功,因此倒是很顺利地接掌了通定镇。
  此番李元恺进入大营,身边只有北宫岚跟随。
  李元恺侧头看了眼骑马紧跟在他身旁的北宫岚,轻拽缰绳,青骓马便明白他的意思,放慢了几分速度。
  等北宫岚赶上,李元恺看着她一身男子装束,头上戴着帻巾,打扮的像个随从,不由笑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跟我去的,行军打仗的苦,你未必受得了!”
  北宫岚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专心骑马没有理会他。
  她这个样子若不仔细看,的确像个眉眼俊秀的新兵蛋子,世家贵族子弟行军时,大多都会带几名家中仆从,方便照顾起居生活,李元恺带个把人入营也无人会多管,只是北宫岚毕竟是女子,况且以她的性子,李元恺都不知道究竟是她照顾自己,还是自己照顾她。
  李元恺继续劝说道:“要不你回去吧!军营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乌烟瘴气,你去了反倒是不方便!”
  北宫岚不耐烦地冷喝道:“你休要啰嗦!我说过,不欠你人情,等在战场上救你一命,我自会离开,回洛阳履行你我之间的协定!”
  李元恺笑道:“你为我做事,我出面保下你的部族,这是一场公平交易,你本就不欠我什么!如果你觉得,非得救我一次才能做到不亏欠我的话,那你可有得等了!”
  李元恺扬了扬手中的擎天戟,浑身充满强大的自信。
  北宫岚轻哼一声,没有再理他,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拥有如此神戟的李元恺,武艺日趋臻入化境,如果到了连他都需要别人来救的地步,那么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濒临死境。
  忽地,北宫岚像是看到了什么,没有说话,抬手朝北边指去。
  李元恺顺着望去,只见在北边城外的丘陵高处,有一人影站在那默默朝东边眺望。
  “是高公!”李元恺认出那是高熲的身影。
  “唉~高公对大隋朝廷还是念念不忘。只可惜他愿意为之赴死的大隋皇帝,根本不把他们这些元老功臣放在眼里。”
  李元恺暗自苦笑一声,杨广巡视泸河镇的时候,他特地让人将高熲带走,就是怕他一时冲动之下,被杨广察觉到他的存在。
  如今大隋皇帝和朝廷百官以及天下兵马都汇集于此,为大隋尽忠大半辈子的高熲却只能躲在一旁默默观望,这种失落的心情李元恺还是能理解的。
  “走吧!别去打扰他!”李元恺轻叹一声,一抽马鞭子,青骓再次提速,很轻易地就超过了北宫岚坐下的突厥战马,
  两人两骑从医巫闾山南麓新修建的官道直奔大营而去。
  ~~
  赶到大营时已是临近黄昏,李元恺准备先去行营拜见天子,然后再去自己所领的第七军。
  一进入大营,李元恺明显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军营里的士气很低落,也无人敢大声喧哗,就连遇见的殷峤王仁恭等主将也是一脸愁容。
  行营外,嘱咐北宫岚留下等候,李元恺通禀一声准备去见天子。
  鱼俱罗和麦铁杖从行营走出,两位大将军皆是眉头紧蹙沉默不言,一副心事忧愁的样子。
  “两位大将军,这是出了何事?”李元恺忙迎上去见礼。
  见是李元恺,鱼俱罗和麦铁杖相视一眼,麦铁杖长叹一声摇摇头不说话,鱼俱罗揽着李元恺的肩头走到一旁,悄默默地低声道:“大事不妙!昨夜,天子和老王爷杨雄在行营里发生了争执,双方不欢而散。半夜的时候,老王爷突发心绞去去了唉~”
  “什么!?”李元恺大吃一惊,杨雄初到辽东的时候的确染病身体不好,但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已有起色,李元恺接驾时就去探望过他,那会老王爷还可以开弓射箭,旁人都以为他的病怕是痊愈了。
  鱼俱罗见李元恺眼神怪异地盯着他,苦笑一声低语道:“别乱想,几位随驾御医都检查过了,老王爷的确是心绞发作去的,与旁人无关。老王爷病发的时候痛苦大叫,守在营帐外的亲卫冲进去时,老王爷倒在地上挣扎。后来连陛下都惊动了,陛下急得连袜履都来不及穿就赶来,可惜最后还是没抢救过来。”
  李元恺吃惊的半天回不了神,观王乃是钦点的行军副元帅,统管前军左路大军三十余万兵马,虽说这次是陛下亲征,但前线指挥的可是两位行军副元帅。
  没想到这都还没出兵,就先折了一位统帅,难怪大营里军心士气低落至此。
  转念一想,李元恺低声道:“老王爷因何与陛下争执?他突发心绞,恐怕与此有关吧?”
  鱼俱罗满面哀色,低叹道:“陛下虽未明说,但据我们猜测,老王爷因为劝说天子退兵,因而触怒龙颜!自从长公主病逝以来,朝中接连折损大臣将领,前番抓捕逃役兵卒又杀了好几千人,处罚了一批官员将校,弄得人心惶惶。百万大军加上数百万民夫云集在此,看似气势恢宏摧山折岳,实则臃肿不堪调度困难,光是为了运送辎重粮草,就有一大批民夫力役死在白狼水通往卢龙的河谷道里,这人心能不浮乱吗?”
  “咱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哪个瞧不出来问题,可没人敢说呀!老王爷倒是说了,可结果呢?与天子大吵一架,气都气死了~”
  麦铁杖急忙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鱼俱罗言辞注意分寸。
  鱼俱罗咂吧一下嘴,摇摇头长叹,满脸酸涩无奈。
  李元恺也无可奈何,问道:“那前军左路元帅陛下让谁接任?”
  鱼俱罗道:“陛下已经钦命了右候卫大将军段文振接掌老王爷的令旗。”
  李元恺点点头道:“那还好,段大将军带兵多年,也是我朝的常胜元帅。”
  鱼俱罗和麦铁杖却是露出苦笑,麦铁杖轻声道:“段老将军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自从踏入辽东以来,段老将军的身子也是时好时坏,今日的行营议事都没参加,任命诏书都是冯良送到他的军帐里。”
  鱼俱罗郁闷地扶额道:“这场仗真是邪乎了!还没跟高句丽人碰面呢,咱们自己倒是先折损了几千人,死了一大批文臣武将!他奶奶地~这难道真是天象示警?”
  麦铁杖又瞪了他一眼,低喝道:“闭嘴!不要命了?你不知道现在陛下最忌讳谁拿天象说事?传出去,治你一个惑乱军心的罪名都是轻的!”
  鱼俱罗嘟囔两句,闭上了嘴巴,还有些心虚地偷偷朝行营望了望。
  “宣~李元恺觐见!”冯良钻出行营看了眼,高声喝道。
  与两位将军告辞,李元恺忙跟着冯良走进行营。
  “事情你都知道了?自己当心点!”冯良走在前面,扭头低声叮嘱了一句。
  李元恺点点头,这种时候说错一句话都要倒大霉,任谁都得小心翼翼。
  “末将李元恺拜见陛下!”李元恺单膝跪地沉肃道,眼睛朝前一瞟,心中暗暗震惊。
  这才几日不见,杨广的精神状态比那日到泸河镇时差了太多,
  眼圈发黑眼睛布满血丝,坐在宽大的龙榻上,手扶着额头,整个人仿佛被阴暗所包裹,浑身透出阵阵阴沉之气。
  “平身吧!”沙哑的声音中透出倦怠,杨广朝他看来。
  李元恺站起身,拱手沉声道:“陛下节哀!眼下战事在即,一切当以军务为重!老王爷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大隋旗开得胜!”
  杨广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稍微振作些精神道:“很好,越是危急关头,朕越是需要你这样镇定自若的将领支持!未免我军虚实泄露,朕已经决定暂时不为观王发丧,将其棺椁秘密运回洛阳,待朕得胜回朝,再亲自为王叔主持葬礼!”
  顿了下,杨广又道:“朕已经决定于三月十五正式发兵,你下去好好准备,熟悉兵将,若有要事,可以不经禀奏直接来此见朕!”
  “末将遵命!”李元恺忙抱拳应道,言下之意,就是他有特殊要事禀告的话,可以不受行军副元帅的约束,直接向皇帝禀明。
  杨广挥挥手,无比疲倦地斜倚在榻上,李元恺朝冯良颔首致意,放轻脚步退出行营皇帐。
  带着北宫岚来到第七军驻地,早已等候在此的王君廓、谢科、沈光迎了上来,还有一人磨磨蹭蹭拖在后面,是窦师武。
  李元恺来前已经知道了,窦师武被任命为第七军亚将,将会出任他的副手,其余三人则是他军中团主。
  窦家有此安排,倒是出乎李元恺的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朝堂上下都以为他和窦家有过节,窦师武在他手下任职,反而不会让人怀疑是窦家故意安排。
  “李李将军,我~”窦师武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李元恺摆摆手笑道:“你不必多说,既然来了,我自会一视同仁。你虽是亚将,但军中资历尚浅,不可仗之军职高低就自视高人一等,多看多听多学多练,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窦师武松了口气,忙抱拳郑重道:“将军放心,末将一整年来都在勤奋操练,日日不敢松懈,绝对不会丢第七军的脸!今后末将若有不妥之处,请李将军和各位袍泽只管点明,末将一定虚心求教!”
  窦师武能主动放低姿态,倒是令李元恺越发惊讶了,看来从武会结束到如今一年多以来,窦师武的确转变不小,心性上越发成熟稳重,不是原先那个冲动易怒脾气暴躁的窦氏子弟了。
  沈光和谢科待他倒是和气,王君廓原本对窦师武出任亚将还有些不满,毕竟窦师武的本事的确比不上他们三人,只是有窦家背景,此次随军出征,一下子就捞到了亚将的职位。
  不过现在见窦师武没有盛气凌人之意,李元恺待他也算友善,王君廓自是不好得说什么,抱拳点头算是认了他这个亚将。
  “天子定于三月十五出兵,眼下还有不到一月,时间虽短,但也不可疏忽了训练。从即日起恢复战时作息,一应人等务必每日参与战阵操练,敢有懈怠者军法处置!”
  简单询问了一下军营状况,李元恺便决定先从恢复训练开始,检视一下这支新接手的兵团战力如何。
  老王爷暴毙带来的风波还在大营里发酵,虽然皇帝下旨安抚军心,各军主将都在抓紧时间操练兵士,但军心士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严重影响。
  天象示警的论调在大营里越传越广,李元恺巡视营地时,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兵士们私底下偷偷议论。
  天下百姓饱含期待,皇帝和朝臣雄心勃勃,百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开赴辽东,可是还未等正式出兵,这种必胜的信心便开始出现松动,越来越多的将士开始质疑这场举国征伐之战到底能不能得到上天庇佑?
  三月十二日,前军左右两路二十四军开拔,朝着辽河西岸挺进。
  就在大军启程的同时,军中再传噩耗。
  新任前军左路行军副元帅段文振,因风邪寒热之症不治身故。
  而上个月的同一天,恰好是老王爷杨雄暴毙之日!
  天子紧急任命左翊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继任前军左路行军副元帅,两路大军务必按时抵达辽河西岸。
  三月十五日,大隋陈兵辽河西岸,与高句丽二十万兵马隔河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