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年末
北宫岚已在一月多以前走了，李元恺安排她和北狮商行的商队一起出关前往河西。
随行的，还有李元恺亲笔所写的一封书信，将会安排人手亲自送到杨义臣手中。
轻飘飘的几页信笺，却能决定羌人北宫部上千人的存亡。
北宫岚心系部族，只待伤势稍微好转一些，便固执地要求回一趟河西。
她不放心，想亲自回去看看，李元恺那封信起不起作用。
李元恺没所谓，由她去，也丝毫不担心她会反悔。
一个将族人生死看得比自己都重的女人，李元恺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几个月，朝廷和民间都沉浸在一种令人亢奋的备战情绪当中。
高句丽王高元再一次拒绝入朝觐见大隋天子，消息传入洛阳，举国哗然。
天子正式下诏，以不遵藩礼，不敬上国，抗旨悖逆，藐视大隋皇帝为由征讨高句丽！
大隋王朝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天下闻讯而动，全国府兵归府，各郡大规模征调适龄青壮充为府兵，同时征召的，还有数量惊人的民夫劳力。
天下兵马将于明年，云集涿郡！
朝廷全力为征讨高句丽备战，民间热议纷纷，以至于不久前传来的，岭南朱崖人王万昌聚众起义这种事，直接被忽略掉了。
当然，这种皮毛小贼的造反不足成事，覆灭只在眨眼之间。
但此事似乎是一个坏的兆头。
十月，大理寺勾检官，资深刑律专家梁毗卒，紧接着，户部尚书长孙炽卒。
数日前，前老相国，江都太守，大隋开国之初为稳定朝局立下汗马功劳的元老大臣牛弘卒。
朝廷老一辈的功勋老臣接连故去，似乎表明着大隋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周期。
天子于百忙之中令礼部遣人吊唁，并且按照礼制追赠几位老臣。
这些事，在忙着整军备战的大隋朝廷上，如一朵翻涌的浪花，很快就没了声迹。
为了征讨无礼小国，天子还诏令天下富户出钱买马捐献给官府，一时间天下各郡马匹价格大涨，北狮商行也在这股大流中狠赚了一笔。
当然，李元恺也知道，这可能是大隋马市最后一次的疯狂。
突厥收拢马市交易的趋势愈发明显，今后将越来越难以买到上等的突厥马。
亏得李元恺远见在先，北狮商行早早地开始从单纯的贩马集团转型为良马培育养殖和大宗货物交易运转的综合型大企业。
经历了多年贩马生涯，北狮商行在辽东的马场逐渐成熟，改良马种的工作进展顺利，优良战马的出栏率显著提升。
再加上盐铁粮食等生意有广宗郡公和长公主以及江南阁的支持，北狮商行的规模生意覆盖范围扩展极快。
而在辽东囤积物资的举动，也在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且快速地进行着，除了李元恺和商行的核心几人外，无人知道大隋的盐铁粮食每日都在以一个惊人的数量朝辽东汇聚着。
这一日清早，天刚蒙蒙亮，穿着一身青绿色九品官服的李元恺，哈欠连天地坐在紫微宫朝区，夹在文成殿和门下省之间的一片馆舍之中，这里便是内宫珍藏天下典籍之处，也是秘书省的办公区。
在一间宽敞明亮温暖的官房里，李元恺被安置在房间一角，一个软垫，一张案几，就是他的办公场所。
这间屋子里有不少人在办公，从四品的秘书省少监崔浦，从五品的著作郎李神符，还有几名正字、录事，最次的都是正七品往上。
李元恺这个从九品的校书郎员，非常突兀地被安插进来。
不过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可不能真的把这小子当作一般的芝麻小官看待，指不定哪天就被天子一道旨意召回去了。
所以，年过七旬的秘书监高构，特地将李元恺安排在这间官房里，和崔浦李神符等相熟之人一起办公。
说是办公，其实每天清闲得很，除了每天抄写谕旨交给崔浦检查，根本没其他事，翻看典籍读读经史，有不懂的再随便找个人请教请教，按时上下班，从无延迟，日子过得极为悠闲。
李元恺趁着这段时间也好好读读书，增添一点腹中的学识。
秘书省里就算一个添茶倒水的吏员，那也算是饱读诗书子集，学问比起太学里的助教也差不到哪里去。
高监令也时不时地过来转悠一趟，关心李元恺在此可还过得习惯，见他安心读书，不耻下问，还老怀安慰地称颂一番，表示等哪日见到了陛下，定要将他的优良表现上奏。
从监令到各级郎员，倒是成了李元恺免费的教书先生。
“‘夫帝图草创，王业艰难，咸仗股肱，叶同心德，用能拯厥颓运’”李元恺嘀嘀咕咕地，趴在案几上抄写着最近的一份圣谕，这是天子新近下诏，在爵位承袭上改革，今后只有凭借功勋赐爵者，方能让子孙承袭，这对于奖励军功鼓舞士气来说大有裨益，只是能不能落到实处可就难说了。
崔浦急匆匆赶来，官房中其他人急忙起身见礼。
李元恺抄写的专心，又缩在角落处，倒是没有注意。
“陛下召你上朝，赶紧收拾一下，与我同去乾阳殿！”崔浦冲到李元恺跟前急声喝道。
李元恺仰头一脸茫然，奇怪道：“陛下何故召我？再说我从九品，哪有资格进入乾阳殿？今日又不是朔望大朝？”
崔浦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瞪了他一眼道：“你问我，我问谁？还不是刚才冯公派人来传的话！快些吧~早朝要开始了！”
李元恺怔了怔，既然是冯良传话，想必不会有错，赶紧起身，在一众六七八品官员的复杂目光注视下，和崔浦匆匆朝乾阳大殿赶去。
朝臣们正在排队依次进入大殿，崔浦将他带到后，忙去寻自己的位置，李元恺则两手拢袖直接站在最后头，打着哈欠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随着队伍一点点往大殿里挪进，青绿色的官袍混在一众绯紫大员之间格外扎眼。
头戴通天冠身着金龙袍的杨广在山呼海啸般的叩首声中驾到。
许久没上过朝了，李元恺习惯性地往靠近大殿门的一根立柱后挪了挪，肩膀抵着柱子靠起，闭上眼舒服满足地哼了哼，准备在冗长的朝会中打一个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