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花头投靠
李元恺第一次近距离和这位大隋皇长孙接触,一番交谈下来,就知道为何他能受到包括杨广在内的诸多老臣的喜爱。
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说话和声细语,有皇室子弟的从容气度,却无天家贵胄的骄横傲气。
并且与杨广大不相同的是,杨倓言语之间时常将“百姓”、“子民”、“民生”等词挂在嘴边,反而对杨广热衷的一些事不感兴趣。
比如说在运河开凿上,杨倓就对他皇祖父严格限定工期,不计后果地逼迫民夫劳役有颇多微词。
对于大业三年杨广携带大军北巡塞外炫耀武力的举动,也是叹气声中显露着无奈。
甚至对于朝议纷纷的东征高丽,杨倓也隐晦地表露出自己其实是反对这场战事的。
当李元恺字斟酌句地将自己关于伐辽一事的想法说出来后,杨倓立时间就像找到了知己,兴致勃勃地和李元恺商讨,如何以一支精锐之军用最小的代价拿下高丽。
燕王府的聚会进行到很晚,临别之时,杨倓拉着李元恺的手,若非顾忌到一些皇孙的矜持,两位少年人就要引为知己之交了。
李元恺能感受到杨倓心里憋着一股火,或许是他不忿于齐王长久以来的打压,或许是他还惦挂着东宫那个位子,又或许是他想为当今这个天下做点什么。
杨倓有这样的心思李元恺一点不奇怪,他的父亲是杨广长子,立为太子之前,就深受先帝和先皇后的喜爱,是满朝称颂的仁人君子。
他又是杨广最喜爱的长孙,本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位子迟早也是他的。
可惜元德太子英年早逝,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三兄弟,大小刘良娣的母族更是频频遭受齐王打压,之前洪尽忠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三兄弟在内宫里居住,竟然都能感受到生命的威胁,可见境地已经糟糕到何种地步。
李元恺暗助杨侗离开皇宫,洪尽忠的死虽然没有公开,但杨倓知道一点内部消息,和李元恺南下江南脱不了关系,并且李元恺和齐王更是势同水火。
杨倓还知道,李元恺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姑父。
势单力薄的燕王殿下再也找不到比李元恺更可靠更值得结交的外臣了。
杨倓虽然受到杨广和一众老臣的喜爱,但他毕竟年幼,王府虽立却未掌权,再加上杨广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未来的情势如何谁也不知道。
世族门阀和老臣们也不是傻子,欣赏喜爱并不代表支持,在天子心意未明之前,谁也不会冒风险提前投资一位前途未卜的皇孙。
所以杨倓的处境其实一直处于挣扎徘徊中,暂时无人敢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但实际地位却也高不到哪去。
敬而远之就是朝臣们对他三兄弟的态度。
所以李元恺其实非常理解他,也非常同情他。
但,当杨倓以极其含蓄的话语表露出,希望李元恺能在将来的皇储之争中支持他时,李元恺并未明确表态答应,而是同样报以模棱两可的谦恭态度应付。
李元恺站在侯府门前,挥手微笑着送别将他护送回来的房乔和杜如晦,仰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夜晚,低声呢喃道:“杨倓你的命或许真的不好”——
翌日一早,李元恺便悄悄来到奶奶和娘亲的院中,小琰儿受了惊吓,要和娘睡,心疼爱女的张九娘自然是欢喜不已。
周白桃和张九娘早已起身,李元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头紧紧抱在怀中。
“阿兄”小琰儿不用睁眼,小鼻头皱了皱,就能知道是谁。
李元恺抱着小丫头,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愧疚,亲了亲她的脸蛋低声道:“琰儿,兄长对不起你!”
小琰儿胳膊环住李元恺的脖子,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细声细气地道:“琰儿好怕再也见不到奶奶娘亲和阿兄。是琰儿不乖,没有听阿兄的话,偷偷跑上船被坏人抓走了,害得你们担心~”
李元恺怜爱地柔声道:“是兄长没有保护好你。”
小妹从小和自己亲近,还是个小鼻涕虫的时候,就在一张草榻子上围着他爬来爬去。
如今长成了小姑娘,兄妹俩的感情也越发笃厚了。
想到家人,李元恺更能深切地认识到自己肩头的责任,若是没有她们,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无意义。
“琰儿,快跟阿兄说说,你说的那位姐姐,是如何救你的?”
小琰儿认真回想了一下,缩在李元恺怀里,将她还记得的遭遇缓缓讲了出来。
“你是说,是那个姐姐将你交给了赶车老头,她自己逃出马车?”李元恺略带惊疑地问道。
小琰儿点点脑袋,小脸忧虑地道:“阿兄,有好多坏人在追她,她会不会被坏人抓住?”
李元恺笑了笑,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兄,那个姐姐说她不是你派去救我的?她好像也要找你打架?你是不是欺负她了?她为什么讨厌你?说到你时总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小琰儿睁着大眼好奇地问出一连串问题,李元恺抓抓头犯难了,实在不知如何跟小妹解释。
“琰儿,你再安心睡一会,阿兄还要去做事。”李元恺忙找了个借口,替小琰儿掖了掖被褥。
将小妹哄睡着,李元恺轻轻闭上屋门,眉头皱了起来。
照小琰儿说的,那女人必定是北宫岚无疑。
可是北宫岚为何要从齐王府把小琰儿抓走?她想威胁自己帮她做何事?为什么事到临头又把小琰儿放走?又是什么人在追杀她?
一连串的疑问搅得李元恺脑仁疼,这件事处处透露出诡异,小琰儿能平安无恙,实在是侥幸的很。
管家李忠带着一个干瘪的穿着一身破烂麻衫的邋遢老头走了进来,那老头正是老花头。
老花头两手拢袖,哈腰驼背地跟在李忠后头,眼珠子四轱辘转悠,暗暗为侯府的阔气震惊。
老花头赶了这么多年车,也有幸进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一个县侯府邸能有这般豪奢,他还是头次见到。
“侯爷,这位就是救了咱家姑娘的老花头。”李忠将人带到李元恺跟前,笑着介绍道。
老花头倒也机灵,瞟眼一扫见到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郎君站在眼前,赶紧腿一弯跪倒下来,作揖道:“草民给侯爷磕头!”
李元恺一眼就瞧出这老花头是个聪明伶俐人,弯腰将他扶起,和颜悦色地拱手道:“老丈不必多礼,我还要感谢老丈仗义出手,救舍妹脱险!”
李元恺长揖一礼,吓得老花头连连摆手,慌张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丈,可否将事情完整地讲述一遍?”
老花头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小侯爷想要听小老儿从哪里讲起?”
李元恺笑道:“就从你遇见舍妹开始!”
老花头精神一振,舔了舔干裂的嘴巴,根本用不着组织语言,一拍大腿当即就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若非知道这老儿是个资深车把式,李元恺差点误以为他是茶馆里说书的。
等老花头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巴说完,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老花头暗呼一声过瘾,让他找到了赶趟远门的途中,和雇主唠嗑的感觉。
老花头偷瞄一眼李元恺,暗道这小侯爷倒是个极好的听众,就是不知和他唠起来又是何种滋味?
李元恺沉思片刻,老花头说的和小琰儿说的两相一印证,倒是让他多了许多猜测。
李元恺笑道:“多谢老丈!忠叔,取五百两银子,再去商行让人挑选一匹好马送给老丈!”
李忠应了声就要下去操办,老花头急忙一把拽住他。
老花头急赤白咧地一阵抓耳挠腮,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元恺微笑道:“老丈有话不妨直说!”
老花头咬牙跺脚在李元恺和李忠惊讶的目光下噗通一声跪倒。
老花头有些羞赧地作揖道:“小侯爷,小老儿不想要赏钱!小老儿想想到侯府做事,为小侯爷效命!”
李元恺和李忠相视讶然,李元恺见他满脸殷切不像作假,笑了笑道:“我听闻你之前可是冲着赏钱来的?”
老花头咧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扭捏地道:“小老儿之前眼瞎不识真佛,想那堂堂燕王府待侯爷都是客客气气,那燕王小殿下,小老儿听说他可是天子的亲孙子,亲娘嘞~那可是龙孙!那样的贵人亲自接待小侯爷的妹妹,小老儿也跟着沾了光!小老儿猪油蒙了心才会要侯爷的赏钱!能在辽东神将的府上做事,不知道洛阳城多少人要嫉妒地红眼哩!”
李元恺哈哈一笑,打趣道:“看来是进了一趟燕王府让老丈改了主意!”
老花头搔头咧嘴直傻笑,有些紧张地搓着手,不知道小侯爷会不会收下自己一个糟老头子。
李元恺沉吟片刻,笑道:“老丈高龄几许?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何人?”
老花头赶忙挺起腰杆拍胸脯道:“小老儿就是关中人,打小就是孤儿,没亲没故,连自己哪年生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前朝大周文帝驾崩那年,小老儿和琰儿小姐差不多年岁,那会就开始在长安赶车了。”
李元恺和李忠相视惊讶,大周文帝就是后来追封的宇文泰,宇文泰死于大定二年,距今已有五十四年,这么算起来,老花头已有六十多岁。
“老丈这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李元恺感慨道,这老儿若不是邋遢脏乱了些,倒的确是个精干的小老头。
老花头咧嘴笑道:“打小吃苦多,命贱,阎王爷都瞧不上,给口吃的就能活,溜溜转转倒是蹦跶到了现在!”
李元恺点点头,和声道:“既然如此,那老丈就留下吧。今后为老夫人和夫人赶车,这侯府只要不倒,就饿不着你。每月侯府账房都会按时发放工钱。”
老花头嘴皮子哆嗦了一下,跪倒咚咚磕头,呜咽着激动道:“多谢小侯爷收留!小老儿赶了大半辈子车,如今终于有了着落!”
“跟忠叔下去吧,他会帮你安排。今后在侯府做事,收拾干净利落些。”
老花头忙不迭地点头,抹着眼泪道:“小侯爷放心!小老儿定不敢给咱侯府丢人!”
李元恺看着老花头跟李忠下去安排,笑着摇摇头,背着手往前院走去,这老头倒是个聪明有趣的家伙,赶车的活交给他,隗山也能专心履行保镖的职责。
刚准备去花园亭子里小坐片刻,葛通又沉着脸急匆匆跑来。
“侯爷!那个劫走柳红的女剑客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