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欲下黑手
忽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冒出一人,伸手去抓李元恺的胳膊,李元恺警觉地下意识翻手钳住他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只听几声“哎唷”痛苦哼声响起。
“段兄?怎会是你?”李元恺吃了一惊,来人竟然是右备身府同僚段纶,“我记得今日应该是你当值才对啊?”
段纶揉着手腕悻悻地道:“贤弟百忙之中依旧保持敏锐,愚兄算是受教了,下次靠近你时一定要先出声音!”
李元恺歉然地拱手笑道:“段兄见谅,这些都是本能的身体反应!”
段纶左右看看,拉着李元恺走到一旁,低声道:“莫要声张,陛下来了,让你去接一下!”
李元恺吓了一跳,忙低喝道:“陛下出宫了?何人卫护?我即刻请丘行恭率人去护驾?”
段纶笑道:“用不着这么麻烦,陛下是微服出宫的,就是想来看看你搞的这场北狮武会,有宇文成都保护着,没事!你安排一下,暗地里通知在场的朝廷官员,不用来拜见天子,装作不知道,以免引起民间混乱!”
李元恺点点头,想了想把术里兀叫了过来,低声吩咐几句,术里兀瞪大眼好一阵惊讶,才拱拱手快步离去准备。
“走吧,带我去见驾!”
段纶带着李元恺出了武会举办地,往南边走了一截,汇入到熙熙攘攘的丰都市大街上。
“喏!陛下在那呢!”段纶朝前一指,李元恺顺着望去,只见街边一处表演西域幻术的胡人地摊前挤满了围观百姓,一身青色襕袍做寻常士人装扮的杨广也混迹其中,兴致勃勃地观看着那些杂耍艺人的表演,还和围观人群一起鼓掌叫好。
杨广身旁挺立着一名身材高大面貌英武的武袍男子,正是宇文成都,他一手扶在腰间佩刀上,站住了杨广右侧身位,不让任何人靠近。
杨广左侧则是面貌白净无须的老太监冯良,只见冯良很是辛苦地拦在天子身侧,不让拥挤的人群挤到陛下,同时冯良也想伸长脖子去看看那些新奇的西域杂艺,可惜他身材瘦小实在无能为力。
宇文成都见到段纶带着李元恺赶到,微微一笑朝他颔首致意,李元恺一抱拳,天子在此,他们也顾不上说话。
冯良像见到救星一般舒了口气,挤到杨广跟前小声说了几句。
宇文成都护卫着杨广从围观人群中出来,李元恺急忙上前见礼。
杨广摆摆手笑道:“无须多礼。这宫外面,认识你的可比认识朕的要多,若让他们看见,怕是要怀疑朕的身份。”
李元恺侍立在一侧,轻声笑道:“小臣万没想到陛下有兴趣驾临武会,早知如此,小臣当一早进宫迎候陛下!”
杨广一脸轻松笑意地走在东市街道上,饶有兴趣地四处看看,笑道:“朕也是临时起意,这几日宫里宫外都在议论你这北狮武会,索性无事,朕便想着出宫来瞧瞧。好多年没逛过丰都市了,这地方倒是越来越热闹了。还有那些西域幻术,也是新奇玩意。”
宇文成都和李元恺紧紧护卫在侧,李元恺低声笑道:“陛下畅通河西走廊,恢复中原与西域的联系,近一年来,不知多少西域商人来到大隋,两京之地更是西域胡商聚集最多的地方。丰都市今日之繁荣,全赖陛下功业。”
杨广呵呵笑着,突然又道:“就是这人太多了一些,朕在深宫清静惯了,偶然间进入市井倒也有几分新鲜感,可待的时间长了,不免会感到吵闹不堪。东都之地有朕看着,管理甚严,可若是换成其他地方,聚拢这么多人可不是好事,人多易生乱,难以管教。”
李元恺愣了愣,苦笑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要是没有那么多人,又岂来这洛阳城里的繁华盛世?
同样,只有法度清明太平安享之地,才会吸引这么多百姓到此讨生活。
可是听杨广话里的意思,竟然还嫌弃洛阳城里的人口数量太多?
杨广对于民间的热闹只是一时兴起,兴头过了也就兴趣缺缺,李元恺领着他们进入武会场地,术里兀跑来恭敬地禀告说主看台那边都准备好了。
早已就坐的五位大将军提前得到消息,一溜地在台下恭候天子驾临。
杨广笑呵呵地点点头致意,登上主观台,在李元恺所安排的正中间的一把高腿靠背宽椅上坐下,其余五位大将军和主办人李元恺的位子则是相应地往后调整了些。
五位大将军都是身穿常服,中间突然多出来一人倒也不是特别显眼,东看台的官员们都提前得到消息,不敢上前觐见泄露了天子身份,只能偷偷朝天子所在那边遥遥拱手施礼。
不过有心人却是发现,主观台四周聚拢了不下百余名腰挎佩刀神情严肃的彪形大汉,这些都是御前禁卫将士乔装打扮的。
陛下亲临,五位大将军和东看台的官员都拘谨了不少,场合似乎也正式了起来,唯有其余两面依旧是一副吵吵嚷嚷的哄闹场面,许多观战之人还在为争抢一个好位置而吵闹不休。
杨广兴致勃勃地四周望去,宽大的擂台和密密麻麻的人群,东侧层层叠加的看台上坐满的朝廷百官和其家眷,这些都足以显示武会的热闹程度,头次参加这种民间活动的杨广感觉很新鲜,这些布置也是独出心裁。
李元恺送过去一份对决名单和十大优胜者的详细资料,杨广粗略地阅览一遍,笑道:“为何还不开始?”
李元恺道:“陛下稍候,等比武者那边准备妥当,小臣安排人宣读完武会规则之后,便会开始第一场比试。”
杨广点点头,又道:“等会你和宇文成都坐到朕身边来,时时为朕讲解这些武人比拼之中的精妙处。”
李元恺笑着应了声,忙下去找术里兀确认武会是否可以开启。
商行里的十大参会高手都已准备完毕,他们将被带到距离擂台不远处的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篷里,在这里休息等候上场,同时坐在大帐里,就可以看到擂台上的比武情况。
“伯当,你和那谢科比第一场,当心些,那人的箭法不在你之下!”
单雄信紧了紧双手腕带,看了眼当先朝着大帐走去的谢科王君廓和沈光三人。
王勇笑道:“单大哥放心,小弟只求全力一搏,和真正的高手较量,胜负倒是在其次!”
徐世勣“嘿”了一声道:“这抽签要是没鬼可就怪了!人人都希望看到你们两大神箭对决,没想到还真成了!”
王勇笑道:“无所谓,我对输赢并不看重。再说我和谢科都是以箭法见长,谁也不占优谁也不吃亏,挺好。单大哥对阵窦师武,获胜的希望也很大。唯独懋功你要当心些,沈光轻功厉害,你对上他可讨不了好!”
徐世勣满不在乎地道:“当初我就没想过能闯进前十,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对上谁,赢不赢都不打紧!”
王勇笑道:“那不就行了!反正咱们也不在乎输赢,放手一搏痛快了就好!”
二人相视大笑,心中没有丝毫负担。
单雄信眯着眼盯着前面窦师武的背影,冷哼道:“你们倒是轻松,我可是一定要夺魁的!”
王勇无奈笑了笑,徐世勣伸了伸舌头也不再说话,单大哥的胜负心太重了些,好在他遇上的是窦师武,若是遇到殷峤或者王君廓,极有可能因为心里上的负担影响发挥。
三人落在后面朝着大帐走去,忽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身材微胖腆着个肚子,做富家翁装扮的中年男子,叫住了单雄信。
“尊驾可就是济阴单雄信?”
单雄信皱眉打量一眼他,道:“某正是单雄信,你是何人?”
王勇和徐世勣停下来转身疑惑地望去,不知道那个商人装扮的中年男子找单大哥何事。
那男子看了眼二人,又对单雄信低声道:“我乃李阀商行主事人,李幼良,唐国公乃是我堂兄。我有一事想找单英雄相商,可否耽误片刻移驾别处?”
单雄信浓眉愈紧,他当然知道唐国公也是朝中声名赫赫的人物,陇西李阀的家主,只是他一介草莽从未与高官门阀有过交集,不知李阀的人找他作何。
见单雄信沉吟不语,李幼良低声道:“此事事关单英雄今后的前途,机会当前,万不可错过了。”
单雄信目中光芒一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朝王勇和徐世勣笑道:“这位朋友是我相熟之人介绍,有几句话要说,二位弟弟先走一步。”
王勇和徐世勣不明所以,只见单雄信和那男子朝一旁无人隐蔽处走去,只得先往大帐而去。
待到无人处,单雄信紧盯着李幼良,沉声道:“有何事,说吧!”
李幼良嘿嘿笑道:“相信单英雄也知道,即便你顺利进入前五名,甚至是武会夺魁,以正九品的武散职进入官场,对于你来说,都只不过是起步而已!虽说兵部许下了对于武会优胜者优先调用的承诺,但没有相应的助力,这些都只不过是空话而已。而纵观这十名优胜者当中,在朝中完全没有人脉关系的就是你们三人而已。而其中,又你的本事最好,可堪大用!”
单雄信冷冷地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我单某人拜在李阀门下?对不起,单某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受人束缚。”
李幼良忙笑道:“不不~单英雄误会了,似单英雄这样的人物,我们李阀从来都是诚心相交,结为朋友,大家互为臂助,平等相待!”
单雄信脸色稍缓,拱手道:“多谢贵阀瞧得起单某,不知李先生来找单某,又有何事?”
李幼良笑道:“我李阀有意结识单英雄,与单英雄交个朋友,今后单英雄授了官职,我李阀还可以为你四处活动,用不了多久,这正九品的武散职就会变成实职,这品级也会噌噌地往上涨!朝廷有意明年举兵伐辽,相信单英雄也有所耳闻,若是单英雄有兴趣的话,李阀可以安排你明年随军出征,打几场胜仗,回来高官厚禄甚至封爵也是极有可能的。”
单雄信顿时精神一振,心中大动,那颗渴望功名富贵的心立马被激得澎湃起来。
李幼良极擅察言观色,怎会瞧不出单雄信的心思,嘿嘿笑道:“实不相瞒,侯君集也是我李阀的朋友。若是单英雄不信在下说的话,可以往今后瞧瞧,有我李阀相助,他这官当起来可是要比别人顺畅许多。”
单雄信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拱手沉声道:“不知贵阀的朋友需要单某做点什么?”
“好说~好说!”李幼良笑着,拿出半块玉佩塞到单雄信的手中,“这是李阀给朋友的一点见面礼,凭借这半块玉佩,可以去李阀商铺支取三千两银子。另外,初次交往,为显诚意,还需请单英雄帮忙做一件小事。”
单雄信低头看了眼玉佩,见上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想了想道:“李先生请说。”
李幼良低声道:“待会单英雄对阵窦师武的时候,不妨下手重一些,断手断脚什么的尽管招呼,若是能让窦师武意外死在擂台上最好!”
单雄信一惊,有些慎重地道:“这是何意?贵阀跟窦师武有仇?”
李幼良含糊地道:“些许私人恩怨,不说也罢。总之,我们希望看到窦师武受伤越重越好!”
单雄信沉吟了一会,道:“单某有信心胜过窦师武,想伤他也不难。只是武会规矩,点到即止,若出现意外,岂不是会连累我?何况伤了窦师武,我便会与窦家结下仇怨。”
李幼良道:“拳脚尚且无眼,何况这最后一场你们比拼的是兵器,磕磕碰碰难免受伤。只要不是在擂台上将人打死,谁能怨得了你?以单英雄的本事,应该不难做到吧?
至于窦氏,呵呵,单英雄若想出人头地,打败窦师武得胜,本身就会扫了窦氏颜面,还怕什么得不得罪?再说,擂台之上各凭本事,窦家顾及名声,也不会明里对付你的。今后有李阀撑腰,你根本无需担心窦氏会将你如何。”
李幼良盯着沉默不语的单雄信,幽幽说道:“大丈夫行事当机立断,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可不是成大事者所为!”
单雄信猛地抬头,狠狠一咬牙攥紧玉佩喝道:“好!贵阀这个朋友,单某交下了!你且安心等着瞧好了!”
李幼良抚掌而笑:“爽快!既如此,单英雄快些回去准备,这第一场较量已经开始了!”
单雄信重重一抱拳头,扭头大步走回大帐之中。
王勇和谢科已经登上擂台,单雄信在徐世勣身旁坐下,沉着脸注视着不远处的擂台默然不语。
徐世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单大哥身上杀气腾腾,面上心事重重。
“单大哥?没事吧?那人为何找你?”徐世勣关切地小声问了句。
单雄信淡笑道:“没事,一个老家熟人的朋友,多年未见,得知我参加武会特地赶来相见。别说话了,观战吧,他俩交上手了。”
徐世勣“哦”了一声,知道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专心致志地朝擂台上看去。
单雄信刚走,李幼良背后走来一名身材颀长相貌俊朗,面挂微笑的少年郎君,正是李世民。
“二郎,那李元恺就在主观台,陪在皇帝身边观战,我看单雄信想要得手不容易!李元恺不会眼睁睁看着窦师武殒命在擂台上的。”李幼良皱眉有些担心。
李世民微笑道:“无妨,我还有后手,单雄信求胜心切,他的武艺本就胜过窦师武,只要窦师武那边稍有差错,他的命可就危险了!”
顿了下,李世民又笑道:“即便不成也不碍事,就当作给李元恺的武会上增添点趣味好了。”
李幼良冷笑道:“窦师武若在武会上出了事,窦家一定会把账算在李元恺的头上!窦家可不是独孤阀,窦威窦抗看似绵软,实则城府极深,他们要是动起手来,李元恺可有好果子吃!嘿~李元恺这畜生,如今想给他找点难以应付的麻烦,还真不容易!”
李世民笑了笑,忽地低声问道:“幼良叔父,你有没有觉得,窦家和李元恺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水火不容,窦威和窦抗,是不是对他太过宽容了些?上次我们提议联合窦氏在皇帝面前声援独孤家,要求皇帝严惩李元恺伤人之事,窦家也是敷衍了事,并未掺和。我总觉得,窦家和李元恺的关系有些奇怪。”
“是吗?”
李幼良紧皱眉头想了想,笑道:“二郎多虑了吧!窦原被李元恺害死了,窦氏怎会不记恨他?只是现在李元恺圣眷正浓,窦氏也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否则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李元恺的!你没听说,之前在备身府的时候,窦师武三天两头找李元恺挑战,只是他本事不济,没法为窦原报仇而已。”
李世民眯着眼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叔父所言有理,或许是我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