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争马风波
大会也在一众购马者不满的嚷嚷声中宣布结束,抢到三五匹者欢天喜地地离开,空手而归的准备回去凑足本钱,等候下一次北狮商行开市。
这批突厥马虽然价格不菲,但也是物有所值,照着现在的行情,一转手卖出去那也绝对亏不了。
不少嗅觉灵敏的马贩子已经预见到,中原和江南两地的马市,会出现较为剧烈的震荡和波动,马匹价格一路走高,想要赚钱就得趁着这最后的机会,错过了,那可是有价无市喽!
术里兀和葛通杜义三人留下打理马场,把剩余的马匹安顿妥当,李元恺和众弟兄则准备返回洛阳,来时李元恺嘱咐老管家李忠准备晚宴,为各位兄弟接风洗尘。
刚要走,却被杨暕率人拦下了。
“李元恺,这匹马也是你的?出个价吧!”
杨暕盯着李元恺身下的青骓,眼里的喜爱贪婪之色毫不掩饰。
杨暕身后的贺若兄弟和窦家兄弟都是一脸喜滋滋,他们两家财力雄厚,加上世家门阀的背景,基本上无人敢与他们相争,倒是让他们以一个相对便宜的价格买到十几匹好马。
不过他们也较为识趣,知道李元恺的便宜不好占,差不多也就主动收手了,还在结账交割的时候主动补上了一部分钱。
见李元恺似笑非笑地朝他们看来,贺若兄弟和窦家兄弟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双方明面上的关系可不怎么好,这些品相上乘的突厥马又是从李元恺手里买的,怎么算也好像是他们欠了李元恺的人情。
此刻杨暕拦路,他们似乎不愿再与李元恺交恶,只是碍于颜面,硬着头皮满脸为难的跟在杨暕后头。
李元恺瞥了眼杨暕,淡淡地道:“齐王恕罪,此马乃是臣从小养大的坐骑,不在此次马市交易之列!”
杨暕依旧不死心,不悦地道:“本王诚心购买,你开个价,本王绝不还口!生意归生意,你可不要平白放着挣钱的机会不要!”
李元恺笑了笑:“殿下见谅,此马乃我心爱之物,没有出售的打算。若是殿下真想买马,余下的五百匹里,殿下可以优先挑选。”
“那些寻常货色怎能与此马相比?”杨暕冷哼一声,盯着李元恺昂着头满脸傲慢地道:“本王知你也算有些本事,假若你肯将此马相让,过往一切本王既往不咎,还会在父皇面前多多抬举你,保管你官运亨通!”
李元恺有些讶然,杨暕竟会主动显露修好之意,只是听他那语气,是要让李元恺如张世立贺若兄弟之流一般,投靠在齐王府麾下,心甘情愿地充作齐王党羽。
李元恺拱拱手笑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乃是皇子,身份贵重,臣怎敢与殿下有过节,过往种种不过是误会罢了!臣是武人,好的马匹值得如性命一般珍视,岂敢轻易割让!殿下恕罪,且容臣先走一步!”
说罢,李元恺也不管杨暕阴沉难看的脸色,领着程咬金等人沿着官道往洛阳方向而去。
丘行恭收拢兵马,讪笑着跟杨暕告罪一声,也赶紧跟了上去。
贺若怀廓和贺若怀亮以及窦师纶窦师武皆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想再平白无故与李元恺发生冲突。
不知从何时起,这些关陇子弟在面对李元恺时,已经有不小的压力,那是一个打又打不过,杀也杀不了,有皇帝宠信,门阀家世也压不住他的无比头疼的对手。
杨暕满眼怨怒地冷着脸,心里大骂李元恺不识好歹。
想他堂堂齐王纡尊降贵主动示好,竟然被李元恺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绝了?
洪尽忠被秘密处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洪尽忠年老病发而亡,但杨暕可是知道,是天子密令鸣蝉首领所为。
洪尽忠必定是因为什么事触怒了天子,否则岂会轻易动用这股力量来除掉一位内宫多年的老人?
况且要杀洪尽忠必得皇后允许,这一次连皇后都不保他,究竟是何事惹得两位至尊如此动怒?
杨暕暗中查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因此他才真正知道害怕了,他怕自己和洪尽忠干的那些勾当被牵扯出来。
洪尽忠倒台,杨暕失去了内宫一大臂助,扮一个乖儿子的角色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在圣驾回京后的这段时间,宫里倒也风平浪静。
萧皇后待他一如既往的亲近偏爱,天子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比起柳美人事发的那段时间,天子待他的态度可谓好了许多,这才让杨暕放下心来,看来洪尽忠的死并没有牵连到他头上。
今日正好瞧中了李元恺的马王,本想借着讨要的机会向李元恺表露修好之意。
若是李元恺就此服软也就罢了,他还能得一匹千金难求的马王。
不曾想杨暕自以为的恩惠李元恺根本不愿领受,这在杨暕看来,分明就是李元恺不把他这个齐王放在眼里,更不屑于向他低头。
李世民无声无息地靠拢上前,低声道:“殿下,李元恺甚是无礼,殿下犯不着与他一般见识。”
杨暕恼恨地寒声道:“李元恺南下归来又添新功,父皇对他越发恩宠,思前想后本王竟是奈何不得他!”
李世民轻笑道:“李元恺身份低贱,竟敢妄图占据马王,连殿下都享有不到的好东西,李元恺凭何配有?”
杨暕不甘地道:“那又如何,马在李元恺手里,难不成你们去帮本王抢过来?”
贺若两兄弟和窦家兄弟闻言下意识地后撤一步,更是惹得杨暕大为气恼,恨恨地怒瞪一眼四人。
李世民笑道:“李元恺有丘行恭作陪,强来肯定讨不了好。那神驹乃是世间稀罕物,李元恺何等身份也敢占为己有?殿下不妨速速回宫面见陛下,将马王之事告知,就说李元恺有意将此马敬献给陛下!陛下也是爱马之人,闻言必定好奇,便会招李元恺进宫询问,看他到时候如何说!”
杨暕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自己得不到的,李元恺那小畜生也休想得到,即便不成还能恶心他一回。
“二公子之言甚合本王之意!事不宜迟,本王现在就赶回洛阳求见父皇!”
杨暕大笑一声,迫不及待地下令王府侍从全速赶回洛阳。
贺若两兄弟和窦家兄弟无奈,只得加紧跟上。
窦师纶回头看了一眼不急不慢跟在后面,与阴家小娘子谈笑自若的李世民,心中暗暗留心起来,这位唐国公二公子倒是心机颇深,不可小觑——
当晚,县侯府里一直欢闹到了深夜才停歇。
众多辽东老兄弟的到来,让偌大的侯府终于不再冷冷清清。
第二日一早,李元恺头痛欲裂地醒来,正在房中无精打采地喝着些暖胃的清粥,用些小菜,解解昨夜的宿醉。
李忠急匆匆地跑来,站在后宅院门口叫喊了几声,李元恺打发瑾娘出去看看老管家有什么急事。
“侯爷,忠叔说,刘内侍来了,就在府外,说是天子急召你进宫,还说让你把那匹大青马带进宫。”瑾娘乖巧地一字不落地转达李忠说的话。
“刘桂来了?”李元恺抬起头,抹了抹嘴上的粥米,心里暗暗警觉起来,天子让他带青骓进宫,是什么意思?
顾不得多想,李元恺赶紧让婉娘伺候他更换官服,匆匆随李忠往府门赶去。
程咬金这厮正想溜进厨房找点东西垫巴肚皮,半道上听到消息也赶紧跑来问出了何事。
“没事,估计是天子听到了马王的噱头,想叫我进宫瞧瞧怎么一回事!老程你乖乖留在府上,不许乱跑,等我回来再说!”
程咬金也知自己私自偷跑回洛阳的事传扬不得,捧着一碗香气扑鼻的肉粥稀里哗啦喝了一大口,含糊地一个劲点头。
牵上青骓,李元恺出府便见到了刘桂。
刘桂爬上一匹个头足足比青骓矮了好一大截的白马,跟在李元恺身边往皇城赶去。
刘桂羡慕地看了眼神气昂扬高大神骏的青骓,瞄了眼后面跟着的几名低品级小太监,低声道:“昨晚齐王进宫见了陛下,把侯爷的马王夸的那是地上绝无天上仅有,惹起了陛下兴趣。齐王还语焉不详地说此等龙驹只应天子享有,陛下虽未明言什么,但已对侯爷的宝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侯爷此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要慎重一些。”
李元恺点点头,冷笑连连,又是杨暕在背后作祟,这不是暗示杨广,他李元恺应该将马王敬献出来吗?
“杨暕,我倒是小瞧你了!”李元恺强压怒火在心里冷喝一声,朝刘桂拱手道:“回头替我跟冯公道一声谢。”
刘桂笑呵呵地低声道:“侯爷无需如此客气!您帮师父除掉了内宫劲敌,连带着我们这些做小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侯爷待刘桂亲厚仗义,刘桂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李元恺微微一笑,语气很轻地道:“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容易惹麻烦!”
刘桂忙点点头,笑嘻嘻地瞥了眼身后,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陶光园的小型马场外,杨广和萧皇后还有杨暕都在,冯良低眉顺眼地相伴在侧,还有不知何时抱着小雪貂跑来看热闹的杨吉儿。
杨广盯着青骓看了又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好一匹马王,放在朕一众万里挑一的御马里也毫不逊色!好马!果然是好马!”
杨广轻抚着青骓的脖颈,大笑着赞道。
青骓脾气骄傲,除了李元恺和葛通外,不会轻易允许外人碰它,就连有人走近身旁,也会发出低沉的嘶鸣声表示自己的不高兴。
青骓重重地喷出鼻息,马嘴一阵嚼动,甩甩脑袋用一侧黑溜溜的眼珠瞪着杨广,李元恺赶紧上前不停地抚摸它的头颈,低声安抚着,才让它不安分地性子平静下来。
“哈哈~果然有马王的脾气,这匹神驹虽说刚刚成年,但看来也是个烈性子,倒是跟你小子有几分像!”
杨广兴致勃勃地笑着,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要踩着马镫爬上去亲自驾驭一次。
李元恺吓了一大跳,赶紧劝阻道:“陛下,青骓刚刚驯服,性子还野得很,陛下万不可以身犯险!不瞒陛下,昨日小臣和青骓重逢时,这小家伙还几次三番将我从背上掀翻。”
骑一匹没有经过太仆寺专人调教过的马,对于帝王来说着实危险,萧皇后和冯良也极力劝阻,杨广也知道轻重,当下笑着摆手作罢。
杨暕见火候差不多了,站出来笑道:“父皇,此马比之御马还要神骏几分,堪称龙驹!唯有父皇以天子之尊方可驾驭!李县侯若肯割爱将此马敬献给父皇,假以时日,父皇驭此龙驹巡游天下,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杨广笑了笑,朝李元恺看去,打趣般地笑道:“你小子有如此好的宝贝,捂的倒是严实。看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怕是舍不得将此马献给朕吧?”
李元恺从容地揖礼道:“陛下说笑了,非是臣小气,实在是陛下数年前早已将此马赏赐给小臣。拿陛下赏赐之物来敬献,实在是有违礼制,对陛下不敬,小臣不敢为之!”
还没等杨广说话,杨暕倒是先沉不住气喝道:“李县侯大胆!竟敢当面诓骗父皇?此马第一次出现在洛阳,父皇也是头次见到,怎么就会在几年前赏给了你?”
杨广也是一脸稀奇地道:“不错,李元恺,你莫非是胡诌骗朕?朕何时将此马赏给你了?”
李元恺不慌不忙地笑道:“陛下且听小臣说一说此马来历。此马是当年小臣随韦云起攻破契丹后,契丹大贺部继位首领摩会为了向大隋求和,随同一批珍宝黄金牛羊的敬献之物。换句话说,也是我隋军获得的战利品之一。当时韦云起呈送的军报上,也将此马记录其中。后来陛下嘉奖辽东军民,便将此马和其他赏赐一并赐给了小臣,此圣旨宫中定有存档,陛下一查便知。”
杨暕哑口无言,杨广怔了怔,朝冯良望去,冯良眼轱辘一转,躬身道:“陛下,老奴记着确有此事。若是陛下有疑惑,老奴这就遣人去取宫中卷宗来查一查。”
李元恺又一脸正色地行礼道:“此马原本就是陛下赏赐之物,如何处置全凭陛下决断,小臣绝无二话!若是青骓能当陛下的御马,也是它的荣耀!”
杨广顿时兴趣缺缺地摆手道:“不必查了,当年辽东缴获的战利品,朕记得全部都赏赐给有功将士。既然此马是契丹人所献,那也必定在其中。李元恺,刚才是朕与你开玩笑,你是沙场悍将,怎能没有一匹好马相伴?就算没有青骓,朕也会赏你一匹御马。好了,你退下吧,朕还要去大业殿批阅奏疏。”
“小臣遵旨!小臣告退!”李元恺神色平静地行完礼后,牵着青骓在内侍从的指引下出宫而去。
待李元恺一走,杨广顿时垮下脸来,满脸不悦地瞪了一眼杨暕,训斥道:“事情都没搞清楚就跑进宫聒噪,害得朕与你一同出洋相!给朕滚出宫去,老老实实做你的差事,再成天耍小聪明搬弄是非,朕就将你紧闭在王府一辈子!”
杨暕哪还敢还嘴,苦着脸告罪一声,灰溜溜地跑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