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交差复命
庄子外，李元恺和孙伏伽汇合，丘行恭和唐俭得到消息也很快赶来。
“侯爷你去了哪里？山顶突然起火，火势之大根本无法靠近，附近一里地之内的林子屋舍全被烧毁！找不见你的踪影，可把咱们急坏了！”
丘行恭衣甲上血迹斑斑，满头大汗，见到李元恺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李元恺看了眼二人，想了想问道：“你们在山顶可有发现庄子以外的人？”
丘行恭摇头：“山顶的大院和十多间房屋全部烧成灰烬！我们赶过去时，那里已是一片火海！”
唐俭提着刀气喘吁吁：“下官在起火现场发现大量箭簇和油脂，其中竟然混杂几桶火油，难怪火势来的如此猛烈！看样子是有人故意纵火，就是不知是不是庄子里的反贼，狗急跳墙想跟我们同归于尽！”
李元恺一脸平静，心里却是暗暗惊怒，大胡子和红鞋婆娘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竟然拿火油纵火，这是下了死手要把自己烧成灰呀！
孙伏伽蹲在尸体旁边，默默验视着什么，看了看李元恺想张嘴说话，又忍住了。
“这是谁？”丘行恭指了指那具尸体。
李元恺笑道：“这就是王峙！我失踪不见就是为了去追他！”
丘行恭和唐俭大喜过望，检查了一下尸体，丘行恭有些遗憾地道：“可惜被侯爷一拳崩断了心脉，要是能抓活口，说不定还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
唐俭笑道：“别不知足了，能抓到主谋王峙，咱们已是大功一件，足以向陛下交差了！”
丘行恭拍拍脑门拱手嘿嘿笑道：“侯爷勿怪，末将心直口快，可没有半点责怪侯爷的意思啊！”
李元恺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庄子里的反贼清剿的如何？你们可有其他发现？”
“庄子里窝藏的一百三十一个反贼全部被诛，无一人走脱！另外”
丘行恭和唐俭相视一眼，丘行恭贼兮兮地拉着李元恺走到一旁，搓着手低声笑道：“侯爷，我们搜到大量的白莲逆党蛊惑人心用的经文典籍和器具，还有足以装备五百人的军械铁甲！这些都是反贼图谋不轨的铁证！另外我们还在地洞里找到了大量钱帛！”
唐俭黑脸露出笑容：“下官粗略清点一番，有钱二十万贯，布帛三千匹，大小金器十四件，剩余生铁和粮食大概折合三千贯钱左右！”
李元恺点点头：“佽飞军的弟兄伤亡如何？”
丘行恭道：“死了五个，伤了二十几个，都是轻伤！”
丘行恭搓着手眼睛冒光，笑得有些猥琐，唐俭则黑脸望天幽幽自语了一句：“待案子了结，下官准备长住藏春苑一月，也不知道手头这点钱够不够”
李元恺琢磨了会，笑道：“唐御史把账记一下，咱们此次攻破白莲逆党据点，擒杀逆党魁首王峙，缴获钱十五万贯，布帛二千匹，大小金器十件，军械生铁和粮食若干！”
唐俭干咳两声，黑脸严肃地揖礼道：“李县侯放心，下官一定如实记载，写入卷宗，留存大理寺和刑部后，上报朝廷！”
三人相视而笑，李元恺轻声道：“这些佽飞军弟兄随我们奔波了小半月也辛苦了，好好安抚一番，不可亏待了他们！伤亡的优加抚恤！你今后在右候卫当值，离不开他们的支持！”
丘行恭拱拱手低声笑道：“侯爷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速速清点一番，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即刻赶回洛阳！”——
抵达洛阳时已是半夜，凭借三司联查的特权叫开了徽安门，顺利回到大理寺。
将王峙尸体和反贼首级还有一干缴获的赃物堆在一起，唐俭和燕询连夜组织人手清查，书写奏本，准备明日一早向天子呈报案情，等候朝廷勘验。
这些琐碎的麻烦事李元恺就不用理会了，他现在只想倒头一趴好好睡上一觉。
大理寺的寺正官房，就成了李元恺的临时宿舍，刚准备关门熄灯睡觉，孙伏伽挤了进来。
“侯爷可是遇到了袭击？”孙伏伽开门见山问道。
李元恺打了个哈欠，疲倦地点点头，苦笑道：“那场大火就是为我准备的！他娘的，差点把小爷烤熟喽！”
孙伏伽丝毫不觉意外，忧心忡忡地轻叹道：“那王峙也应该不是侯爷所杀吧？侯爷没有理由杀他，抓活的对我们更好！”
李元恺揉着肩膀道：“又被你猜中了，杀王峙的就是当日刺杀韦云起的那个大胡子！他还有一个同党，是个穿红鞋子的婆娘！那婆娘已经承认了，就是她暗中下毒毒死黄天虎，窦原家里的那些罪证，也是她的手笔！这两个家伙武功极高，不好对付！”
孙伏伽眉头愈紧：“看样子皇帐刺驾案和白莲逆案果然都是同一伙人所为！只是王峙一死，这背后另外的主使之人可就不好查了！除非能抓到那两个江湖高手！”
李元恺摇头：“很难！这两人正面出手奈何我不得，但同样，我想要擒获其中任何一人也不容易！”
孙伏伽一副沉思样，李元恺看着他忽地笑问道：“孙先生为何一脸忧思？”
孙伏伽愣了下，苦笑道：“侯爷难道不担心吗？”
“我有何担心的？”
孙伏伽轻声道：“从这次他们的布置就可以看出，这些人不光想要杀死王峙灭口，同时也想除掉侯爷你！虽然我们现在捣毁了白莲逆党在洛阳的据点，擒获王峙，但背后潜藏的那股势力知道侯爷未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会想办法对付你的！”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李元恺笑道。
孙伏伽轻叹口气，拱手道：“孙某身份寒微，但自从与侯爷相识，侯爷就待孙某亲厚，故此，孙某斗胆，也在心里将侯爷当作朋友！孙某思虑此事，一是案情本身还远远没有查清，二是忧心藏在暗处的逆党势力加害侯爷！”
李元恺看着他咧嘴笑了，起身朝他长揖一礼，吓得孙伏伽急忙避过，躬身作揖连道不敢。
“孙先生坐下说话！”
二人对案而坐，李元恺笑道：“孙先生乃是刑律大才，我虽然以军功起家，但也敬重真正的才能志士！孙先生若是不嫌我粗鄙，我倒是很愿意交下你这位朋友！什么家世门第，你我之间用不着讲这些虚言！别看现在封了侯爷，我之前不也只是个连族谱都上不去的忤逆庶子吗？哈哈~”
孙伏伽笑道：“侯爷心性洒脱，孙某由衷佩服！”
李元恺摆摆手，沉吟了一会，说道：“其实这些隐情，不只你我知道，燕询、唐俭、丘行恭他们哪一个瞧不出来这里面有问题？没有人会是真正的傻子，你道他们为何只字不提？”
孙伏伽想了想，摇摇头以示不知。
李元恺低声冷笑道：“因为这些家伙都聪明着呢！他们知道，天上有人在捉对厮杀，咱们这些地上的，就要忍受狂风暴雨！单凭一个王峙，哪来这么大能量在洛阳搞风搞雨？换句话说，能神不知鬼不觉搞出这么大动静，又把黑手伸向天子的，岂是简单人物？”
“抓到一个王峙，足够向天子交差了，安心等候天子圣裁，受功领赏就可，管他背后还有什么人，还有多黑的黑幕！这些，都是那几个家伙的心思！他们的家族要么本身就是关陇门阀的一份子，要么与关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他们比你我更能深切地体会到这其中的凶险！”
孙伏伽面色沉重，不安地道：“如此说来，这或许是关陇门阀内部的一场较量！关陇乃是大隋之根基，关陇不稳，则大隋社稷不稳，这里面，有很大隐患呀！”
李元恺淡笑道：“这些已不是你我需要操心的事了。孙先生只管回去安心歇息，这几日你就住在大理寺，我会向朝廷为你请功！至于我，你也无需担心，王峙伏诛，洛阳的白莲逆党被清剿一空，若是那些暗处的家伙够聪明的话，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了！”
孙伏伽点点头，又聊了两句，才拱手告辞而去。
李元恺送他出门，回到屋中坐在榻上思索了会。
孙伏伽是个厚道人，心性淳朴，瞧出了这里面的不妥，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好意提醒。
至于燕询唐俭和丘行恭，李元恺知道他们或多或少都明白些什么，之所以一个个对此讳莫如深，其实也是官场上的自保之道，倒也不能说他们有什么坏心眼。
三司联查看似一副勠力同心合作融洽的场面，但其实人人做事都比较谨慎。
那晚硬怼窦氏，已是对三司联查团结性的最大考验。
若是丘行恭一无所获，李元恺敢保证在那晚他们就会顶不住压力，宁可进宫去向天子请罪，也不愿得罪窦氏将窦原强行扭送进大理寺。
就算李元恺手持天子剑也压不住阵脚，几百年大族的威力可不是虚的。
当然，像功成之后分赃得些好处之类的，没人不乐意干，更不会有人以此向天子打小报告。
哪怕拥有单独向天子呈送密报权力的燕询也会谨守规矩，否则坏了官场上的门道，他今后就真的别想好过了。
李元恺脱掉衣衫疲惫地倒在榻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似乎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闭上眼睛，很快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李侯爷！李侯爷！”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恺被一阵疾呼伴随敲门声吵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下了榻打开门一瞧，是一名大理寺寺正官房隶属的文吏。
“何事？”
“侯爷，宫里来人传话，让您速速进宫，天子召见！”
李元恺浑噩的脑袋一下子惊醒，瞧瞧窗外已是日上中天。
“现在什么时辰了？”李元恺赶紧打水抹了把脸，找出官服手忙脚乱地穿上。
“已过了晌午，您从昨个半夜一直睡到现在！清早的时候，宫里派了御前禁卫来，勘验清楚赃物和反贼首级，那个逆党魁首的尸体，也被带走了！”
“陛下已经传旨各部，三司联查就地解散，就等您带着天子剑进宫向陛下复命了！”
李元恺愣了下，三司联查解散，就是说明案子可以了结，不日就要把案情公之于众了呀！
杨广为何如此着急？
“燕主事唐御史几位呢？”
“各归衙署了！丘将军走之前嘱咐下吏转告侯爷，说是侯爷的东西他已经派人送回侯府了！”
李元恺颔首，朝那文吏拱手道了声有劳，捧着天子剑离开，跨上马直奔皇城而去。
这一次天子是在文成殿召见，就在乾阳大殿的右侧，与武安殿一左一右乃是朝区三大主殿之一。
紫微宫朝区的方位布置李元恺已经熟门熟路，不需要内宦领路，自己匆匆赶过去。
“宣~右备身府千牛备身李元恺觐见！”
在文成殿门前等了一会，就听到内里传来冯良的吆喝声，李元恺赶紧跨入高高的殿门槛，快步走了进去。
殿内人不少，匆匆一瞥，最显眼的就是跪在正中的窦威窦抗二人，一旁跪坐的还有李渊、元寿、宇文述、苏威、独孤篡、杨雄、杨玄感等一干元老重臣。
御台一侧赐案而坐的赫然是许久不见的长公主杨丽华！
一众大臣的面色都很严肃，窦威和窦抗二人满面凄凄，气氛略带凝重。
李元恺暗暗心惊，他发现一个问题，今日聚集在此的全都是关陇系大臣，且都是各大门阀家族的主人！
这是一场关陇内部的朝议！
“小臣李元恺叩拜吾皇圣安！特向陛下复命！”李元恺跪倒在二窦身后，双手高捧天子剑大声道。
杨广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平身！”
手一挥，冯良立马会意地上前去，从李元恺手里接过天子剑。
杨广微笑道：“李元恺，你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朕已经让人勘验过尸体，的确是当年走脱的逆犯王峙！燕询和唐俭整理的奏报朕已经看过了，大业三年的皇帐刺驾案和白莲逆案，皆是王峙主谋！你们这次抓到了元凶，朕甚感欣慰！”
李元恺躬身拱手忙说道：“全赖陛下洪福，天威所至，逆党无所遁形！”
杨广轻笑两声，“你且先到一旁，今日朕召集各位卿家，就是商讨此案！你是逆案主要经办人，待会若有问题，朕还得问你！”
“小臣遵旨！”
大殿宽敞，各大重臣都在左右两侧前头，李元恺倒也不用缩在最后面，就在杨雄身后跪坐下来，稍一偏头偷偷朝几位公卿大臣打量。
恰好这时，尚书右仆射杨玄感也朝他看来，二人目光交汇，杨玄感微笑颔首，李元恺忙拱拱手避过目光，老老实实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