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孙伏伽的发现

  丘行恭调集右候卫五百佽飞军,就地在大理寺歇息半个时辰,让忙活了一宿的弟兄们歇口气,补充水和食物。
  燕询留下审问窦原,虽然不能明着用刑,但燕酷吏家传手艺绝不只会将人整得血肉模糊,还有其他看不出伤势的手段。
  李元恺找郑邯借了两套锁子甲,一套自己穿,一套给唐俭。
  天大亮之时,队伍休整完毕,准备就近从徽安门出城。
  李元恺刚翻身上马,在大理寺门前撞见孙伏伽骑着一头小青驴赶来。
  “李寺正!在下在下有重大案情禀告!”孙伏伽也是熬了一整夜,血丝满布的眼睛却是冒着光,精神很振奋,喘了口气忙拱手道。
  李元恺看着丘行恭已经率领人马出发,摆手道:“来不及了!路上说吧!既然来了你也一同前去,待会找两个人保护你,莫要靠近贼巢就可!”
  待出了徽安门,丘行恭和唐俭朝前打头,李元恺押后和孙伏伽走在一起,顺便交换一下这一夜所得的消息。
  “在下翻阅了以往韦寺正所留案卷,和此次白莲逆案有关卷宗,发现两起案子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想赶过来禀告侯爷,没想到侯爷已经先一步所觉!”
  李元恺拿出那副手弩笑道:“若不是丘将军找到这东西,我哪里会想得起来!现在你又从卷宗里发现关联,形成作证!此次若是能一举擒获王峙,查清两起逆案,我一定向朝廷为孙先生请功!”
  “多谢侯爷!”孙伏伽笑着拱拱手,似乎并未将功劳什么的放在心上,相比之下还是案情本身更加吸引他。
  孙伏伽接过手弩仔细看了看,又将那两封书信细细读了读。
  李元恺见他沉默不语,笑道:“有何不妥吗?”
  孙伏伽若有所思地道:“黄天虎遭人毒死,临死前却供出了窦原,又在窦原府上找到了这些证物,并且还透露出王峙可能的藏身之处这一切,侯爷不觉得太过顺利了吗?像是有人故意指引我们一步步找出王峙的下落一样!”
  李元恺笑了笑,佩服地拱手道:“孙先生果然敏锐!”
  “侯爷也是如此认为的?”孙伏伽有些奇怪,“既然觉察不妥,为何还要顺着走下去?”
  李元恺道:“有两个原因。一,因为我们别无选择。黄天虎已死,若是不拿窦原开刀,这案子没法查下去!二,王峙就算不是逆党主谋,但也绝逃不了干系,只有拿住他,即便无法结案,我们也能向陛下交差!”
  孙伏伽点点头,感叹道:“如此说来,这背后定有做局之人!此人利用黄天虎将消息透露出,然后一点点把我们往王峙引去!只是不知此人究竟是何立场,或许他是逆党知情者,有意协助我们查案!又或者他根本就是逆党主谋之一,故意抛出王峙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从而保护自身安全!如果是后者,那么此人绝对是逆党中隐藏最深的危险人物!就算我们找到王峙,也不足以探明案情真相!”
  李元恺淡淡地道:“这个藏在暗处的家伙,能量之大不可估量。将我们三司联查当枪使了一回,捅了窦氏这么一个大麻烦!不管如何,我们只有先抓到王峙再说。最起码明面上,白莲逆案和当年的刺驾案,都需要一个主谋!至于后面的,我们也只能如实汇报,请陛下决断!”
  孙伏伽皱眉,低声道:“如此一来,窦原十有八九是被冤枉的!有人盯上了窦家,想要在窦家和天子之间搬弄是非!而我们,则成了一颗砸向窦家和陛下的棋子!”
  李元恺道:“窦原与王峙有旧也是事实,他自己也承认了,至于后面窦原是否与逆党有过联系,不得而知!这里面虚虚实实有真有假,实情如何其实并不太重要,关键还要看陛下如何想!只能怪窦原当年助王峙逃脱留下把柄,这才给了别人将他强行与逆案扯上关系的机会!”
  孙伏伽叹了口气,他钻研刑律法案,最是讲求探究真相,如今明明能感觉到背后有只手在推着他们走,却无法挣脱,更无法将那只手找出来。
  明明辛苦许久找出来的线索,最后却发现不过是别人提前布置好的,这种感受让孙伏伽觉得失落的同时,又有些愤怒不甘。
  “对了,你还发现什么?”李元恺见他情绪低沉,岔开话题笑道。
  孙伏伽打起精神想了想:“之前韦寺正整理的卷宗里,不是怀疑逆党中有能工巧匠改进了这种手弩吗?在下这两日翻阅了大量陈年旧档,找到了一名可疑之人,有很大把握就是此人改进了手弩!”
  李元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是谁?”
  孙伏伽笑道:“此人名叫杨冶,乃是杨益最小的一个儿子,完全继承了杨益的本事,工匠技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杨益在并州汉王麾下担任军器大监,杨冶就时常跟在他身边,不到二十岁就有一双独一无二的妙手,在并州小有名气!故而当年杨益为他取字‘神工’!”
  李元恺疑惑道:“可是我记得杨益被夷三族,他的儿子不可能活下来啊?”
  孙伏伽眼里透出精明:“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的卷宗都清楚地记载着杨益夷三族,阖族上下二十二口无一存活!不过我查遍大理寺相关案卷,发现一个问题,杨益全族被押送大兴城斩首的只有十七人,其余五人留在晋阳。杨素大军攻破晋阳时,这五人在府中放火自焚而亡,最后却只找到三具无法辨认的尸体!”
  “失踪的两人,其中一个是杨益族侄,年岁太小可以排除,另一个虽然也无法断定就是杨神工,但结合后来出现的这种手弩来看,唯有杨益和杨神工有能力将其改进!”
  李元恺颔首:“所以你怀疑杨神工根本没死,他从大火中逃脱了,并且还加入了逆党,参与两起谋反案子!”
  孙伏伽笑道:“杨益是朝廷点名捉拿的要犯,并州叛军的军械全都出自他统领的大匠作坊,他的三族全都上了斩首名单,底下的人不敢怠慢,更不敢说杨神工没死,所以消失的两具尸体不了了之,估计后来随便找了两具凑数交差了事!此事没有翔实记载,我也是反复比对得出的结论!另外”
  孙伏伽瞧瞧四周,骑着驴子靠近些,低声道:“我还从早年间一位将作监退下来的左校官那里打听到,杨神工幼年时曾经定过一门亲事,乃是时任将作大匠宇文恺的侄女,杨神工不仅是宇文恺的侄女婿,还是宇文恺的徒弟,曾经在宇文恺家里住了三年!
  知道此事的极少,后来杨益被汉王带去并州,两家对此更是三缄其口,就连后来杨神工成亲,都无人知道他妻子的来历,只说是一位普通富户之女!所以我愈发断定,杨神工当年并没有死,他在宇文恺暗中协助下,从此销声匿迹!”
  李元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情人家怎么会告诉你?你给了那人多少钱?”
  孙伏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侯爷说笑了,我一个穷书生,哪有钱买消息!我从卷宗里发现当年杨益和那人同在将作监,想来应该认识,就找上门去问问!在下斗胆从书房里拿了一封小侯爷的名帖,以三司联查的名头吓唬吓唬他,那人也就什么都招了”
  “你倒是会扯虎皮!”李元恺开了句玩笑,“光从卷宗里就能分析出这么多线索,孙先生果然大才!不过此事不用声张,宇文恺如今是工部尚书,对陛下忠心耿耿,素闻其人声名显赫却行事低调,是朝廷里不可多得的专心于实事的大臣!就算如今王峙、杨神工等人混为一党,想来也与宇文恺无关,不用再节外生枝!”
  “小侯爷大善!”孙伏伽笑着赞许道,“原本在下还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毕竟若是查实杨神工也是逆党主犯,牵连之下,宇文恺难免受影响,到时候又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李元恺摇摇头:“功劳人人都想要,但做事要有底线。逮住几个主谋者严惩即可,没必要牵连太广,搞得人心惶惶,平白坏了自己的名声!”
  孙伏伽叹道:“幸好此次天子指派小侯爷参与三司联查,否则由着燕主事那般大搞连坐,我们这些查案子的人,沾染的罪孽可就太深重了!”
  李元恺笑了笑,扭头朝后面树林两侧望了望,眼眸一闪忽地捂着肚子道:“孙先生你先走,我突然肚子疼,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嘿嘿~”
  孙伏伽不疑有他,笑道:“那在下先行一步,小侯爷可要快些赶上!”
  李元恺勒马停下,着急忙慌地跳下来朝他挥挥手,捂着屁股往林子里跑去。
  孙伏伽笑着摇摇头,吆喝驴子顺着官道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