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婢女和少郎君的二三事

  “少郎君你你看着婢子干嘛呀?”
  卧房里,小婢瑾娘蹲在地上给李元恺套上革靴,一抬头就见到少主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神就像以前在掖庭宫时,听那些嚼舌头的老宫女说的坏男人的样子,小婢女眼里有些惊慌,脸蛋唰一下就红了。
  穿好鞋瑾娘就想逃开,李元恺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跑什么,腰带还没扎好呢!”
  “噢~”瑾娘红着脸抵着小脑袋,有些费力地双手环过李元恺的腰,身子几乎贴在李元恺的胸膛上,隔着袍子,李元恺都好像能感觉到她脸上的滚烫。
  “少郎君扎好腰带了,奴婢奴婢告退”
  瑾娘弱弱地说了一句就想跑,李元恺走到案几旁坐下,倒了一杯茶喝着,一脸悠闲地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瑾娘使劲绞着手指,偷偷看了一眼紧闭的卧房门,满脸羞怯地小声道:“姐姐去老夫人那里帮忙,许久不见回来,奴婢去看看,也好搭把手”
  “过来!”李元恺提高了嗓门,“再敢啰嗦一句,扣你一个月例钱!”
  瑾娘小脸蛋上立马慌了,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被扣例钱的心痛战胜了心里的紧张不安。
  “噢~”瑾娘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走到李元恺跟前。
  “坐下!”
  小婢女深吸一口气,半跪半坐在李元恺身前,索性心一横闭上眼睛,一副任人施为的可怜模样。
  李元恺瞥了她一眼,见她睫毛轻轻发颤,嘴唇咬得发白,两只手紧紧揪住裙袄,越发觉得有趣,笑嘻嘻地左瞧右看。
  等了会,似乎没有想象中少郎君的兽性大发,瑾娘缓缓睁开眼睛,见少郎君满脸揶揄笑意地望着她,顿时明白自己又被少郎君捉弄了,偷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很是委屈,嘴一瘪就抽抽搭搭地红了眼睛。
  “怎么这么不禁逗?又哭了?”
  瑾娘可怜兮兮地抹抹眼睛,低着头声如细蚊:“少郎君又欺负小婢”
  李元恺把玩着这套产自越窑的昂贵青瓷茶具,调笑道:“你这丫头好像懂得不少嘛!说说看,你家少郎我怎么欺负你了?”
  瑾娘抽了抽鼻子,嗫喏地说不出来话。
  “你们姐妹是从掖庭宫里出来的?”
  瑾娘点点头,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李元恺,又赶忙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姐妹很小的时候就在掖庭里,也是在那里面长大的”
  李元恺一脸随意地笑道:“给我说说你们在掖庭里的生活如何?有些什么见闻?还知道哪些事情?”
  瑾娘咬着唇,眸子里有些痛苦挣扎,声音很轻:“我们是没入奴籍的罪囚之后,发配掖庭为奴,四五岁便开始学着干活,稍有不慎就被宫女和内宦打骂”
  “从来吃不饱饭,衣衫只能捡那些宫女扔掉不要的,偷偷捡回去自己学着改改每到了冬天,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去”
  “掖庭里的宫女都是些年岁大的,或者和我们一样,从小发配为官奴的奴婢,她们一辈子都出不了宫,见不到生人,干的活很多很累,她们脾气很坏,发起火来把人拼命往死里打”
  “掖庭里的内宦也是宫里最没有地位的,他们常常和那些宫女厮混在一起,有胆大的,甚至还敢领着宫里的侍卫往掖庭跑姐姐说,那里的都是阉人,算不得男人,他们和那些老宫女一样,都很可恶”
  瑾娘低着头,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打湿了衣襟。
  李元恺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水,淡淡地道:“刘桂呢?他也一样可恶吗?”
  瑾娘抹抹眼泪赶忙摇头道:“不是的!刘桂他是好人,他和那些坏人不一样!”
  李元恺微微一笑:“是吗?那你说说,刘桂好在哪里!”
  瑾娘想了想认真地道:“自从刘桂当上了掖庭的宫教侍者,掖庭里欺负人的事情少了许多,死人的情况也少了,那些平时懒惰爱使唤人,仗着认识的内宦多的老宫女,被刘桂收拾以后,就老实许多了!我们这样年岁的奴婢,日子好过了不少,刚入冬的时候,他见我姐妹俩衣裳单薄,还送了两套厚裙子给我们,就是就是奴婢刚来府上时穿的那套!我们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过了个暖和的冬天呢!”
  瑾娘笑脸上充满感激,她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对她姐妹二人表达的关心深深记在心里,那是她们第一次在掖庭宫里感受到的温暖。
  “刘桂是如何把你二人送到我府上的?”李元恺淡笑着又问道。
  瑾娘脸上露出些庆幸般的喜悦,有些高兴地道:“这个奴婢记得很清楚!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那会天子刚刚回到洛阳,整个宫里都在议论着西征打仗的事情。有一日刘桂找到我们,说是陛下正在对西征将领论功行赏,要挑选一批官奴赏赐出去,问我们想不想离开,我和姐姐当然想呀,于是就答应了,刘桂让我们耐心等候,他说会为我们找一个好去处,后来就到了少郎君府上了!”
  李元恺点点头,轻笑道:“来到我府里,你们姐妹有没有后悔过?”
  瑾娘不明白少主人是什么意思,有些慌乱地急忙跪倒:“奴婢和姐姐能逃离掖庭来到府里伺候少郎君,是奴婢姐妹的福分,我们从来不曾后悔过!我姐妹愿意一辈子侍奉少郎,忠心事主绝不敢有二心!”
  李元恺笑了笑,淡淡地道:“别怕,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起来吧!”
  瑾娘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看了眼,见李元恺神情淡然,才轻轻噢了一声,一脸乖巧温顺地跪坐在少主人身前。
  李元恺沉吟了一会,忽地盯着她问道:“你身上有没有伤痕留下?”
  瑾娘不明所以,老实地点头道:“有的,好些都长好了,只有两处是数月前留下的,到现在都还有疤哩~”
  “把衣裳掀开,让我看看!”李元恺微一颔首,不容置疑地沉声道。
  “啊?这不行的~~”
  瑾娘愣了一下,霎时间通红了脸蛋,惊慌地摆着手。
  “有何不行的?又不是叫你脱光,只是把伤痕给我看一眼!再啰嗦,就说明你刚才说的都是骗我的!哼哼~~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辈子忠心侍奉,这么快就学会忤逆主人了?信不信等会我就把你们送去给哪家纨绔子弟?”
  李元恺一瞪眼恶狠狠地说道,瑾娘脸蛋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嘴唇都快咬破了,眼眸含泪,一番挣扎后,才抽抽噎噎地点点头。
  窸窸窣窣一阵宽衣解带声,虽然没有到赤条条的地步,但实则也差不太多。
  因为这两处伤的位置,一处在肩窝靠胸脯,一处在左大腿根外靠近臀部的地方。
  李元恺一脸木然地冷眼看着,心里却一直嘀嘀咕咕告诫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不会轻易为美色所动
  “这里是我偷吃老嬷嬷扣留的饭菜,被她发现,拿烧红的针扎的”
  “这里是去冷宫送换洗衣物时,被一个疯了的婕妤抓住咬的听说她是北周皇帝的妃嫔,只有四十多岁,一头白发,疯的厉害,没日没夜的哭嚎,宫里人都怕她,没人愿意去给她送衣食,就打发我去。以前还好,那日不知怎地,她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抓住我狠狠咬了一口,可疼了,流了好多血”
  指着腿上清晰的深深咬痕,想起当时的情形,瑾娘似乎忘记了害羞,心有余悸地念叨着。
  李元恺眼神闪烁地在她身上瞟过,喉咙觉得有些干燥,赶忙端起茶盏饮了口,故作镇定地含糊道:“可以了,把衣裳穿好!”
  “噢~”瑾娘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衣裙穿好,才脸蛋红扑扑地重新坐下。
  她的身子很白,因此很多以前留下的伤痕都还隐约看得见,虽然大多都是些青紫掐伤、拧伤,重一点的或是棍棒所致,但也能看得出,这小娘自小没少吃苦头,她说的话,应该不假。
  李元恺皱眉沉思了许久,瑾娘不知道少主人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见他不说话,也闭嘴不敢打扰,只是偷偷地看着,想起刚才的一幕,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两颊也越发羞臊了。
  “婉娘瑾娘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李元恺忽地直视她说道。
  瑾娘吓了一跳,忙低下脑袋摇了摇:“小婢不知~”
  “抬起头看着我!老实回答,究竟知不知道你姐妹姓氏?父亲是谁?”李元恺声音有些严厉。
  瑾娘怯怯地望着他,还是摇摇头:“奴婢真的不知道~”
  虽然瑾娘想要表现得很镇定,但李元恺还是从她眼瞳深处,瞧出了一丝迟疑和心虚。
  李元恺心里顿时有了猜测,看来这小妮子没有说实话,她还是隐瞒了些什么。
  没有追问下去,李元恺起身朝屋外走去,瑾娘赶紧跟在后面,低着头神情怯怯,不知道少郎君为何会突然问起她们的姓名家世。
  刚推开房门,就见到婉娘也恰好回来,福身一礼:“少郎君!”
  婉娘忽地瞧见李元恺身后的瑾娘,只见妹妹脸颊上还有未消褪的红晕,眼眶红红似乎哭过,衣裳略有些不整
  婉娘心中一颤,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眼神一下子严肃起来。
  见妹妹在自己的逼视下眼神闪烁,神情慌张,婉娘鼻翼微动,似乎从紧闭房门的卧室里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莫非刚才妹妹和少郎君独处一室
  李元恺见婉娘一脸孤疑的盯着自己,眼神还有些凌厉之意,奇怪地眨眨眼道:“你看着我干嘛?”
  扫了一眼姐妹二人,李元恺故作气恼地冷哼一声:“两个小妮子~一个敢说谎话欺骗本侯爷!一个敢拿眼珠子瞪我!反了天了你们~~嘁~~”
  李元恺说罢便拂袖而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从背影看却有几分干坏事被抓了个显形从而落荒而逃的猥琐感。
  “少郎君对你做了什么?”
  婉娘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一番瑾娘,忽地一脸悲愤地咬牙道:“妹妹~少郎君是不是欺负你了?你不用怕,告诉姐姐,姐姐就算一死也要护你周全!我们虽然是奴婢,进了少郎君的房,迟早是他的人,但也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失了清白由人亵玩!实在不行,我们去求老夫人和夫人做主!少郎君他他还这般年岁没想到就唉~~~”
  “哎呀姐姐~你胡乱想些什么!”瑾娘羞涩地嗔怪一声,有些焦急地道:“少郎君他你跟我来!我偷偷告诉你!”
  瑾娘拉着姐姐的手跑进自己的厢房内,关上门小姐妹悄悄咬耳朵去了。
  李元恺悠闲地去奶奶和娘亲那里逛了一圈,出了后宅时,见到了李忠,唤了一声:“忠叔!过来下!”
  “侯爷,您叫我!”李忠忙走来恭敬揖礼。
  “忠叔,在府里就不用这么多礼数了!”
  李忠憨厚地笑道:“主从有别,礼不可废!我身为管家,更是应该为府里的下人做出表率!”
  “你啊~呵呵,随你吧!”李元恺见他伤势好转许多,气色算不上多红润,但好歹恢复正常人模样,不像前几日那般面黄肌瘦,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
  “学文一个人去办迁坟的事,能行吗?你就不回去看看?”
  李元恺问道,府里的事情基本步入正轨,李学文昨日跟周白桃告了个假,去处理他母亲迁坟回武功县的事情去了。
  李忠笑道:“多谢侯爷关心,侯爷放心,学文他一个人去办就行了,到时候在当地找两个人,给点钱也就帮忙送回去了。我就暂时不回去了,等开春以后再说吧!”
  李元恺知道他是一心想把侯府打理好,以此来报答自己的恩情,笑了笑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
  “对了忠叔,有两件事你去办了一下。”
  李元恺看看四周无人,轻声说道。
  李忠顿时会意,稍稍躬身:“侯爷请吩咐!”
  “第一,你派人拿着我的名帖和书信,去找李氏商行,请他们尽快把信送到涿郡,交给北狮商行的人!李氏商行是赵郡李氏的产业,我和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们家的商铺遍布河北中原,走他们的渠道送信快一些!”
  “侯爷放心,老仆记住了!”李忠飞快地记在心里。
  “第二,从今天起,你要暗中查探府里每一个下人的身份来历,先从内宅查起,只要身份背景不清楚的,找个借口调出内宅,打发到其他地方干活。如果老夫人和夫人问起,就说是我吩咐的。然后你去人市上买些人手,不一定要奴籍,愿意来府上签订做工契约拿酬劳的也行,但不论什么人,身份一定要清白!若是内宅里的人手不够,你就挑选些补充进去。哦对了,我房里的两个丫头不要动,她们的身份我自会查明!”
  李忠点点头应了一声,脸色慎重地低声道:“侯爷放心,这些事我懂。今后我会留心每一个府里的人,绝不让别有用心之人混进来!”
  李元恺淡笑道:“没事,这件事你慢慢做,仔细些就好。现在我这侯府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那些有不妥之处的人也别赶出府,让他们远离后宅就行。忠叔,你要知道,若是府里太干净了,就会有人不放心的!”
  李忠明悟般点头,拱手笑道:“侯爷放心,老仆一定安排妥当!”
  刚说完,门房小厮常兴气喘吁吁地跑来,见到李元恺和李忠在说话,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李元恺朝他招招手,笑道:“何事?”
  常兴赶紧拜礼,咽咽口水说道:“侯爷,门外来了个胡人,说是丰都市西域奇珍店大东主派来的!”
  “哦?是吐絮派来的人!我这就去看看!忠叔,你忙去吧!”
  李忠告辞自去做事,李元恺随常兴往府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