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丰都市一日游
周白桃顾念旧情，对于当年在武功县，李忠给予他们的照顾一直念念不忘，让李忠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当年李渊将他们一家安置在县城，却依然不受李阀待见，该有的月例钱时常遭到克扣，要不是家族里还有李德良和李建成主持公道，加上李忠为人厚道，凡是经他亲自送去的钱粮布帛，都是足额足数的，绝不会有丝毫扣减。
这正是让李忠感到惭愧的地方，他只不过是遵从家主之令，按照寻常族人的标准给予照顾，在周白桃一家看来，却已是莫大的恩惠，这在当时家族里还有李神通李幼良等人的故意刁难下，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谁道风水轮流转，李元恺一家从武功县死里逃生，短短数年便发迹，能够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拥有如此大的一座豪宅，甚至连唐国公府都比不上，李忠岂能瞧不出，李元恺这个县侯爵位，可谓是分量十足。
当下，李忠父子对周白桃和张九娘行主仆大礼，李元恺召集府内全部人，当众宣布李忠为县侯府大管家，李学文担任账房先生并且暂时掌管库房，父子俩直接向李元恺一家负责。
李忠父子从月俸中预支了一笔钱，说是等到把县侯府初步打理清楚，便将亡妻的坟迁回武功，从此后就安心留在县侯府，李元恺也很爽快地允准了。
初十一早，李元恺睡眼惺忪地起床，两只脚刚下了榻，屋门便被轻轻推开，小婢瑾娘端着热水盆步子轻盈地走了进来，动作利索地递上一条热毛巾。
李元恺接过热腾腾的毛巾把脸擦干净，舒服地呻吟一声，这种一觉醒来就有人伺候在床边的奢靡生活，适应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瑾娘依照李元恺的习惯，递上一小根细杨柳枝，和一小罐青盐碎茶末的混合物，李元恺拿着杨柳枝蘸了蘸，塞进嘴里一阵捣鼓。
瑾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少主人，大多数人都习惯用手指就着盐水漱口洗牙，听说只有宫里的贵人常用杨柳枝，没想到看似粗犷的少主人生活上也这么讲究，竟然舍得用上好的青盐拌着茶末漱口。
李元恺瞥了一眼瑾娘，含糊不清地道：“这刷牙关乎人体健康，千万马虎随便不得！只有牙口好，胃口才会好，吃饭香了，身子才会健康！凡是在内宅贴身伺候的，都要用这些盐茶末漱口，你和你姐姐也是一样！”
瑾娘娇俏地吐吐舌头小声道：“奴婢可用不起青盐！我和姐姐用一般的粗盐就行了！”
李元恺吐了口沫子，瞪眼道：“这些钱不算在你们的月钱里，府上自会帮你们出！你们两个给我踏实用着，要是哪日让我闻到你们的口臭味，直接赶出府去！我可不要看着好看实则臭烘烘的小丫头跟在身边~~”
瑾娘吓了一跳，旋即脸蛋红扑扑地不敢说话了，细若蚊声地嗯了一声。
李元恺淑好口，见小丫头紧紧闭着嘴巴，不由得好笑，随口问道：“你姐姐呢？”
瑾娘嘟了嘟嘴，摇摇头不说话，李元恺一边穿着革履，看了她一眼哼道：“再给我装哑巴，扣一半例钱！”
瑾娘大眼里闪过一丝慌张，飞快地说了一句：“姐姐去夫人那里帮忙准备早食去了！”
说罢瑾娘赶紧又闭上嘴，脸上有些委屈巴巴。
李元恺笑道：“行了，不逗你了！你们姐妹是我院里的人，待遇自然是要比其他人高一截的！今后的这些吃穿用度，用不着苛待自己，但是也不许铺张浪费。”
瑾娘点点头，福身一礼：“奴婢记住少郎君的话了！”
李元恺见她穿了一身新的冬袄，随口笑道：“不错，挺好看的！你们姐妹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午后我们一家出府去丰都市逛逛，你们俩也去！”
瑾娘羞涩地红了脸，听到少郎君要带她们出府逛市集，心里有些小欢喜。
今日天气不错，没有飘雪，李元恺将黑戟拼装好，拎着长戟推开屋门去宽敞的庭院里活动一番手脚。
瑾娘忽地发觉李元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衫，赶忙拿起一件厚袍子跑了出去。
“少郎君你忘了穿袍服，可别冻着！”
李元恺摆摆手，只回了一句：“用不着！”便抡起长戟虎虎生风地耍了起来，没一会浑身冒出热气，庭院里几棵光秃秃的海棠树枝上的积雪全都被长戟舞动间带起的劲风扫落。
不知何时，婉娘也回来了，姐妹俩站在屋门前看李元恺演武。
瑾娘趴在姐姐耳边说了一阵悄悄话，姐妹俩低声说笑着，俏丽的脸蛋又为这座独院增添了一抹亮丽风景。
张九娘操持家务已成习惯，让她整日里闲着反倒是不自在，若是清早得空，还是会在自己院里的小厨房为家人准备早食。
李元恺吃过婉娘送来的一份后，正打算回屋里看会书，李忠匆匆赶来禀告，说是杨师道来了，在外书房等候！
李元恺来到外书房，杨师道正一脸悠闲地喝着热茶。
“景猷兄来的正好，下午与我们一同去丰都市逛逛，用过晚饭再回来！”
宾主而坐，李元恺笑道。
杨师道摇头笑道：“恐怕不行了！我家中正在收拾行囊，午时与父亲还有几位兄长吃过饭后，就要启程去襄城郡了！我是特意来向你道别的！”
李元恺一愣，忙问道：“今日就要去了？不等上元节过后吗？”
杨师道无奈道：“父亲嫌我整日无所事事，让我提前几日去襄城郡报到，顺便提前熟悉熟悉情况，上元过后正式上任！”
李元恺颔首，也只能拱手道：“那就只能祝景猷兄一路顺风了！”
二人以茶代酒饮了口，杨师道笑道：“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李大亮的下落，我已经打听到了！”
“哦？他现在何处？”
“燕王府！担任从七品王府参军！”
李元恺惊讶道：“燕王杨倓？他好像只有七岁，天子就允许他独立开府建牙了？”
杨师道微笑道：“你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位皇孙！杨倓虽然年幼，但聪慧内秀，行事做派老成，性子更是如其父一样仁厚谦和，深得天子所喜！今年刚过了生辰，杨倓便主动提出要搬出紫微宫独居，天子允准了，将以前元德太子在承福坊的老宅翻新重修，改做了燕王府！燕王府刚立，就有一批之前的东宫僚属，自愿前往投奔！呵呵，要不了几年，咱们的这位燕王殿下，怕是就要正式在朝堂上显头露角了！”
李元恺想了想，又道：“话虽如此，不过燕王年幼，此时去燕王府任职并不是最佳选择。还是因为李大亮没有后台，被打发了一个清闲散职。那家伙也是个闲不住的，在燕王府肯定会把他憋坏的！”
杨师道笑道：“杨倓现在主要是读书积累学识，掌握不了实权，在燕王府任职闲是闲了一点，但好在远离朝堂纷争，也就不会有什么风险！对于李大亮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李元恺点点头，李大亮目前的职位不一定是他心仪的，但也总算还是一份不错的差事。
“大亮那里，过一久我会去探望他。”李元恺说道，“还有一事我要问问你，可知去哪里找能够修补精巧玩意的手工匠人，最好是西域胡人！”
杨师道想了想笑道：“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找一个人，他一定有办法！”
“是谁？”
“吐谷浑大宝王，慕容吐絮！”
杨师道：“吐絮被天子带到洛阳安置，和你一样封了县侯爵位。这家伙在洛阳过得不错，他在丰都市开了一间奇珍店，专卖西域珍宝和一些奇淫巧技的小玩意，听说生意不错。吐絮在河西时，就负责吐谷浑和西域诸国之间的商贸往来，和许多西域大商人都认识，想要购买西域商货，去找他准没错！”
李元恺顿时一拍脑门笑道：“对啊，怎么把那家伙忘了！正好，下午我就去找他！”
将杨师道送出府门，二人再次互道珍重，此番去襄城郡赴任，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相见了。
午后，隗山赶着马车，载着一家三口和两个小婢，李元恺和周二平还有李忠三人则骑马，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丰都市而去。
到了热闹的丰都市，简单一打听便找到了吐絮开的西域奇珍店，就在一条繁华主道边，占据了三间门面的大商铺。
商铺门前，李元恺一眼就见到慕容吐絮，许久不见，他身材越发胖了，挺着圆滚滚的肚皮，穿得像个中原富家翁，正在与几个卷胡子的西域胡商掰扯着什么。
李元恺跳下马来喊了他一声，吐絮见到他愣了一下，然后一脸惊喜地赶紧迎了上来。
“李将军！听说你回洛阳了，就是不知道住哪，否则我一定早早登门拜访！”
吐絮连连作揖，十分恭敬，寒暄了一阵，李元恺向他介绍了自己的一家人。
听闻是李元恺的至亲，吐絮赶紧挨个问候，他的热情差点把周白桃和张九娘吓到，小琰儿倒是对这名胖乎乎的胡人很好奇，一点不怕他。
吐絮招呼自己店铺里的伙计将李元恺一家人带进店中，任凭他们随便参观，琳琅满目的西域珍宝让一家人大开眼界。
李元恺拉着他走到一旁，道明了来意，吐絮笑吟吟地道：“一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李将军要是想找最好的手工匠人的话，恐怕要等两天，他眼下不在洛阳，等他回来了，我派人去李将军府上通知你！”
李元恺不疑有他，拱手道：“那就多谢了！我住在安业坊，什么时候人回来，赶紧过来告诉我一声，可千万别忘了！行了，你忙着吧，我们随便看看，然后再去市里逛逛，吃了晚饭就走！”
吐絮赶紧把李元恺拦住，拍拍胸脯豪爽地道：“李将军携家人大驾光临，在下当然要盛情款待！李将军只管带领家人逛街游玩，等会我派人去春旭楼订一个雅间，晚些时候你们直接过来，在下摆酒一桌为李将军接风洗尘！”
春旭楼是丰都市里的大酒楼，李元恺没去过但也听说过，里面消费不菲。
“你这家伙看来在洛阳没少赚钱！行，那我就吃一回大户了！多谢！”
李元恺拍拍吐絮圆肚皮，也就不跟他客气，应了下来。
吐絮顿时眉开眼笑，他才不怕花钱，就怕李元恺不赏光，能跟大隋皇帝看重的年轻武将搞好关系，甭管花多少钱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