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与武士彟论仁
王君廓率领第一团出城清剿周边的吐谷浑人去了，张亮眼下被关在化隆城，杨雄原本就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元恺夺关有功，他就更不会追究了，索性以元帅令正式免掉张亮团主之职，戴罪候审，任命王君廓接任团主。
有杨雄点头，王君廓顺利从一介逃犯一跃成为了有正式军籍的大隋官军，事情虽然是杨雄办的，但那是看在李元恺的面子上，王君廓对此心知肚明，更是下了决心从此后死心塌地追随李元恺。
别人或许会忌惮宇文述几分，但杨雄身为宗室大将，又因高熲之故彻底与宇文阀撕破脸面，能恶心宇文述的事情，他是非常乐意干的。
王君廓倒也没有辜负李元恺的期望，短时间内就把第一团收拾得服服帖帖，以前亲近张亮的人马全部被撤换了一遍，原来受到张亮排挤的旅帅隗山，如今也成了王君廓的左膀右臂。
隗山是个胡汉杂儿，张亮非常瞧不起他，王君廓倒是与他十分亲近，李元恺也见过此人，是个沉默寡言行事稳重的汉子。
晌午过后，各团兵将都在歇息，营地里有些冷清，李元恺转了一圈后，准备回小楼去。
前面不远小土墙边迎面走来一人，见到李元恺后一愣，然后马上转身准备绕道避过他。
“武团主！”
李元恺也见到了此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
见避无可避，武士彟只好得躬身拱手道：“见过李将军~”
李元恺见他神情淡然语气冷淡，心中知晓是因为上次以雷霆手段拿下张亮和他的小舅子郑朗以后，武士彟就对自己有了意见。
也不点破，李元恺淡笑道：“武团主这是要去哪里？”
武士彟给李元恺看了看手里的一本册子：“卑职前去校对兵曹官派发到骑军的兵器铠甲是否齐备。”
“原来如此，武团主辛苦了。”李元恺瞥了眼点头笑道。
武士彟似乎没有与李元恺多作客套的心思，拱手说了声：“既然李将军无事，请恕卑职告辞！”就准备一步迈过李元恺离开。
“武团主稍等！”李元恺又叫住了他，“听闻武团主博学好读书，此来军中任职也不忘随身携带书本。咱们驻守此处没有战事，我也闲来无事，想和武团主借几本书看看，不知可否？”
“李偏将想读书？”武士彟脚步一顿，有些惊讶地回头望去。
李元恺哑然失笑：“怎么，我想找两本书瞧瞧，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武士彟摇摇头，嘴上没有说什么，但那一眼打量的眼神显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李元恺撇撇嘴，心里直哼哼，好嘛，看来这武士彟是把咱当作五大三粗不通文墨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蛮汉了。
略一想，武士彟点头道：“我房中倒的确带了一些书本，既然李将军想找些看看，那就请随我来吧。”
武士彟带着李元恺往自己住所走去，身为团主，他在骑军驻地也能分到一处独居，不过也就是一间简陋的小土屋，前面带着一个塌了一半的土墙小院。
达化小城一眼望去都是些平顶低矮的土屋，带着明显的汉地风格。
进到屋里，空气有些闷浊，李元恺环顾一圈，除了一张木板搭的简易床榻和一张缺了一条腿的矮几案，再也没有其他东西，顺着墙根倒是整齐地码放不少书本。
“李偏将可以随意翻看！”武士彟招呼了一声，就自顾自地闷着头蹲在一堆典籍前翻找着什么。
李元恺也就不客气地翻找起来，他可没有瞎掰，是真的想找几本书看看，临别前师父叮嘱他勤读书，他可没有忘记，眼下军中无战事，正好可以静下心来读书，杨师道武士彟等人都是学识广博之人，有何不懂之处还可以随时请教。
李元恺找到一本《六韬·谋篇》，正蹲在地上翻看得津津有味，一本满是褶皱却保存完好的卷籍被武士彟不动声色地递到他眼前。
“这是什么书？”李元恺好奇地翻过来一看，“《佛说海龙王经》？”
“佛经？”李元恺瞪眼，哭笑不得地摇头：“不瞒武团主，我现在对佛经还真没什么兴趣！”
武士彟也不以为意，轻轻拭去经籍表面上一层灰绒，恍若自言自语地道：“这是《佛说海龙王经》第十一品《十德六度》，主讲修行十善业道，可以涤人戾气，净善养性。”
“我这里还有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比较适合李偏将，佛门修行，度人向善，解无妄之厄，教人心怀仁慈。”
武士彟将两本佛经擦拭干净，一脸认真地递到李元恺面前。
李元恺站起身接过两本经文，眉头拧在一起，满脸别扭，盯着武士彟若有所思地道：“武团主是说我心中戾气太盛，没有仁慈善心，要我读读经文修身养性？呵呵，看来是那日对张亮和郑朗施以杖刑，让武团主对我有什么误解呀！”
武士彟一脸正色直言道：“卑职知道李偏将乃天生勇武之人，但杀伐太多容易沾染业报因果，有损己身德福。况且就算李偏将以铁腕治军，但小有过错便大施刑罚，与酷吏无二！张郑二人虽有错，但罪不至死，李偏将拿下二人，也不过是为了掌军夺权而已！”
武士彟听到过李元恺的威名，知道此人年纪虽轻但可是十足的一尊杀神，夜夺临津关更是杀得吐谷浑人哭爹喊娘，第一军上下对他无比敬仰，连王君廓那样的狠人在他面前都乖得不像话。
李元恺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自己捏死，武士彟当着他面直言不讳，还是需要鼓起莫大勇气，尽管他努力平复情绪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有一丝发颤，面皮有些紧张。
李元恺一双紫芒幽幽的眼瞳盯着他看了会，淡笑道：“武团主是觉得我对张亮和郑朗的处置过重了？”
武士彟拭去额头一抹冷汗，沉声道：“不错！在下与那二人并无交情，只是单纯觉得李偏将手段太过残酷了些。李偏将可知，郑朗伤重不治，已经死了。张亮此后必定对李偏将怀恨在心，李偏将这是为自己平白无故树敌！”
李元恺嗤笑一声，不屑地道：“郑朗死了那是因为他自己身子弱扛不住杖责，敢在军中以下犯上，我没有当场将他斩首已经算是开恩了。至于张亮，他恨不恨我没关系，我身为骑军偏将，要的就是铁板一块令行禁止！谁敢不遵军令，跟我玩阳奉阴违的一套，那就别怪我李元恺手狠！我在辽东从军，不管是契丹胡族还是突厥人又或是大隋汉人，死于我手的不计其数，李元恺行事从不嫌手里人命多，这身煞气怕不是两本佛经就能化解的！嘿嘿~武团主恐怕不明白一个道理，让人恐惧敬畏总比被人轻视慢待要好得多，也安全得多！”
武士彟只觉浑身冰凉，李元恺一双紫瞳中渗出的森寒戾气让他如坠冰窟，脸色发白地咬牙低声道：“可若是行事残暴不仁，有损阴德，终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元恺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道：“看来武团主是来错地方了，你不适合担任一军团主，倒是适合在地方治理民政！在军中不需要你跟我讨论仁慈与否，把仗打赢，把敌人杀光，把大隋的儿郎平安带回家，这些才是最主要的！”
武士彟嘴唇哆嗦了一下，强作硬气地嘴硬道：“我太原武氏世代行商，在下最初所谋也是一县之令一郡之文官，阴差阳错之下才被调入西路军中！武士彟自幼习文，当然比不得李偏将杀伐果断！”
李元恺颇感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这家伙有些才气，难怪也有几分文人傲气。
将两本佛经扔还给武士彟，李元恺又拿起一本《吴子》，扬了扬手里的书，懒洋洋地笑道：“好了，这两本兵法我拿回去看看，看完了再来换，武团主留步，就不劳相送了！”
说罢，李元恺拿着两本书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武士彟低头看看两本精心挑选的佛经，苦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