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袭临津关
清早的时候，左路军五万大军拔营起寨，朝着临津关方向开进，吐谷浑人如临大敌，在临津关城头布满弓弩手，滚石檑木等等一应准备齐全，关口内外严阵以待，做好应对大隋军队强攻的准备。
可让吐谷浑人没有想到的是，大隋军队似乎并不打算强攻关口，而是推进到了距离关口一百丈之外的山谷中驻扎下来，每隔数个时辰，便派骑军冲到关口前挑衅，然后又在关上一轮弓弩劲射之下迅速撤退，数次反复，搞得吐谷浑人心烦不已，隋军却乐此不疲。
很快吐谷浑人也看出来了，隋军根本没有攻关的打算，像是在戏耍他们一样，完全就是恶心人，白白损耗了大量箭矢。
于是吐谷浑人也不再理会隋军，该吃吃该喝喝，只有当大隋骑军冲到距离关口很近的地方时，才从城头上射出几箭驱逐警告。
五万大军连营数里，军帐如花朵一般开满整条狭窄山谷，站在临津关城头，就可以远远地观察到隋军大营的动向，如此一来，吐谷浑人更是放松了警惕，在关上敲锣打鼓肆无忌惮地嘲笑隋军。
等到傍晚日暮之时，一支五人小队攀上山谷峭壁，顺着峭壁高处一条勉强可供一人爬过的裂缝一直爬到临津关右侧，趁着夜色遮掩悄无声息地摸到唐述山脚下。
临津关左侧扼守黄河，右侧紧邻唐述山，关墙右侧依山而建。
开春时节的唐述山还显得十分荒凉，山体大都是裸露出光秃秃的黄褐色岩石，山顶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趴在山脚下，仰头可见山顶飘扬吐谷浑人的旗帜。
唐述山并不算高，只是连绵很长，向北一直延伸出去近百里。
五人小队趴在一处避风的凹坑里，身下是冰凉潮湿坚硬的碎石块，山顶上驻扎的吐谷浑人也发现不了他们。
李元恺带队，王君廓、唐万仁唐万义兄弟俩和于邵元组成了这支奇袭小队。
他们的任务是在不惊动山顶守军的情况下翻过唐述山进入临津关内，打开关门接应埋伏在外的左路骑军杀进关口一举夺关。
从这一面根本没有上山的路，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爬上山顶，所以大队人马强攻唐述山也是不现实的，吐谷浑人占据山顶，居高临下就能轻松应对敌军，想要攻下山，付出的代价不亚于强攻关城。
唐万仁兄弟俩都是二十来岁，唐万仁身材要强壮些，性格也较为沉稳，弟弟唐万义体型偏瘦，像只灵活的长臂猿，性格也要欢脱机灵一些。
自从李元恺以雷霆手段拿下张亮以后，唐万义就对自家这位新任偏将充满好奇。
虽然兄长严厉警告过他，不可在李偏将面前太过放肆，但唐万义天生就是个自来熟，李元恺找上他，询问他愿不愿意冒险加入奇袭小队，唐万义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此刻趴在凹坑里等待入夜，唐万义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顾兄长唐万仁的瞪眼警告，悄悄爬到李元恺身边，笑嘻嘻地凑近低声道：“李将军，卑职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咱们偏偏要挑今日发动奇袭？”
李元恺瞥了一眼他，轻笑道：“你说今日是几号？”
“四月初四啊？”唐万义睁大眼一脸不解。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节日？”李元恺耐心解释道。
唐万义抓耳挠腮皱着脸寻思了许久，摇摇头表示不知。
唐万仁和王君廓也朝这边看来，就连默默计算时辰的于邵元也扭头看来，他们都是不知今日有何特殊。
李元恺轻声笑道：“今日是文殊菩萨诞辰！吐谷浑人本就是慕容鲜卑的别支，而慕容氏又是鲜卑族里最早接触佛教，受佛教影响最深的一部，慕容王族更是阖族上下都是佛门信徒，如今这种崇佛习俗传承至吐谷浑中！之前我听出使西域的裴公讲过，每逢佛门节日，吐谷浑人都有诵经祈福的习惯！文殊菩萨乃是佛门四大菩萨之一，今日诞辰必定受到吐谷浑人的重视！所以，今日临津关内的吐谷浑人必定会放松警惕！”
四人恍然大悟，原来选择今日出兵还有这么多考量在里面。
唐万义满脸佩服地恭维道：“李将军果然博学多才，连这种劳什子的东西都知道！嘿嘿~之前卑职还一直以为李将军只是武艺超凡而已！听闻天子曾经单独召见李将军面授机宜，我就说嘛，能得天子看重的人，那必定是天上的星君下凡，能文能武呀！”
王君廓脸色古怪地对唐万仁低声道：“看来你兄弟比你要聪明些，我敢说如果你们兄弟俩今后一直跟着少郎，你弟弟的官位一定会做得比你大！”
唐万仁没有理会王君廓的玩笑话，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元恺，默默趴在一旁不再出声。
李元恺倒是没有听到王君廓的嘀咕，他看了一眼唐万义，这家伙比他兄长要机敏些，性格也更讨喜，轻声笑道：“这没什么！行军打仗可不单是带兵杀敌这么简单，方方面面都要知道一些，多研究敌人，总能找到破绽！好了，现在抓紧时间休息，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开始行动！于邵元，时辰上就靠你推算了！”
于邵元身前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平滑石块，石块上有一道凹槽，每隔一段时间，凹槽内就会汇聚湿气从而凝结成水珠滚落，于邵元就是靠这玩意儿推算时辰，精确程度当然不高，但也足够用了。
闻言间，于邵元抹去凹槽内滚落的水珠，捡起一块石头在一根树枝上划了一道，脸色郑重地朝李元恺点点头。
众人不再说话，趴在凹坑里身子并排挤在一起抵御潮湿寒冷，闭上眼睛抓紧时间休息积蓄体力。
两个时辰之后，夜已深了，周围全是漆黑一片，静谧得使人心慌，只是偶尔从山顶传来些许响动。
天上乌云盖顶连月光也没有，只能努力睁大眼让眼睛适应黑夜。
凹坑里发出轻微的碾压碎石子的响声，五人开始活动一下僵硬发麻的身子。
“走吧！”
李元恺当先爬出凹坑，拔出黄金匕首插进泥土里借力爬上陡峭的斜坡，朝着山顶爬去。
身后依次跟着唐万义、于邵元、唐万仁，王君廓断后，各人都用自己的办法将身子固定在斜坡上，身下就是湿滑的碎石子，一不小心就会滚落下山。
半个时辰之后，五人已经接近山顶，李元恺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身下就是漆黑一片的高崖，摔下去必死无疑。
接近山顶，坡度已经非常大，再也无法往上爬，李元恺嘴里咬着匕首，从腰间摸出一捆绳索，绳索一头拴着一个鹰爪钩，是在金城时特地打造的，就是为了攀爬高墙准备。
山顶边几乎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仅有的几棵河西常见的乔木都被砍到，李元恺瞪大眼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处可以勾住借力的断木桩。
这种树属于青海云杉的一种，根茎较为扎实，即使在土壤较为松散的地带也能生长得很好，从岩土中露出的粗根须可以断定，这曾经是一棵高大数丈的乔木。
李元恺抡起爪钩转了几圈，瞅准以后手一松，爪钩朝上飞去，绳索准确地绕在断木桩上，用力一拉，爪钩钩紧。
李元恺拽了拽，钩得十分牢靠，朝身下的唐万义竖起拇指比划了一下，率先拽着绳索朝山顶爬去。
很快，李元恺爬上山顶，蹲在崖边观望了一下，十五丈之外，亮起火光，还有几顶帐篷，大概驻扎了两三百名吐谷浑兵卒。
确定安全之后，李元恺扯了扯绳索，示意底下的四人可以继续往上爬。
等到全部人上到山顶，收好绳索，五人才猫着腰穿行在低矮的刺丛中，顺着边靠近吐谷浑营地。
营地四周烧着火盆，几乎没有什么人巡视看守，远远望去，营地里有许多吐谷浑人正跪在一起诵念经文，朝着点燃香火的供台上叩拜。
“还真让李将军说中了！这些河西蛮子，还真的在拜佛求保佑呢！”唐万义低声贼笑。
吐谷浑人不会想到会有隋军从危险的陡峭斜坡上爬上来，现在已是深夜，又天寒地冻，诸多因素更是让他们放松了警觉。
李元恺往下方临津关内望去，却是皱起了眉头，只见关内高耸的关墙后，虽然看不见几个吐谷浑士兵，但却点燃许多火把火盆，地上烧着一大堆篝火，火光通亮，任何响动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二十名吐谷浑兵卒围坐在火堆旁取暖打瞌睡，关城上站着两名手挽长弓的岗哨，盯着关外隋军的一举一动。
关墙上挂着一面铜锣，一旦关口有情况，敲响铜锣便会发出刺耳的声音，驻扎在关内的吐谷浑军队便会知晓敌情。
李元恺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几座大帐望去，人影绰约，侧耳倾听之下，可以听到一阵阵诵经之音。
“吐谷浑人不可能只安排这么点人守卫关门，其余人肯定是聚在一起诵经祈福去了，只要法事一结束，他们肯定会回到这里！”
李元恺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此之前打开关门！”
四人皆是点头，吐谷浑人的防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只是今日日子特殊，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于邵元，打明火信号，通知殷将军继续骚扰，将这二十个人全部吸引到关城上！”
“唐万义，监视山顶上的吐谷浑守军！其他人准备绳索，我们等会直接从这里下去！”
四人依令而行，于邵元取下背上短弓，用燧石点燃包裹箭镞的火绒，往东南角天空射去，这个方向不容易被吐谷浑人发现。
一道转瞬即逝的火光如流星般划破黑夜，很快，隋军大营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奔鸣声，地面发出轰隆隆的闷响。
关城上的岗哨很快发现大批隋军骑军靠近，或许是之前无数次袭扰让吐谷浑人的神经有些麻木了，两名岗哨朝下吆喝了一嗓子，火堆旁围坐的二十名兵卒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慢悠悠地往关城上走去。
李元恺朝四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好用绳索快速降下，趁其不备抢夺城门。
吐谷浑人很快发现不对劲，关墙外的隋军竟然是摸黑来的，他们没有举起火把，根本看不清有多少隋军在外面。
一名吐谷浑人张弓搭箭朝黑里射出一箭，漆黑处响起一声惨叫，引得关城上响起一片哄笑声，吐谷浑人用听不懂的夷语大声咒骂着关外的隋军。
守备关门的吐谷浑兵卒全都上到了关城上，底下关门空无一人！
李元恺迅速一挥手，手掌上垫着一块软牛皮，两腿夹着绳索迅速往山顶滑下。
其他人有样学样，五道人影顺着岩壁降到关墙内。
火光照耀下，五人的身影非常显眼，李元恺打头，排成一溜往关门跑去。
就在五人快要接近关门的时候，山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大吼！
回头望去，只见刚才他们降下的岩壁边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吐谷浑人，应该是山顶守军，正指着他们满脸不可思议大吼大叫！
唐万仁怒视弟弟唐万义大骂：“刚才你是怎么盯的人？”
唐万义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山顶守军发现，苦恼地抓抓头。
李元恺大喝道：“准备战斗！先打开关门再说！”
五人纷纷拔出腰间横刀，朝着关门拼命跑去。
关城上的吐谷浑人听到同伴的吼叫声，赶忙往内里底下探头望去，果然见到一伙隋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进来！
刺耳的铜锣声划破黑夜，二十多名吐谷浑人从关城上冲下来，朝着五人吼叫着挥刀杀去。
“王君廓和我打开关门，其他人拼死挡住！”
李元恺怒吼一声，冲到关门后用肩膀扛住沉重的闸木，咬牙用力往上顶起。
王君廓在五人里力量仅次于李元恺，急忙跑到另一头，合二人之力将横在关门上的闸木抬了起来。
沉重的闸木怕是不下五六百斤，李元恺都觉得十分吃力，王君廓更是憋得脸色通红双腿发颤。
通常城门闸木都需要十多名兵士一起合力抬上抬下，这也是李元恺为何需要王君廓相助才有把握的原因。
其余三人已经和关城上冲下来的吐谷浑人杀到一块，山顶守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顺着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冲下山，疯狂呐喊着朝关门口冲来。
李元恺和王君廓抬着闸木一点点挪出了城门洞，轰嗤一声将闸木放下，李元恺捡起横刀朝王君廓吼了一嗓子，挥刀杀进敌军人群中，往山顶蜂拥而至的守军杀去！
“殷将军率领骑军已至，速速打开城门接应！”
王君廓顾不得歇气，冲到关门下扯住两个巨大的铁辅首，拼命咬牙往后扯。
关门外嘈杂声一片，大隋骑军也在疯狂地撞击城门，里应外合之下，两扇城门终于一点点打开了！
殷峤挥舞大刀一马当先，率领骑军冲进临津关，无数的大隋将士一拥而入杀进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