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十年雪仇

  “老子也不妨告诉你,老子这颗人头在宇文阀是挂了号的,起码值五百两银子!要是你小子想拿老子的人头去向宇文述邀功请赏,就动作快点,让老子少吃点苦头!你小子的确有本事,要是宇文述一高兴,赏你口饭吃,你就有机会当一条宇文家的狗啦!哈哈~洛阳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想给宇文家当狗哩!”
  王君廓仰头大笑,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一阵怒笑大骂,话语里对宇文阀怨气极深。
  李元恺脸色冷淡:“你也不用拿话试探激怒我,实话说,我对投靠宇文阀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想过杀了宇文阀的敌人去讨好宇文述。杀不杀你全看我的心意和你的用处,跟宇文家不会有半点关系!”
  王君廓盯着李元恺一阵审视,又是大笑喝道:“好!有骨气!且不论真假,你小子能说这话就是个带种的爷们!不愧是在辽东闯下偌大名头,在突厥人面前给咱们汉人大涨脸面的英雄!”
  李元恺轻哼一声,傲然地冷笑道:“你也别给我灌迷魂汤,我说不会把你献给宇文述,是因为我并不需要以此为进身之阶!我此行本就是得天子召见,出任左翊卫武侯常侍,奉命随侍御前,哪里需要旁人为我引路!”
  王君廓眼睛一瞪,一脸悻悻地一屁股坐下,胳膊搭在膝盖上,重新打量一眼李元恺,有些艳羡地嘀咕道:“原来你小子都能直接见到皇帝老儿了,难怪这么嚣张!也对,你的本事从辽东传到关内,草原无人不知,也没必要去捧宇文家的臭脚!”
  王君廓又是一阵挠头,蓬头垢面的样子很是郁闷。
  “所以说,不妨把你和宇文家的仇怨说来听听。得罪了宇文阀还有命躲到草原来,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王君廓撇撇嘴,哼了哼神情懒散地道:“说给你听也无妨。老子自幼孤贫,贩过马跑过船,当过盗匪抢过富商,这身本事都是摸爬滚打磨练出来的!大业初年入洛阳城,跟随一班江湖卖艺的在街头杂耍为生,有一日碰到宇文化及,他见我武艺不错,便让随行护卫出手试探,那些护卫都是废物,老子三拳两脚打趴下。”
  “宇文化及见我武艺不错,便提出招揽我为宇文府家将。那时老子飘零江湖多年,也想找个稳定的营生安定下来,能在世族权贵家中谋份差事也算不错,没多想便答应了。”
  “起初在宇文家一切还算稳妥,宇文家几个公子出手阔绰,对我也还不错。可是后来,有一日宇文述召见,突然提出要收我做假子,还要改姓宇文!”
  王君廓瞪眼怒喝:“这怎么行!就算卖身入府老子也没有改掉祖宗姓氏的打算!于是我就婉言拒绝了。后来又提了几次,我还是没有答应,本以为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有一日宇文化及又对我当面提及,言语之间非常傲慢,骂我不识抬举。老子心中有气也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还跟他争吵了几句。”
  “自那以后我就有了离开宇文家的打算。可是没有想到”
  王君廓突然双目赤红涌出极大的仇恨,双拳攥紧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一月之后,宇文化及趁我不在,派人一把火烧掉了我在洛阳安置的一间小宅,还掳走了我未过门的妻子!宇文化及把她带入府中一番糟蹋,勒死了以后尸体扔到我面前~~”
  王君廓双手抱头满脸痛苦,嗓音嘶哑地道:“我暴怒之下杀伤宇文府数十人,砍伤宇文化及,若非宇文述带着一人回府及时阻拦,我定能宰了宇文化及这个畜生报仇雪恨!”
  “自那以后,我逃出洛阳城,被宇文阀派人追杀,东躲西藏,实在没办法,才混在商队中来到草原听闻义成公主专门命人收留在草原落难的汉人,我便去碰碰运气,殿下心地善良,见我有些力气对马也熟悉,便让牧民带着我放马,也算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然后就随殿下西行,遇到了铁勒乱军”
  王君廓说出心里话,沉痛的心情有了几分缓解,但还是情绪低落一脸颓废。
  “你的这些事情,公主殿下可曾知道?”
  王君廓摇摇头,忽地有些紧张低声道:“我的事你不要告诉殿下!我只对她说,我是个往来草原和边关的商贩,路上遇到马匪被劫了货物!毕竟这些过往经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
  王君廓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地低下头去,李元恺暗自一惊,皱起眉头,此人好像对殿下有几分别样的情愫。
  李元恺没有继续追问,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另外,你的武艺在纳滞境也算不错,寻常武人想要制住你不容易,宇文述如果年轻时候或许能跟你一拼,现在老了,恐怕也非你对手!宇文家什么人能拦住你?”
  王君廓回忆了一下,沉声道:“此人也是宇文述的假子之一,真实身份来历不知,只是我在宇文府时常听到他的名字,说他武艺之高天下少有,宇文述时常把他带在身边,要将他安排在禁军中担任军职!对了,此人的名字叫做宇文成都,他的兵器十分罕见,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凤翅镏金镋!”
  李元恺眼眶一凝,双拳不由得握紧,果然是此人!
  “如果真是宇文成都,你败在他手里就不奇怪了!不过,宇文成都既然出手,却为何没有把你留下?莫非,他是有意放你一马?”
  李元恺疑惑问道。
  王君廓抓抓脑袋,仔细回想一下当日细节,呢喃道:“不错!不错!宇文成都的武艺高我太多,当时我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据说此人秉性还算刚直,与作恶多端的宇文家两个浪荡公子多有不和,那日交手之间他似乎也没有取我性命之意,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他真是有意放我逃命!唉~~如此雄武之人,怎地也甘心屈身在宇文府,真是令人扼腕!”
  李元恺点点头,如此说来,王君廓能从宇文成都手里逃得一命倒还算说的过去。
  “那么将来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在草原隐姓埋名,就此浑噩虚度一生?”李元恺淡淡地问道。
  王君廓嗤笑一声,双手举起铁链叮叮作响,自嘲道:“已是阶下之囚,哪还敢奢求什么将来!”
  话音刚落,李元恺忽地拔出敛锋刀手起刀落斩断他手腕脚腕上的铁索镣铐。
  望着咣地一声砸在板车上的链索,王君廓愣了愣,站起身跳下来活动一下手脚,一脸孤疑地道:“你这是何意?”
  李元恺收刀入鞘,淡淡地道:“还你自由,你可以走了!不管你去哪里,总之,不许你再接近公主殿下!否则,我定取你性命!”
  说罢,李元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王君廓怔在原地,忽地有些羞恼地大喊道:“老子不走!老子大仇未报,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老子知道皇帝老儿即将亲临牙帐,宇文化及那个畜生肯定也来了!你给我一把刀,老子要混在人堆中,这次一定能杀了他!”
  李元恺脚步一顿,转身冷笑道:“就你?凭什么?且不说宇文成都,宇文化及身边也是高手如云护卫严密,此次大军云集草原,你一介白丁连营地都进不去,拿什么杀敌报仇?”
  王君廓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怒吼道:“大不了老子一命赔一命!”
  李元恺大笑一声,摇头嗤笑道:“原以为你王君廓是位胸有抱负不甘为人下的男儿丈夫,没想到却也只是个鼠目寸光,为一口怒气意气用事的鄙薄莽夫!”
  “我问你,你杀了宇文化及,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甘心吗?你觉得他宇文化及一条命,换你两条命和此生尊严,值得吗?你摸爬滚打多年,难道不想荣华富贵功名爵禄?你有一身本领,却被逼终日惶惶如丧家之犬,如此奇耻大辱,杀了宇文化及就能洗脱吗?”
  李元恺满脸轻蔑:“就算我给你一把刀,把你带进隋军驻地,我敢保证,你也杀不了他!而你,却会被乱刀砍死剁成肉泥,还会被宇文家把你王君廓的名字当作笑话和反面典型,来警示那些敢于反抗宇文阀的人!到头来,你王君廓报不了仇,白白丢了一条命,这辈子的尊严也别想拿回来!”
  李元恺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扎进王君廓的心里,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嘶哑着声音哀嚎,发狂般地怒吼道:“那你说我怎么办?我不想再躲下去了!与其像条狗一样仓惶度日,老子宁愿拿命赌一把,只要能杀了宇文化及,老子死也瞑目!”
  李元恺走到他的跟前,低头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管你能否手刃仇人,都必死无疑,这种情况下拿命去赌是最为愚蠢的事情,就算你杀了他,也不会是赢家!最好的办法,是你杀了他报仇,而你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宇文化及欺你无权无势,才敢欺辱你至如此地步,那么你就要努力向上爬,有朝一日拿你的权势踩在他的头顶上,那时杀了他,岂不痛快!”
  王君廓满是污垢的脸抬起,怔怔地望着李元恺,声音沙哑地道:“我我该怎么做?”
  李元恺微微一笑,沉声道:“若你信我,从此以后愿追随于我,十年之内,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手刃仇敌,取其首级告慰亡妻,以雪仇恨!不仅如此,我还会送你一世富贵,让你功成名就有垂名青史之机!”
  王君廓涣散的眼眸与李元恺幽幽的紫瞳对视,良久,他的眼睛一点点焕发光彩。
  “我凭什么信你?”
  “首先,你没有选择。其次,跟在我身边,就算宇文家的人见到你,我也可以保你无事。”
  “你不怕得罪宇文阀?”
  “现在我无意与宇文阀为敌,但或许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怕不怕,如果宇文阀把我收留你当作是对他们的挑衅,那么我愿意与你一同承担风险。”
  王君廓紧紧望着李元恺沉默了好一会。
  “十年?”
  “十年!”
  “左右不过是个死!老子答应了!只要你能助我报仇,王君廓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不过若是你敢骗我,老子今后不光要杀宇文化及,更要杀你!”
  “很好!痛快!不过在此之前,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忠诚?”
  王君廓没有犹豫,二话不说一把拔出李元恺腰间敛锋刀,手腕一转刀光从脸上划过,一缕头发被割断捏在手里!
  “我王君廓今日断发为誓,在你我约定未成之前,若有背主不忠之心,为天地所不容,死无葬身之地!”
  李元恺仰头大笑数声,朝他伸出手掌。
  王君廓一把握住,李元恺一用力将他拉起身,两掌紧紧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