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抱怨
醉月轩中一片的狼藉,便是在戏台上摆了一桌好酒,于轲拨弦弄琴,十数个美艳的舞娘们舞袖轻盈,那二人则是对酒畅饮,却不为周遭的乱景而影响了心境。于轲心中感慨,想那黄巢果然不同凡响,越是乱境他越是喜欢,怪不得能把个大唐的天下搅得肢离破碎,由此也能窥得他性格之一二分。
那白面男子名为尚让,如果没记错的话,便是随同黄巢一并起事的一员大将,后黄巢攻陷长安之后,以其为太尉,兼中书令,总领百官。不过此人虽稍有谋略,却无大才,在之后的多次重yào
战役中,一败再败,竟尔背叛黄巢而降唐。
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此刻二人正是风华青茂,那尚让自濮州而来拜会黄巢,适闻这冤句县有一名琴风独特的琴师,故此前来一听,本是为于轲那“一夜一曲”有所遗憾,却不料闹出了这一场乱子,反而是有机会听个痛快,心情自然颇为悦然。
红烛高烧,舞也散了,空空如也的酒坛也了扔得到处是,那二人明显有几分酒高,人一喝多了酒,不是自吹自夸就是骂娘操蛋,或许是因为于轲到后来由感而发,尽弹些伤感的曲子,引得那二人情绪有所波动,扯着嗓子便诉骂起当今朝廷。
“目下的贪官真是越来越猖狂,某上月随家父贩了一批货,一路经过州县,打点之钱足足比先前多了七成,朝廷用这些狗官,怪不得威信全无,年年被那些镇使们欺负,真是活该!”黄巢骂得倒是大言不惭,官吏收受贿赂就是狗官,他去行贿好像算不得什么不耻的行为似的。
“骂的好,不过恕某直言,世伯是不是有点软弱了,某去岁与仙芝贩货回来,半道上被濮州一个团使率兵截住,那狗官问吾等漫天要价,仙芝与某一怒之下杀了狗官一个落花流水,自那以后,濮州上下再无官吏敢找我们麻烦。黄兄你的忠义庄算得上是咱们山东第一大庄,又何必受官府欺压,那些狗官,就得给他们些颜色瞧瞧才贴服。”尚让面似文软,口气神态却是极为嚣张,言辞之中根本没将官府放在眼中。
于轲知dào
在这咸通年间,官府专卖盐业的弊端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盐价之高令百姓不堪重负,不得已只好冒险去黑市买私盐,虽然私盐的价格也是高得惊人,但也比粗糙而价高的官盐来说,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虽然朝廷律历来对贩运私盐处以重典,本朝法律规定,走私食一石者,即处死型,这就是说,一条人命还不到二百斤食盐。不过暴利之下必有勇夫,私盐的走俏促使一大批亡命之徒成为了私盐贩子,这些人发展到后来,竟能够组织起相当力量的私人武装,公开与zf对抗。
黄巢、王仙芝等从便是出生在这样的私盐贩子世家。
黄巢似有难言之饮,猛灌了半坛子酒,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某愿意受那帮狗官的鸟气吗,还不都是某那老父,说这干这道买卖毕竟不是光彩之事,硬要某上京赶考,搏个一二功夫,从此洗白,也好告慰祖宗光耀门楣,所以才一再的忍让,不便与官府闹得太僵。”
尚道叹道:“世伯也着实固执,而今朝廷腐败,官场黑暗,纵然搏得功名,当上了官,无非也就是鱼肉百姓,与其遭百姓唾骂,还不如干咱老本行来得痛快自在。”
“尚爷此言差矣,朝廷虽然腐败,但还不至无可挽救的地步,如果所有的读书人都似尚爷这般想的话,朝廷中自然是贪官越来越多,清廉之士越来越少。依某看,黄爷既然有才华,自当考取功名,上可报效朝廷,下可造福百姓,这才是正道之途。”于轲琴弦骤止,禁不住说了这一番话,他当时就有一个念头:如果能把黄巢从黑社会的道路上引开,也许便可改变他屠夫的命运,亦可使万千生灵免遭荼炭。
在黄、尚二人眼里,于轲也就是个不错的琴师,但终究只是一个伶人而已,大抵无甚见识,却不料于轲竟是突然间说出这一番貌似合情合理的话来,不免都吃了一惊,由此对他刮目相看。
黄巢怔了片刻,尔后哈哈大笑,道:“所谓士隐于市果然不错,是某眼拙没瞧出来呀,于兄快移驾过来,咱们边饮边谈。”
说心里话,于轲喜欢黄巢不拘小节,豪爽洒脱的性格,当下也就不多推辞,放下琴便坐了过去。黄巢亲自为他酌满酒,举杯道:“某不知于兄胸怀天地,实为惭愧,此一杯算是赔罪,来,干了。”黄巢一碗酒饮尽,于轲自是不好不干,便也欣然喝下。他平时也就是中等的酒量,但古时的白酒度数极低,对他这般酒量来讲实在算不得什么,又饮了几碗之后,仍是面不红气不喘,泰然自若,那黄巢乃是好酒之人,见于轲海量非凡,不免又多了几分钦敬之心。
“不瞒于兄,某自私读圣贤书,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道理略有粗通,若能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一来可告慰家父,二来也可为百姓做些实事。只是某才疏学浅,考了数次都是名落孙山,渐渐也灰了心,若不是家父一再催促,某实不愿再进那考场。”黄巢颇有些失落,看来此时的他,对这功名之事还是多少比较看重的。
尚让一哼,道:“凭黄兄之才,纵然考不得状元,考个进士也是绰绰有余,依某看,每年的常举金榜中,大部分都是官宦世家的子弟,像吾等这般寒门子弟不过区区数人而已,这自然是礼部那些阅卷官从中作了手脚,科举如此黑暗,真是令天下的读书人寒心呐。”
“本朝凭借门荫、关系入仕者固然不少,但总归还是有些真才实学之辈,某前岁进京参考,便是遇见了几位贤良俊才,他们大多都中了进士,尚贤弟之言虽不道理,不过却是有些夸大其词了。”黄巢并不赞同尚让的说法,于轲听出了他的几分心思,暗道:“看来这时的黄巢对入仕还抱有着希望,如果能想些办法,让他中了科举那就好了。”
于是于轲便排解道:“时人有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自有科举以来,不少世之贤才都曾经lì
多年的考试才能及第,黄爷也不必灰心丧气,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有朝一日必可金榜题名。”
即使是这般的枭雄人物,心理亦有脆弱的时候,本有些情绪低落的黄巢,经过于轲之宽慰,顿时好了许多,却又敬了他一碗酒,问道:“某观于兄胸有诗书,气度不凡,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缘何不去参加科考,却流连在这烟花之地做个小小的琴师。”
于轲无奈而笑,便将来龙去脉道与了黄、尚二人,当然,其中穿越之事自然是编了一段谎言掩瞒了过去。
黄巢听罢叹道:“如此看来,于兄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不过那位郑家娘子贤良淑德,也算当得起于兄这番情义了。”
于轲摆手道:“黄爷过奖了。”
那尚让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奸笑,道:“某倒有个法子可以让于兄不用费心去考劳什子的举人,便可娶了那郑家小姐。”
于轲眼睛一亮,忙道:“不知尚爷有何妙计?”
“某些那位郑老夫人眼目已盲,平日里又足不出户,自然不了解外边之事,某便可找几个人假扮官差,就说皇帝下旨,征召曹州未嫁女子入宫为奴。某想那郑老夫人必会吓得半死,为免女儿老死宫中,怕也顾不得什么郑家门风,到时说不准还会巴巴的求着于兄你赶快娶了郑家小姐。”
于轲一听,希望立时凉了半截,那黄巢白了他一眼:“某就知dào
你一定又会出什么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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