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Ⅳ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天花板上的主灯只剩残片,负责发光的,是墙壁镶嵌的应急灯,惨淡的暗绿色,反射出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谁?在那里争斗、拼杀?
只有匕首相接时迸发的火光,只有破旧的鼓风机般的喘气声,只有飞溅的血与汗。
莫非还没有睡醒?天隐想要说些什么,“唔,呜呜,嗯嗯嗯嗯……”,一股大力将天隐扯下了床。
“嘘”,捂住天隐嘴巴的,是杨,“这可不是做梦,想活命就保持安静!”杨的声音,轻微却又不容置疑。
天隐点点头,此时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扫瞄四周,发xiàn
自己、杨、卡朋特、因蒂克斯,都挤在床和房间角落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卡朋特在擦着刀,因蒂克斯则是将“奇迹”的亮度调到最小,在调试着什么程序。其他的人,除去一个已经翻着白眼倒在地上的,都在无声地厮杀中,显然,目的是彼此的性命。
为什么?天隐用眼神向杨诉说着自己的不解。
“你不会觉得只有我们结成了一个团体吧?”在这样的境地,杨竟然如此轻松,放开了捂着天隐嘴巴的手,舒舒服服地往墙上一靠,俏皮地看着天隐,“女性部分肯定会有至少一个主要团体,男性部分毫无疑问,至少有两个主要团体,地上的那位仁兄,是不属于任何团体的,所以就先挂掉了。”
天隐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现状了,而后又摇摇头,还是不清楚他们以命相博的理由,难道不可以好好谈谈,解决问题么?天隐起身,想要尝试着调解一下。
“唰”,一把雪亮的匕首不知从何处飞来,刚刚好擦过天隐的太阳穴,钉在了墙壁里,如果稍微偏一分,此时天隐就不会再有任何疑问了。
皮肤被割破的刺痛,缓缓流下的鲜血,惊得天隐双脚发软,只能靠着墙不让自己跌倒,即便经lì
过“自由号”上的惨景,但严格地说当时只是精神上的刺激,这一回,却是实实在在性命上的危险。
“你的运气真不坏”,杨一面笑嘻嘻地看着双眼发直的天隐,一面用眼神示意着地面,在没有火器的情况下,有木床做遮蔽物,显然坐着比站着安全很多。
“嗯”,天隐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僵,只能双手扶墙,像一团软泥一样滑落到地面,直到这时,天隐才发xiàn
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双手不住地颤抖,“为什么?”天隐已经不知dào
这是自己提出的第几个为什么了,只能庆幸,杨不仅知dào
答案,脾气也很好。
“你看到的,就是人类自有历史记载以来,重复至今并乐此不疲的行为之一——使用最有效率的方法,夺取同类的性命”,杨的声音很平静,不能说含有愤nù
,但确确实实有一些异样的成分,“活下来的,就是胜利者,胜者对败者有绝对的支配权,这就是自然的法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这种事情,会被允许么?”
看着已经缓过来一口气的天隐,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来到匹斯”。
天隐不能理解,在任何已知的现代文明社会中,对于人类之间的残杀都是有着最为严格的规定与最为严重的处罚的。毫无疑问,船上的这些人,即便有些离经叛道,也还是来自于现代文明社会,怎么可能,会突然间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杀戮?
“匹斯是个很特别的存zài
,这种事情并不会被禁止的”,杨说着,不知dào
从哪里摸出一瓶牛奶,眯着眼睛喝了起来,“这个房间里还是有知dào
牛奶美好之处的人的,这瓶牛奶,就是我们友谊的……见证”,看着杨得yì
地扭着手指,天隐立kè
就明白这是杨从某个倒霉蛋的行李里顺出来的。
“事实上,匹斯不会禁止任何事情,即便在其他社会里被定义为犯罪或者邪恶的事情,在匹斯都是允许发生的。”
“匹斯没有法律吗?”
“嘿嘿,嘿嘿嘿啊哈哈,呜哈哈哈哈哈”杨好像听到了很好笑的话,低声地笑了起来,直到牛奶溅到了身上,杨才一脸惋惜地止住了笑,“匹斯,没有法律,没有道德,没有伦理,只有三原则。”
“三原则?”
“三原则……”杨一边说着,一边瞄着四周,“他们好像运动得差不多了,我们是接着等下去呢,还是做点什么?”
“我们可以做什么?”天隐觉得,等下去不是办法,但是贸然行动又不太好。
“卡朋特,我们可以做什么呢?”
“全干掉”,卡朋特经典的三字式回答。
“因蒂克斯,我们可以做什么呢?”
闻声,因蒂克斯双眼放光地抬起了头,“我还以为你们不会问的,我已经通过‘真相之眼’收集了必须的信息”,真相之眼就是因蒂克斯安装在鞋面上的半球形扫描器,至于为什么要安在鞋子上,天隐不太清楚。
“‘真相之眼’有着所有豪克具备的探测和成像功能,只不过有效半径小了很多就是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相之眼’可以完全透视人体,扫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每一丝肌肉纤维,而后计算出当前的呼吸频率、心跳、脑反射、肌肉力度、体脂含量、肾上腺激素分泌量……”
杨挥挥手打断了口若悬河的因蒂克斯,用迷死人的笑容盯得因蒂克斯直发毛,“可以、讲、‘要点’吗?”
“可以分析出当前目标的疲劳度、*能力值,还有不计算技巧、武器、经验等因素的理论*能力值……”
“可以告sù
我们现在哪个最弱,哪个最强吗?”
因蒂克斯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奇迹”的屏幕不断地闪烁着,最后定格、成像,“那五个人里面最强的,是那个梳着朋克头穿着黑色夹克的高个子,最弱的,是正跟高个子对战的,挥着轻型手斧的壮汉。”
“这个房间里最强的是谁呢?”
“我”,卡朋特说着,挥了挥结实的手臂,用绘着金色骷髅的黑色胸巾遮住了口鼻,朝着朋克头的右侧冲了过去。
卡朋特看着朋克头,朋克头也发觉了卡朋特,一脚踢到了勉强维持的壮汉,任其在地上喘着粗气,扭身摆好架势准bèi
迎击这名不速之客。
只有应急灯的绿光,房间依旧是灰暗的,但是天隐能清楚地看到,卡朋特在冲刺的中途右手抽出了擦拭得锃亮的匕首,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花哨的前戏,直取朋克头面门。
太快了,太快了,实在太快了,天隐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就见朋克头就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仰面倒地。
卡朋特没有停顿,用左手从怀中摸出刚刚还钉在墙上的匕首,猛力一挥,躺在地上的壮汉,不用再费力呼吸了。
干脆利落,瞬息之间,两人毙命,余下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怔怔地看着突然搅局的卡朋特。不需yào
数据,不需yào
分析,只需yào
本能,就可以知dào
这个一出手就干掉两个人的男人,很危险。
人类数千年的争斗史,揭示了一个有趣的规律:即便前一秒还是索取彼此性命的死敌,如果突然面对一个共同的强敌,第一反应必然是联手对付第三方。显然,眼前的三人是人类,也遵从了人类共通的规律,这意味着,卡朋特需yào
以一敌三。
无论怎样的稀世用兵家,在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时,都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个很好的情况,然而,杨的脸上,却看不出除了轻松之外的表情,似乎对卡朋特有着不可撼动的信任。
与一脸兴奋敲着键盘的因蒂克斯和安然喝着牛奶的杨不同,天隐真的有些担心卡朋特。天隐在成为“天隐”之前,一直是个好孩子、好学生,这意味着他从没与人发生过争执,更别说打斗,甚至搏命了。所以,理所当然地,天隐并不知dào
一个人需yào
何种程度的强悍,才可以打赢数倍的敌人。
不过,有武器至少应该会好一些,天隐偷偷地摸出配发给自己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盯着房间中央的四个人,卡朋特是斜对着天隐三人躲藏的床的,其他三个人则是背对着天隐,这四个人好像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卡朋特不动,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其他三个人不动,却是很容易看出来理由的——想打到这个男人,必须要有牺牲,但是,谁也不想做这个倒霉蛋。
这种无声的对峙,经过了多久?一分钟?二分钟?十分钟?似乎并不长,似乎很漫长,天隐不知dào
该做什么,只是,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下一秒,天隐就朝着卡朋特,笔直地甩出了手里的匕首。
“刀,卡朋特!”
天隐的声音就像是打破了静止湖面的那滴水,瞬间掀起了层层波澜。
三人突然分成三个方向袭向卡朋特,前方、左方、右方都有敌人,房间并不宽阔,无法提供给卡朋特足够的空间躲闪。
眼看着三个手执匕首的人就到了卡朋特近前,下一刻,或许就会发生天隐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有生以来第一次,天隐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羞愧,为什么自己没有战斗的能力?为什么要自己看着这一切发生?
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愿意闭上眼睛,短暂地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呢?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惊得天隐目瞪口呆,卡朋特竟然在三个人贴身的一瞬间,以不可思议的弹跳力腾空而起,在空中接住了天隐甩来的匕首,一个前空翻越到了正前方的敌人背后,直取后心,敌人的战斗力,立kè
减少了三分之一。
卡朋特没有丝毫犹豫,顶着已失去生命力的肉盾向并排而站的另外两人冲去,虽然没有对两个敌人造成直接的伤害,但是直接阻隔了两人原本互相照应的队形。
一脚踢开死尸,拔出匕首,借势反手一挥,就见右手方的敌人脖颈闪现一抹血光,而后双手无力下垂,睁着渐渐失神的双眼,跪坐在地上。
敌人只剩一个,看着一瞬间被干掉的两个人,僵硬地扭头看向卡朋特,布满血丝的眼睛,额头暴突的青筋,已将最后仅存的理智冲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人甩双手紧握匕首,嚎叫着发起了冲锋,然而,没有理智控zhì
的力量,终究算不上强dà
,只见卡朋特轻巧地避开了匕首的锋芒,一个侧身用结实的手臂夹住了最后一个敌人的头部,左右用力一拧,那人便如破布袋一般抽搐着倒地了。
其实这一切,从天隐甩出匕首开始算起,不过短短的35秒,这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的35秒,告sù
了天隐,什么是强dà。
此时房间里,活着的只有脑子略微混乱的天隐,眯着眼睛品着牛奶的杨,一脸崇拜看着卡朋特的因蒂克斯,还有面无表情,但毫无疑问,是最强的男人——卡朋特。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头领?”杨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与尴尬。
“卡列芙!”眼前的危机一解除,天隐立kè
开始担心起团队另外三名成员的情况,虽然心理里不认为女性争斗会有多血腥,但是假如同时存zài
两个阿尔忒弥斯,也肯定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同时,虽然天隐不愿意直接去想,但是毕竟有如此多凶残的男性在,他们会不会以绅士之礼对待女性,尚是未知数。
拿起房间里所有可以拿的东西,众人推门而出,走廊里倒是一片明亮,不过附近房间里隐约传出来的打斗声,揭示了到处都不安全这个事实。根据因蒂克斯和豪克扫瞄的结果,发xiàn
整个住宿区是回字形的,女子的房间在另一端。
因蒂克斯是知dào
卡列芙的房间在哪里的,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当众人推门进入的时候,发xiàn
卡列芙所在的房间异常的整洁,而且丝毫没有经lì
过战斗的痕迹,但是如果没有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十个人的房间里只有卡列芙、阿尔忒弥斯、希露德三个人呢?
“我跟其他人好好地谈了一下,她们就同意换房间了”,卡列芙优雅地品着红茶,放在眼前的,赫然便是之前因超重而没有携带的组合式茶具。
虽然天隐绝对不相信卡列芙只用“谈”就解决了问题,但是他不得不相信,自己这几个同伴个个有着非同一般的实力,有必要重新互相认识一下了。然而,此时此刻,还是有更重yào
的事情要解决的。
放下手里的包包裹裹,天隐直直地看向自称是军师,一向有答案的杨。
“我们需yào
谈谈。”
“谈什么?”
“我究竟有多少不知dào
的?”
“很多。”
经lì
了过去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天隐并不抵触“自己是无知的”这个说法,但是,他无法忍受“自己是无知的”这个状况!
“可不可以用我能够理解的方式,将我可以知dào
的东西一一告sù
我呢?”
闻言,杨找了张无人的床位坐了下来,放下已经见底的牛奶瓶,扭动着自己的刘海,慢慢地讲了起来……
“一切的基础,是匹斯三原则。”
这是天隐第三次从杨的口中听到这个词汇了,最好的做法,就是继xù
听下去。
“原则一,免于资源匮乏;原则二,免受他人强制;原则三,承担行为后果。这三条原则,是匹斯创立之初创始人立下的,自那时起,匹斯一切行为都是围绕三原则展开的,你能够想到的一切,都是以三原则为核心的,所以,你需yào
理解匹斯三原则。”
“所以,入学仪式也是满足三原则的?”
“不完全是,入学仪式在三原则之外给我们提供了一点点帮zhù
,给了我们时间去理解和接受三原则。”
“一点点帮zhù?”天隐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所谓的帮zhù
是什么,就是让人肆无忌惮地互相残杀?还是把人丢到一个不知所谓的孤岛上去,任其自生自灭?
看着满脸写着不满的天隐,杨搔搔头,继xù
道:“禁止携带火器,还有限定可携带物品的重量,虽然部分地违反了原则二,但是对于还未完全熟悉三原则的我们而言,确是刚刚好。”
不紧不慢,不清不楚,有意惹自己着急,这个杨!突然看出这个事实后,天隐决定不再发问,反正憋不住了,杨自然会说下去的。
果然,看到天隐识破了自己的算盘,杨讪讪地笑了下,继xù
一个人的独白。
“虽然三原则是匹斯一切事物的核心原则,但是三原则本身也是建立在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理之上的——只要是个自然人,必定会有强烈的求生欲。”
“所以,不珍惜生命,不重视生命,不能保住生命的人,一定是求生*稀缺的人,在匹斯的定义中,这些人是没有资格承担三原则的,所以将这样的人予以剔除,也是免除将来可能出现的麻烦的一种办法……”
残忍,这是天隐的第一反应,但是他并未将之说出口,姑且听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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