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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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法庭。
  得知了原告要求的赔偿金额,在场一些不明真相的路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好好的小姑娘去种个牙,结果半边脸麻掉,当然让人扼腕叹息。
  但是,一千万——
  高铭晟沉声道,【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赔偿要求,不光是为了弥补当事人受到的身体伤害,更为她就医过程中遭遇的精神伤害——纪小姐,可否为我们回忆你复诊拆线的经lì?】
  小凡点点头。
  被秦婉轻描淡写的打太极敷衍过去之后,她只得如常上班回家,在不安中等待了一周多,每晚都怀着希望睡下,第二天醒来却只有失望。
  水泡倒是慢慢消了,但嘴唇还是麻的,一点也没有好转。
  小凡数着日历一天一天过,终于捱到了复诊。她出门前化了点淡妆,整理了一下思路,心想等会儿见到谢医生,要怎么把她的反应讲的更有条理一些;如果被他认出自己是相亲会所见过的人,又该怎么说……
  她进了洁仕齿科,躺在牙椅上,却没等来谢隽奇。
  过来给她拆线的是个女医生,高马尾齐刘海,看着很年轻,像是刚毕业的样子。
  “您好,我是马医生,我来帮你拆线。”
  “等一下,”小凡见她拿起剪刀,立kè
  说,“不是谢医生来拆线么?”
  女医生淡定的说,“拆线又没有很复杂,哪里需yào
  谢医生亲自来?一直都是我们在做的。”
  “还是让谢医生来吧,”小凡从椅子上坐起来,“除了拆线,我还有其他问题。”
  “什么问题啊?”
  小凡并不想把自己的难受昭告天下,但也只得说,“我的嘴唇是麻的,从种完了就一直麻到现在——这么久了还没好,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我希望谢医生来帮我看下。”
  女医生面露难色,“可是,谢医生他今天不在。”
  这次小凡不打算轻易放过,“那他在哪儿?是在你们其他的分店吗?你告sù
  我,他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找他。”
  “他去国外开会了。”
  “……可以给我他的电话吗?”
  女医生之前被秦婉关照过,此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说,“谢医生的电话是私人电话,不好随便给人的。”
  “他的病人做完手术出问题了,他也不管吗?”小凡提高了音调。
  女医生看看小凡的表情,“那你等下,我去问问。”
  小凡看她离开,转向旁边的护士,“谢医生几时回来?”
  萧萧闪烁其词,“我也不知dào
  他的行程呢——”
  小凡指着电脑上那个马医生的预约表,“你们不是预约制吗,可以这么随性?除了我,他应该还有其他病人,这些病人改到哪天,你也不知dào
  吗?”
  萧萧只得说,“是改到下周三,但谢医生除了开会还要见朋友,临时加塞多玩几天也是有的。”
  这时那个女医生回来了,“问过谢医生了,他说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拆线不影响的,再观察一周吧,大部分人也就是两周恢复。”
  “大部分人?”小凡气极反笑,“原来做这个手术,很多人都会嘴巴麻么?他们两周恢复,万一我恢复不了呢?要早知dào
  做完会这样,我绝对不做的。”
  女医生讪讪的道,“不是我种的,我也只是来拆线,不太了解情况。”
  谢医生人确实不在,小凡一肚子气也没处发。心想她请了半天假,也不能啥也不做就这么回去上班吧,只得坐上牙椅。
  女医生动作有点糙,拆个线,把小凡的牙龈给剪破了,还是小凡漱口才发xiàn
  流血,拿来镜子一看,原本长好的牙龈又多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来。
  女医生自知失手,还强颜欢笑,“手术恢复的不错,牙龈也没有红肿发炎。回去注意清洁。”
  小凡话都说不出来,沉着一张脸离开。
  她一走,秦婉才从办公室走出来,看着她的背影,“送神啊这是——”
  女医生叫马璐,名校应届毕业生,因为出身好气质佳,过关斩将被洁仕齿科招纳,初来乍到,平时也就是给医生们打打下手,给小孩子拔个乳牙啥的,刚才被秦婉拉壮丁来应付难搞患者,此刻也叹气。
  秦婉问,“你看了她的情况?真的还麻着?”
  “她情绪不稳定,我没细看……下次还是让谢医生来吧,我刚才好怕她突然发飙。”
  秦婉冷笑道,“怎么可能,她挖空心思想见谢医生,就偏不让她见。”
  高铭晟总结道,【也就是说,原本预约的复诊时间,你按时到了,结果是由一位疑似实习生帮你拆线,还造成了二次伤害?】
  【反对,】辩方律师打断他的询问,【牙科又没规定从接诊到所有治疗都必须由一位医生完成,谢医生是总监,哪可能面面俱到,关键操作他来就是了。】
  【嗯,】高铭晟点点头,【实习生拆线弄伤牙龈不算啥,对你们专业人士来说也就是几天恢复的小事——最关键的种植手术是谢医生做的,结果让我的当事人嘴唇麻木至今,对我当事人的术后反应置若罔闻,延误时机,这要如何解释?】
  旁听席窃窃私语。
  虽然他们没有亲眼见到,但从双方你来我往的对话中,也大概拼凑出一些印象。这个印象,当然是对被告方不利的。
  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跟法官耳语几句,法官点点头。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高挑挺拔的男人。
  众人一惊:哇,这律师谁家的?比高铭晟还要英俊夺目。
  等他缓步走上被告席,例行常规的宣读了法律文书,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谢医生。
  辩方律师见到他,如蒙大赦,一边擦汗一边忙不迭的坐下,显然是黔驴技穷、终于得到解脱。
  小凡愣愣的看他走到对面被告席,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立kè
  让小凡低下头去。
  ——这竟是自相亲会所偶遇之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然,他们并非陌路,他亲手种的钛钉还埋在她的牙床里,也许会影响她的一生。
  谢隽奇开口道,【首先我要道歉,因为临时安排的学术会议,让我不得不在为纪小姐实施种植手术后第二天就出发去欧洲,直到几天前才回来,因此,我并没有及时知晓纪小姐的术后反应。】
  高铭晟冷冷一笑,【这是推诿之词——如果谢医生真关心病人的术后反应,就算不在本城,也自然有的是办法。】
  谢隽奇没有被激怒,【这方面的疏失可以稍后再议,我认为目前的主要问题,是确认纪小姐的病情,及与种植手术的关系。】
  有句话,叫做颜即正义。
  谢隽奇甫一亮相,翩翩风度已经赢得了不少好感,甚至冲淡了之前别人口中的不良印象。他开口就道歉,不推卸责任,抓准节奏,自然更涨印象分——相比之下,不但显得原来的辩方律师太过寒碜,甚至连高铭晟都显得太过“律师”了一点。
  高铭晟不假辞色的说,【既然谢医生亲自出马了,那么我们就不要绕弯子,直接上专业的干货好了——纪小姐目前的症状,除了因为种植手术操作不当、损伤神经导致,还有别的借口吗?】
  【高律师,你可能有点心急了,你所谓的‘专业干货’暂时只能作为一个假设,它包含三个关键字:症状、神经、操作。我认为,首先要确认第一点,也就是,纪小姐的‘症状’是否准确?】
  他的目光从高铭晟转到纪小凡身上。
  纪小凡从没上过法庭、当过原告,她本来是低调本分的人,没想到有一天要把自己的伤口撕开给全世界参观。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谢隽奇的视线,【谢医生,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是在种植手术之后,出现了下唇麻木的情况,持续到现在。】
  谢隽奇对她微微一笑,【纪小姐,以你的专业背景,应该知dào
  ,‘麻木’是一种主观感觉。】
  小凡一愣,他怎么知dào
  自己的情况?难道是病历资料上她填了个“编辑”被他看见?还是他对自己这个原告的背景调查?
  这个疑问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得喃喃道,【可是……】
  高铭晟看出当事人被问住,立kè
  说,【谢医生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我的当事人因为神经受伤导致感觉异常,本来就是一种主观感觉,不可能像皮肤破个口子出血,那么一目了然。】
  谢隽奇相当淡定,【所以,有必要进行客观鉴定,以明确患者以为的‘症状’是否真实存zài
  ,至于鉴定成员,纪小姐可以自行筛选,以免不公正之嫌。】
  法官点点头,【是的,如果原告接受,本庭可以召集鉴定小组。】
  所有人都望向小凡。
  小凡愣愣的想,鉴定?就好像解剖标本那样,她被一群人在实验室的显微镜下面放大了看吗?
  她求助的望向高铭晟。
  高铭晟看出她的心思,说,【谢医生毕业自本城名校,在业内人脉宽广,何况鉴定成员跟你是同行,就算没有交情,天性也会守望相助——就算我们筛选,也未必能保证选出来的鉴定人不袒护被告,这个建议,倒更像是你争取时间的缓兵之计。】
  谢隽奇笑了一下,【既然你们不接受召集鉴定小组,那么还有个办法——不用特别召集专家,也不用另找时间,现在就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简单明确的证实纪小姐的真实症状。】
  高铭晟眉毛一挑,就连纪小凡也看了谢隽奇一眼。
  他不是说过,麻木是相当微妙的主观症状吗?怎么突然就能当众证明了?
  【是的,最多五分钟,不光我能明白,就连台上的法官、台下的观众都能明白——】谢隽奇转向原告席,【纪小姐,你愿意尝试吗?】
  迎着他明亮而专注的目光,小凡咽了一口唾沫,【我……愿意。】
  【好的,那么首先,请允许我暂时拿走你的视觉。】谢隽奇站在她面前,解下自己那条银灰色prada真丝领带。
  下一秒,那条还带着他胸口温度的领带被缠过小凡的后脑,系牢,遮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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