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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蹴鞠对弈批诗,扑克烟酒神驰,胸宽才魅多智。
  天爱君才,邀上天狼当值。
  头大皮糙腰肥,眼小掌厚人威,昨夜戴愠魂归。
  尽诉孤寂,捧砚星下相陪。
  这是她老爸朱源当年遥祭逝去老友写下的一首诗,现如今,赫然回响在朱可娃的脑海里!———可娃一下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满眼惊栗!
  恶梦,一只猪狂奔而来!象伯伦西亚斗牛场上的公牛,象愤nù
  的罗伯特德尼罗,将她撞倒,张口咬向她的喉咙,味道腥臭湿热,嚎叫声令人颤抖!
  竟然梦到死亡?!梦到她的父亲与死亡?!
  她爸爸一生,尽管是不可歌不可泣之一生,但,半生风流半生诗,悲欣交集,也是一种觉悟,平静而满足,何以————给人如此残酷,让他的生生女儿梦到他与死亡?!
  朱可娃受不了!彻底受不了!!
  周围,什么都不看,也是丝毫看不进!处境,什么都不想,也是丝毫想不了!
  一股类似悲愤的血液直冲脑头,可娃翻身下了床,利索的一如战士,眼里只有房间那扇门!
  出去!出去!去找她爸爸!
  和许一直坐在房间一侧的小沙发上呢,闲适的翻阅着报纸,知dào
  她差不多就这个时辰会醒过来。
  她醒过来了,一下坐起来,人象呆愣地望着一个点回了会儿魂,然后,————很像个要迟到的学生!掀身就下床!啥都不看,直往门冲!
  和许,放下报纸,颇为玩味儿,怎么每次这女人醒过来后的反应都这么好玩儿?她可以完全像演戏的把自己完全独立在一个空间里,完全不管任何人?
  呵,好玩儿啊?此时和许同志还是心态“太静”,哼,叫你想不到!更“好玩儿”的还在后面呢!
  象被收了僵定了魂的朱可娃直冲冲就走出卧室门,外面,————房子太大!有多个门多个类似出口,————可娃直接看到楼梯口,焦急走过去!
  和许也没拦她,一直就跟在她后面,象只看着自己的猎物兜圈儿做最后挣扎状的狮王,闲适优雅又,玩味儿,睥睨。
  可娃匆匆下了楼,当然直接跑向大门,门使劲一打开!————可娃,愣在那里!
  象恶梦的一个部分,可,这不是恶梦,这是现实!
  门外,赫然站着七八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各个耳边一只对讲耳麦,一看就是———保镖?!
  可娃这突然把门一打开,男子们都看了过来,这时,“嗷!嗷!”
  看见一个男子牵着一头凶恶的全黑藏獒也走了过来!黑畜生呲牙裂嘴,看着可娃使劲啜着气,涎水下流————可娃吓地不自觉使劲关上门!人却没有跑,象生了根的,定在那里,看把她吓的,和许看见她被吓的“六神无主”样儿————他能确定,是被“吓”的,且,真的“六神无主”吗?————嘿嘿,不见得咧————反正,看见她一脸惨白,人僵硬在那里象个木头,和许浅笑地似无奈般轻轻摇了摇头,走过去,牵起她,象自家不信邪的孩子终于被“镇”住了,被家里大人领回家般牵着她,又上了楼,还是回到那间精致且也温暖的卧室,朱可娃此时好像也确实是“丢了魂”般,任他牵着,跟着他一路走,她一只手被他拉着手腕,手却是毫无生气般垂着的,另一只手同样毫无生气般垂在腿侧,————可是,你细看,手指弯曲,好像——在微微握拳?
  和许把她牵进卧室,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她侧边的沙发上,望着她,好半天,也没说话,可娃自然没看他,她望着那边,神情,————你说愣愣的吧,好像又很有灵气,你说精灵活现吧,她又呆板发愣了些,————真看不出什么!
  “可娃,”
  和许张口了,她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出来,没有甜没有腻,却也低沉自有一番味道,她没反应,还是那副说不出啥滋味的模样,“我们谈谈———”
  她不搭理也正常,和许也没打算她多有反应,只准bèi
  把自己的意图告知她,没想到,这时,她开口了,“你是谁,”
  她还是没看他,轻轻开口,那说话的模样,真象半梦半醒之间,象忒有主意又象完全梦游般,和许不管她,只轻轻笑了笑,“我是和许,和赞的哥哥,”
  她没动,和许就望着她,这时,更生出些意味儿。她听了你的名字不惊不讶,无丝毫情绪,好像————她刚才那句“你是谁”不是在问他,————她在问她望着的那处的某一个鬼魂呢————当然,她确实是在问他这个“大活人”,因为,停了下,她又开口“问”了,“这里不是北京,”
  恩,又不象“问”,因为,她的语气又象是肯定句,“恩,”和许还是吭了声,算回答她,老半天,等了她老半天,和许还以为她会继xù
  这样掉了阳气般“问”下去,和许也正准bèi
  “配合”她游离下去呢,说实话,和许确实是抱着半玩味儿半无聊的心态跟她这“一聊一答”,却!
  真没想到!
  和许真的是没想到!
  毫无征兆,毫无预示啊!
  你还等着她那象“慢半拍”的神经缓过来,等着她下一个“飘飘然”的问题呢,却怎想————这个柔弱的女人,突然不知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子狠劲儿!她的速度真的“不慢”!大力拿起前面茶几上一只花瓶奋力就朝他砸过来!
  当然没砸中!
  你速度再“惊人”,可相对一个机警的男人而言,还是“慢”,和许那什么反应能力!
  没砸中,和许,这时不“玩味儿”了,甚至有些烦恶地眯眼抬头望着她!女人“骄纵”到这个程度,任何男人都不会喜欢!
  但,接下来,————可娃的举动还是叫和许吃了一惊,因为,人真的不是跟你这“玩骄纵”,人没砸中你,真的很“痛心疾首”,她,望向你了,那个“悲愤”!!
  泪眼盈盈,却“好有骨气”地就“忍着”不掉一滴泪!
  “你———没有爸爸吗?你爸爸要是要死了,你被人关着,你心里舒坦吗?————畜生!”呵呵,她这一声“畜生”,————当然就可娃那点“狠劲儿”是无论如何喊不出多大点儿气势的,但是,要说“深恶痛疾”的程度,绝对带劲儿!接着往下听,————嘿嘿,越听越“有意思”————这是和许的感受啊。本来还真有些不耐烦的,又不是不跟她好好把话儿说清,她突然来这招儿,————可,你听她接下来说的这些话儿,————和许听着听着,又觉得这女人————真是叫人无力!
  她说什么呢!
  “是的,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咱布衣之怒,也就免冠徒跣,以头抢地,————你高贵,你有个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不见,什么时候生病,什么时候———死———的爹—”这一个“死”字不得了!泪“唰”地淌了下来,却完全不是跟以前的哭哭啼啼样儿,忒有气节,泪叫它流,咱的“悲愤”,咱的“忍无可忍”————“可我们小老百姓不一样!我多不容易找到他!多不容易!————他养了我二三十年,临了临了,————他这次离开我们最长时间,见着了,就给我托个这样的梦————”
  说着说着,好像又“飘渺”起来,人停了下,竟然左右看了看,象找什么,看到床边,和许竟然看见这女人突然不“愤慨”了,她竟然走到床边一把抱起被单疾步走到窗边,把被单一头使劲投向窗户外,这边绑在那暖气片儿的管道上,————和许再也看不下去,还有这样的女人?还有这样的?
  她这是真傻还是装啊!
  哦,不,装不了!
  这个大肚婆竟然真敢当着他的面儿端起椅子踩上去,要爬床单了!!
  荒不荒唐!要不要命!
  要是她没怀着孩子,和许真能狠地下心看她如何折腾,可,她这不明显个大肚子吗!
  和许上去就抱住她,“朱可娃!你跟我鬼闹什么!我又不是不跟你谈————”
  “鬼闹?!谈?!我跟你谈个屁!你爸爸要死了,你还跟人谈?!!我就算从这里掉下去摔死了,做鬼也要跟我爸爸去————呜————”这下,是真哭了!
  好,好,好!
  这次,是真把朱可娃同志逼得急了眼了!
  想想,这是个多“迷信”的东西,又做了那么个不吉利的梦————你不把她逼得个“神经”错乱怎么了!
  朱可娃开始惊天地泣鬼神地大哭起来,那样儿,真像爹已经没了的,和许抱着她,肯定要把她抱下来,可她手就紧拽着床单,好像那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死哭,就是不松手!
  和许真被她闹得没法儿了,这是说实话,他见过的女人,真没这样“没章法撒泼鬼闹”的,她敢闹她也能闹啊,这点说来,这“神里神经”样儿还真跟他们家和赞同志有得象咧,咳,没办法啊,你现在一切“常用”手段都没用撒,面对这样一个象“撒了疯”的女人,她又个大肚子,————她不能这样哭了,她更不能这样“犟疯”地好像随时就要去跳楼一样————“好,好,我们什么都不说,先说说你爸爸好不好,你要告sù
  我啊,你爸爸到底怎么了,————”是声音也小了,话语也软了,抱着她的手还轻轻拍着她哭得抽泣到不行的身体————“你先下来,这样子,咱们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是不是,下来好不好,你好好儿跟我说说你爸爸,光哭光要跳楼也没用———”
  和许啊和许,你什么时候跟个人这样说过话?包括你妈!当然,你妈绝不会这样象个疯子闹!
  和许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慢慢把她抱下来,————朱可娃同志真是个“势利眼”“墙头草”!一听“先说说你爸爸好不好,”诶,有得谈,我一定要叫他让我见着爸爸!————她松手了,呵呵。
  和许抱着个大肚婆又走向沙发,把她轻轻放下,这次,是坐她旁边了,还握着她的手,一手跟她擦眼泪,眼泪是止不住的,可握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松啊,生怕她又“激动”了,咳,朱可娃这点说对了,“咱布衣之怒,也就免冠徒跣,以头抢地,”,瞧这“以头抢地”的法子,很见效是不是,连“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天子之怒”都被她拿下了!当然你也不能说她完全在装疯卖傻,但里面至少有装疯卖傻的成分,所以说,你说朱可娃傻,没心眼儿?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