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 尘埃何时能落定?

  周重颜顿时如当头挨了一棒
  许氏这句话可说到点子上了。
  不管如何,皇后娘娘说她有“病”,她可不敢不“病”!
  周重颜随即如同抽去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她面色煞白,许氏的喊哭骂闹声不绝于耳,然周重颜已经不在乎,她脑海里想着近日的事,一遍遍的想着。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招致娘娘的厌恶?
  娘娘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
  “你个天杀的哟这可怎么办哟你弟弟还没说亲事呢”见周重颜倒地,许氏也不追打她了,坐在地上如同泼妇一般哭天抢地
  她活不成了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熬得女儿有了出息,却不想招致大祸。那宫里的贵人是好得罪的吗?“这可怎么活呀说不得,砍了你的头”许氏越想越怕,自己先惊得捂住了嘴巴。
  “说什么呢你?”周重颜也吓得不轻。虽说许氏嘴上胡说,可天恩难测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伯父啊!伯父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了!还有祖母!祖母不会不管我的快去啊”周重颜对着许氏又推又嚷,在这里与她吵闹有什么用?还不快点去求伯父?去求祖母?如果大伯父不是右相,她哪有机会进宫?没有机会进宫她又怎会招致灾祸?
  所以大伯父不能不管她!
  “你以为我不想去?你祖母福安堂我哪里进得去?你伯父连你爹去了没见到人”许氏嚷道。她发髻早已散乱,说着又自顾着哭起来,身形狼狈得如同一个疯妇
  周重颜气结于心。怒火攻心的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许氏骂道:“那你在这里有什么用?还不快滚!让我清净清净!”
  她叫她滚?
  以往周重颜风光之时,虽说对她这个母亲傲慢任性了些,可也从来不敢
  “你你这个”许氏指着周重颜,咬牙切齿的大孽不道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口,便一口气上不来晕厥了过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周重颜不耐的命令婆子把许氏给抬走,又打发走了丫鬟婆子,一个人坐在一屋狼藉中想事情。
  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娘娘?她一定要弄清楚,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给“病”了
  ——————————————
  天色稍晚时,聂小凡才从连氏屋里出来。
  她本就单薄,此时如此失意,恍如一阵风便能吹倒。好在柳玉一路扶了她。
  聂小凡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石子路上,她脑子一片空白,连氏的至今犹在耳边回响
  “小凡,你母亲她死得其所”连氏拉了她的手,还是一如往常那般爱怜的道。
  死得其所?
  只是一句死得其所吗?
  可那不是江氏一条命,是江氏母女的两条命啊!
  一句死得其所,能回答这两条人命的陨落吗?
  聂小凡不知道,她更加害怕面对聂小年了。此时他还在望月阁内等着,她答应他会调查清楚,可此时她该如何回答他?
  想到这苦命的两姐弟,想到自己前世的身世,聂小凡心痛得一绞一绞的
  聂小凡失魂落魄的来到竹林,这里一片翠绿,林中被布置成练武场,设了木桩,装了箭靶。还有兵器架。边上放了一圈座椅,供人休息。
  周九郎便是坐在这里等着聂小凡。见她来,他步伐矫健的迎上去。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最后却都卡在了喉咙里。
  聂小凡脸色苍白,憔悴了许多。江氏的死因浮出水面,周巧巧沉浸在仇恨中。她实在忧心。
  “你找我?”聂小凡道。
  周九郎点头:“我要回京了,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聂小凡缓缓走到座椅旁,扶着扶手慢慢坐下,道:“说罢。”
  她端坐于此,手无力的拖放在膝上,仔细的听着呢。
  周九郎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旁,鼓足勇气道:“我明年要参加春闱了
  “我会尽早考中功名,日后你嫁入周家,我不会让任何人轻视你半分!”
  聂小凡没说话,只是泪水不知不觉的落下,落在她欺霜赛雪掌心里,先是灼人,再是冰冷,令她不适。
  “当日与你的婚约,其实还是听家下人说起的。我那时有些生气,觉得祖母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太过草率了。转而一想,我此生终归是要成亲的,无论是谁,既然是我的妻子,便要和我共度一生。哪来那么多的意见?若是性格相投固然是好,若是不和,又能怎样呢”周九郎回忆起以往的少年心性,不由得一笑。
  “后来我心里,便早已认定了你为我的妻子”她如此好性,又不失主见,怎会与他合不来呢?
  “我心里我们早已相知相熟,我心悦你”周九郎终是鼓足了勇气。
  风吹过,竹林沙沙响,聂小凡低垂着头,心悦不悦,人已死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若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出现了,那么无论换了谁,都是遗憾。我不想遗憾”周九郎捏着拳,又道:“你等我我我只求你,别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说完,心情无比轻松。一鼓作气的跑了下山。
  聂小凡已泪流满面。
  她终归还是碍了别人
  她仅仅是蹭一条命健健康康的活着,就要背负那么多的责任吗?
  聂小年在望月阁等姐姐,直到银色的月光洒了一地,聂小凡才挨着时间回了望月阁。他负手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那一弯月亮,虽明亮,却终究缺了一大半,不曾圆满。
  “婶娘怎么”他没有回头,却问道。
  聂小凡一愣,旋即道:“年哥儿”
  “母亲真是自尽吗?”聂小年转过头,眼里噙着泪,沙哑着声音问道。
  聂小凡无声的点头。
  “哈”聂小年凄凉的一笑。令人无比心疼。“这么说,母亲弃了我?”
  聂小凡抬头,惊讶的望着聂小年:“小年你不能这么说她母亲她”
  聂小凡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然而聂小年却不给她机会。“姐姐早些休息吧,我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聂小凡望着他瘦弱的背影,心痛不已。
  是因为前世没有体会过失去至亲的感受吗?所以老天爷叫她重活,把这些痛一一感受一次?
  聂小凡变得沉默寡言。
  这两日除了守着周巧巧,很少过问别的事。
  告诉了老鱼头过去的事后,周巧巧也变得沉默起来。老鱼头曾经杀过人。可她更心疼苦了一生的老鱼头。
  连氏派去青州的人不日便回来了。周巧巧和聂小凡在连氏的回事处见了那两人。
  “可打听到了?”周巧巧问道。
  “小的回二位姑娘二太爷一家搬去青州,仍是富户,倒也好打听。只是”跑腿的那人一脸为难。
  “利索点说话!”周巧巧一掌拍在桌上。那两人抖了三抖。
  另一人忙道:“是是是回二位姑娘,二太爷搬家时年事已高,搬去半年后认了个义子。不想二老去世后,那人狼心狗肺,指责小姐婚前失节,未婚生子,把那孩子送走了又把小姐强行送去尼姑庵出了家
  “不过那人也没有好下场,虽说占了二太爷一家的钱财,却无人敢嫁闺女给他。最后娶了个泼妇把那一家子给作死了”
  “孩子呢?小姐呢?”聂小凡忙问。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答不上来!
  周巧巧急得要跳脚!
  “叫你们打听二太爷的后人,聂家的亲眷,你们都干了什么?”
  周巧巧震怒,两人忙跪下磕头,他们确实认真打听了,可是
  “小的们打听了,小姐生的是个女儿,不然二太爷也不会认义子了后来据说是被人给抱养了小姐小姐二十年前出了尼姑庵不知去向了”两人哆哆嗦嗦的道。“别的兴许是母女二人都出了青州,小的们再也问不到了”
  这位太太认的义女,脾气可真暴,听说可是有些身手的二人生怕没办好差事,挨了板子
  “哎呀!”周巧巧烦躁得满屋乱转!“一点线索没有!那不是白打听了?”
  “先下去领赏吧,一路辛苦。早些休息。”聂小凡开了口,把这二人给打发下去了。
  “也不是白打听小姐二十年前离开她在尼姑庵起码待了十三、四年,你说,她出来,能去哪儿?”聂小凡仔细想到。
  “她是昌平人,与老鱼头京城失散,会回来也不一定?”周巧巧忙道。
  聂小凡点头:“家里那时虽不再繁荣,可要找聂家人,还是很好打听的。她会找谁呢?她与姑祖母是堂姐妹”聂小凡猛地抬头!
  “周老夫人?”二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她们出嫁前关系好不说,周老夫人也知道她和老鱼头私奔的情况
  可是好像还差了一点
  差了一点把整件事情串起来的原因
  差了什么呢?
  “对了!”周巧巧杨手,制止聂小凡再想下去。“你想,周老夫人见过老鱼头,老鱼头也见过她。若是小姐回来,周老夫人该安排她们相见才是啊这个方向不对,赶紧打住,免得又像上次一样带到沟里去。”
  聂小凡一拍脑门。上次她们推理狐妖的故事,结合了少部分的事实,可是少了老鱼头和周老夫人这两个关键人物在故事里,最后居然点错了当年的鸳鸯谱。
  不过,这一次所有的人和事都清楚了解了。还会想错方向吗?
  “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加上你刚刚想的那个疑点,好像又说得通了”聂小凡托着下巴,一点点的剖析心里的那个想法。
  周巧巧望向她。
  “你想,当年他们分开,那孩子还没出生的,老鱼头怎么知道是个女儿?”聂小凡缓缓道。
  周巧巧眉头一皱,这个问题确实说不通。
  除非他曾经找到过她们。可这就更说不通了,都找到了,两个相爱的人,为何不能在一起?
  “可是我觉得这很说得通!他们后来再见过,他知道她在哪儿,哪怕他要死了,也不敢再见因为因为老鱼头,定是做了一件对不起她们母女的事,是以他觉得无颜再见她”
  聂小凡一点点推理,周巧巧皱着眉头听完,听着是有些道理,可是上次配错了当年的情侣,聂小凡照样说得头头是道。
  这次周巧巧学乖了,她不再相信聂小凡。
  “你跟我走!”周巧巧一把拉起聂小凡:“上次我一个人下山去看老鱼头,这次你也去反正都是你的推理!”
  “等等等等”聂小凡忙道。“你不是说老鱼头情况才稍好些吗,先不刺激他。我们还有另一个调查方向”聂小凡小心的抽出手。
  “小姐会来,找周老夫人是一定的。她身份见不得光,我们只需看看,周老夫人对哪个年纪相当的老妇人特别照顾便可猜测”
  “万一她死了呢?”周巧巧打断她。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更何况那人一生饱受折磨?岂不是如同一朵浮萍一般,风一吹浪一打,便消散于世间?
  “不可能!”聂小凡却笃定的道。“若是她死了,老鱼头就会告诉你的!”
  周巧巧一拍脑门!
  对喔,她真笨。若是斯人已逝,老鱼头何必会如此痛苦?只怕随她去了便是!
  也正是今日,京城里丞相府里办赏花宴。
  陈氏被一众贵妇围在中间,笑语嫣嫣好不热闹。许氏如同婆子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陈氏身后。
  虽然有贵妇不时打听周重颜的病症,可许氏如今提起女儿可不敢再威风了,缩了脖子不敢说话,小心的看着陈氏的脸色。
  陈氏瞧不上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到底没表现出来,仍是恰到好处的笑着说道:“那孩子也就是被祖母娇惯些了,娘娘心疼才送回来。我们大人啊,日日催着她早些好起来好进宫服侍娘娘呢”
  陈氏一席话说得许氏目瞪口呆,还能这样说?
  明明不是娘娘降罪才
  又有贵妇打趣许氏有福,生了个女儿被皇后宠,可见是惹人怜的
  许氏笑得咧了牙,忙用帕子遮了
  丞相夫人又如何?
  说话没个把门的!
  管她的!许氏一下子如同斗鸡一般仰起头。
  可不是我说我家女儿得皇后宠!可不是我跟皇后娘娘对着干的!大家都听见看见了,这话可是丞相夫人说得,她可不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