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劫难

  汐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鼻尖依旧闻到的是那淡淡的雪莲清香,那來自寂月流尘身上纯天然的香味,有些依恋,有些不舍。这温暖的怀抱,这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有些落寞起來。若是问她是否心动了,那么毫无疑问,她心动了,她也是人,也会爱,当寂月流尘说他欢喜自己的时候,汐玥有一瞬间竟然想着,还好他不喜欢他师弟……
  就在寂月流尘以为汐玥打算接受他的时候,汐玥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见她伸出双手,毫不犹豫的将他推离,而后精致的小脸上依旧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意,似是而非道:“寂月流尘,我想你误会了,你于我而言,不过是朋友罢了,对于情感问題,我想我从未考虑过你。”
  小巷子里,除了寂月流尘和汐玥两个人以外,此刻竟是再沒有其他人,而汐玥的话音一落地,四周便一片寂静无声。
  寂月流尘抿了抿薄唇,琥珀色眸子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情绪,而他依旧是紧紧盯着汐玥,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半晌,才道:“那你又为何这些日子陪着我做戏?分明是知道我故意装作痴傻……”
  “寂月流尘,”汐玥打断他的话,轻笑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道:“我想你误会了,我不过是觉得那样十分有趣罢了,你也知道,我素來是一个恶趣味的人。人生苦短,总得有些事情的发生,让生活变得不那么枯燥才行。正好陪你演戏的这段时间,我自己也放松一下。”
  汐玥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寂月流尘的表情,可是那厮依旧那般无悲无喜,虽然戴着人皮面具却依旧是清冷冷的,让她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俊美如仙的面容此刻应该浮现的表情。
  “我不相信。”寂月流尘缓缓的靠近了汐玥一步,琥珀色眸子一眨不眨,那般执拗的模样,倒是汐玥第一次瞧见。有些莫名的心疼,有些无言的揪心,想过去告诉他,她心中的真实感想,想过去嘲笑一声,难道你不是喜欢你的师弟么?然后紧紧抱住他,跟他说,其实我也以为我喜欢女子……
  可是……汐玥暗暗捏了捏拳头,任由长长的指甲陷入手掌心,那疼痛之感让她恢复了理智。她不能够,她不能够这样自私的待他,她与他,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想告诉他,她就要死了,她只是个将死之人,吊着这口气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要不了多久,她即将成黄土一杯,不能陪着他看山看水,不能陪着他花前月下,更不能为他生儿育女。而寂月流尘不同,他身体健康,容貌俊美,权势金钱,美人红颜,江山社稷,他统统都不缺。他简直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如今也不过二十弱冠,至少也可以再活五六十年。可若是她一晌贪欢,就这般回应他的感情……终究也不过是辜负他的一生罢了。
  “我喜欢女子。”汐玥忽然出声,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即使心口传來一阵揪心的疼痛,她依旧是轻轻的笑着,道:“我从前就告诉过你,皇上,臣妾不好男风。想來那时候你是当我戏言吧?可是我那时候并沒有说谎,你很好,只是我喜欢女子。”
  你很好,只是我喜欢女子……
  一阵风吹起,寂月流尘的衣角被挑起,连带着墨色的黑发也飞舞着,他长长的羽睫不停的颤动着。眸光一动,整个人似乎更加冷沉起來,凝视着汐玥的眼睛,不顾心中蔓延开來一阵阵痛意和悲哀,等不到那阵痛意令自己麻木,他还是不愿相信,脸色有些苍白的问道:“你……可是认真?”
  汐玥淡淡垂下眸子,掩下眸中的异样情绪,眼眶竟是有些酸涩,却还是勾起唇角,微微笑着:“自是认真。”
  自是认真……欺骗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小巷的路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汐玥耳畔响起:“主子!”
  汐玥回过思绪,抬头朝着声音传來的方向瞧去,只见一一和胭脂正飞奔过來,脸上带着劫后重逢的喜悦与兴奋。小呆也速度极快的朝她的方向跑了过來,大大的紫眸水灵灵的,一副又委屈又别扭的模样。
  汐玥蹲下身子,将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呆抱在怀里,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任由它蹭着自己,一时间,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凉。眼角微微湿润了,说不清是因为寂月流尘,还是因为与她们重逢,亦或是……两者都是。
  “主子,你真的沒事,真的太好了!”一一与胭脂一齐跑到汐玥的身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瞧着汐玥,直到确定了她沒有受伤,毫发无损以后,才放下心來。
  寂月流尘看了一眼汐玥,抿着唇角,一言不发。随即淡淡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带着周围的冷空气也一并被他带走。
  寂然和寂灭一眼便认出了带着人皮面具的寂月流尘,來不及喜悦,只是瞧着他那无悲无喜的模样,脚下一顿,便唤了一声:“主子……”
  然而,寂月流尘并沒有立即回答他们,而是依旧冷着脸,情绪明显有些不好,恍恍惚惚的便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小巷子。
  “主子……发生什么事情了?”方才因为见汐玥安好,一时喜悦忘乎所以,如今胭脂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
  “无事。”汐玥琉璃眸微微有些黯淡,只是一瞬间,她又淡淡笑道:“淼淼可是安好?沒出事吧?”
  一一看了一眼胭脂,随即道:“主子,淼淼已经沒事了,只是伤口还沒有痊愈,便被我们阻止了,不然她死活都要來找你。”
  “嗯,那就好。”汐玥点了点头,依旧轻轻笑着。
  “皇后娘娘,恕属下冒犯。”寂灭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旧还是有些感觉到寂月流尘之所以情绪低落是与汐玥有关,而且这一次他明显伤的深了。于是,有些看不下去,寂灭便上前一步,道:“主子待娘娘如何,娘娘心中应当有数,主子为了娘娘不顾生死与娘娘一同坠崖。那样高的断崖,纵然主子武艺再高,也不一定活的下來,可是主子却丝毫沒有犹豫。娘娘若是还有心,就不应当那样待主子。”
  “寂灭!”寂然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可是,他若是有心阻止寂灭的话,自是不会等到他说完话了再出声。这一点,就是一一也看出來了。
  “寂然,难道你看不出來主子他今日的不对劲么?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晓?”寂灭冷着脸,天然呆的眸子此刻有些愤怒的盯着汐玥,道:“跟随主子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主子这样,我自认为主子待娘娘沒有什么不好……”
  “寂灭!”胭脂冷冷的盯着寂灭的脸,眼底浮现一抹杀气,大有他若是继续说下去就要与他厮杀。虽然汐玥依旧笑着,可是这笑容分明比哭还难看。她眼底若隐若现的情绪,虽然被隐藏的很好,但是胭脂还是看见了。
  “无妨,”汐玥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笑了笑,伸手阻止了胭脂欲拔剑的手,随即又道:“在青州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现在必须马上去,你与一一先回马车里去吧,晚些时候,我会回來与你们汇合。”
  顿了顿,她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交到胭脂手中后,解释道:“这是龙鳞草制成的解药,立即让人送到宋温雅手中,切莫耽误了。”
  “是,主子。”胭脂感到有些心慌,生怕汐玥发生什么事,便立即道:“主子,让奴婢陪你去吧?”
  寂灭被寂然按着,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依旧冷着脸,紧紧盯着汐玥。
  汐玥腾出一只抱着小呆的手,摆了摆,道:“不必了,有小呆陪着我就好。”
  “那……主子”胭脂紧紧盯着汐玥,心知劝不住汐玥,便只好道:“主子一定要回來,毫发无损的回來。”
  “好。”汐玥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便打算离开。
  “主子……”一一咬了咬唇,唤道:“主子,皇上真的待主子不薄……”
  汐玥闻言微微一愣,身形一顿,背对着他们,琉璃眸一瞬间氤氲着薄薄的水汽,随即她依旧是浅浅的笑着,淡淡道:“我晓得。”
  我晓得……我一直都晓得……一滴温热的水珠掉落,打在小呆紫色的皮毛上,而后又弹开,來不及散落到土地之上就被蒸发不见。
  小呆呜呜了几声,安慰性的蹭了蹭汐玥,坏女人,你不要笑了,不要这样笑了……
  汐玥摸了摸小呆的脑袋,一步一步的朝着与寂月流尘相反的另一端走去。头也不回,身形消瘦,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走一般。
  小巷子里,汐玥离开以后,空气一瞬间又凝结了,一一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寂月流尘情深意重,汐玥这样未免太过于无情。毕竟她素來是个重情义之人,性子又直爽。
  拧着眉心,一一有些心绪不宁道:“胭脂姐……”
  胭脂转过身,还沒待一一说完,她忽然立即伸出手,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在了一一的脸上,下一秒钟,一一的脸便立即红了起來,可见胭脂下手之狠。
  寂然吓了一跳,心疼的凑上去看着一一的脸,唤道:“一一!”
  “胭脂,你干什么!”寂灭本來就因为方才胭脂维护汐玥的举动而气恼,如今见胭脂二话不说的就给了一一一巴掌,便立即瞪着她,道:“你别忘了,你最初是隐卫!”
  “那又如何?”胭脂冷冷的注视着寂灭,眸子满是火星子,道:“既是被皇上给了主子,主子就是我生死追随之人!我本不想说,但是今日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寂灭,你当你是谁?皇上与主子的事情毕竟是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以为你一个局外人晓得什么?你多次冒犯了我家主子,你以为这一次皇上还会重用你?”
  顿了顿,胭脂转头,冷冷的盯着一一,面无表情道:“还有你,一一。你究竟是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还是忘记了主子素日里待你的好?这个时候,寂灭他们帮着皇上那也是无可厚非的,而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主子?你方才这样做,就是要叫主子难堪,就是要叫主子心寒的么?我不如你重情重义,我只知道无论主子做错了什么,做对了什么,亦或是有情无情,我都会誓死捍卫!”
  “胭脂姐,我……”一一咬了咬唇,她还是错了,这一次是她错了,她竟然那般与主子说话……伤了主子的心。
  胭脂不再看面色不自然的寂灭与愧疚后悔的一一,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而寂然正想帮一一涂药的时候,不想一一一把推开他,眸光头一次那般冷冷的,也不搭理他,便自顾自的追着胭脂离开了。
  客栈
  寂月流尘恢复了本來的面目,换回了素日里穿着的冰锦雪衣,谪仙一般的光华,清冷的琥珀色眸子此刻竟是有些思绪幽幽。
  他的思绪飘得有些遥远,想起这半个月來,朝夕相处,她就睡在他的身侧,天亮的时候,他还可以看见她沉静温柔的睡颜。那时候她睡得很香甜,偶尔撅着小嘴,似乎是个熟睡的小婴儿一般,那般可爱,让他心中有些痒痒的,情难自禁。
  他又想起那时候他丧失了记忆,整个人有些混沌痴傻,可是她不嫌弃,也沒有不耐烦,而是十分温柔的待他。傻的时候,他就觉得她极好,喜欢靠近她,喜欢粘着她。清醒以后,他仍旧是那般,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眉目柔和,喜欢抱着她,就是……那般喜欢着她。
  寂然和寂灭站在他的身后,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方才寂月流尘回到客栈的时候,本來寂然是要换一家档次高的客栈的,可是却被寂月流尘拒绝了。他依旧是留在与汐玥一起住过的客栈,寂灭和寂然知道,那是因为他心中仍旧在记挂着汐玥。因为,他坐在这里已经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动不动,甚至一句话也沒有。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下來,看着屋子外面开始飘起了毛茸茸的细碎小雨,寂然心中也越发的焦急起來。
  胭脂和一一如今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寂月流尘并沒有过问,他只当她们两个人是和汐玥一起出去了,并沒有想过汐玥会一个人独自离开。而寂灭和寂然也沒有说,寂灭是因为对汐玥心存不满,自然是不愿提及。寂然则是因为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及汐玥,生怕寂月流尘心情越发低落。可是另一方面,他却又想着究竟要不要说给汐玥听,毕竟寂月流尘此刻依旧是想着汐玥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钟,门便被粗鲁的推开,一一來不及擦拭额角的雨水,眼眶红红的瞧着寂月流尘,扑通一声跪了下來,就道:“皇上,皇上救救我家主子吧!”
  “出了什么事情?”寂月流尘眯了眯琥珀色眸子,立即站起身子來。
  一一还沒來得及说话,只见一个身影快速闪了进來,那人眉目如画,瞳眸异色,是一抹淡蓝色的光芒,身穿一袭淡蓝色长袍,与他的淡蓝色眸子相互映衬,却丝毫沒有妖里妖气的邪魅,反而整个人看起來纯洁无暇,犹如干净清澈的璞玉。
  “隐小公子?”寂然一眼便认出了來者何人,这模样,这气度,不是桃夭苑的隐桑还是谁?
  隐桑不看其他人,只是冲上前去,盯着寂月流尘的脸,着急道:“寂月流尘,汐玥人呢?”
  “人呢?”寂月流尘转头看向一一,冷声道:“难道你不是跟着她?”
  “不是,奴婢也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一一咬了咬牙,心中却恨死了自己。主子都那样了,可是她却说了那样的话,简直是该死!
  “赶紧找到她啊!再不找到她就來不及了!”隐桑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只是一想到今日的机缘,心中就暗暗焦急。
  寂月流尘冷静下來,清冷的眸子盯着隐桑清澈的瞳眸,便道:“你先说,究竟是怎么了?”
  “大约半个月前,我爹收到他师父玄机老人的飞鸽传书。信中玄机老人说无涯子算过一卦,说是半个月后,也就是今日将是汐玥的一劫。若是熬的过去,她就可以活下來,熬不过去,她就会死。”隐桑一边说着,一边叹息道:“原來尹相在她十二岁那年就给她下了一种至阴至寒的毒,唤作红颜薄命。因为中了毒,以至于她五年以來都沒有成长的迹象。而她自己也是前不久才刚刚知晓,可是这毒在她体内已经有了五年,早已经深入骨髓,药石无灵。若是不能够重新配置一种解药,她很快就会丧命。而今日,正是她毒发之日。我爹让我将玄机老人制成的一颗缓解的药丸带下來,兴许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主子从沒有告诉过我们,她总是那样,不想让我们忧心……”一一擦了擦眼泪,颤抖着嘴唇道:“奴婢看得出來主子是真心欢喜皇上的,奴婢还请皇上救救主子。”
  “属下有罪。”寂灭忽然跪下身子,一股深深地愧疚涌上心头,他想起他今日所说的话,指责亦或是埋怨,可是……他并不知道原來她心中更苦。
  寂月流尘听了隐桑的话,心中思绪万千,一瞬间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疼。终于想通了她为何明显喜欢自己又要那般说,那样轻易的就拒绝自己。突然心痛的不可遏制,她从來都是那般逞强,不愿别人担忧,懂事的让人心疼。她笑的时候,会不会心中也一样在滴血呢?想到这里,寂月流尘抿了抿薄唇,又听寂灭这样自己请罪,顿时心中更寒了几分,连带着空气也越发冷了几分。
  寂月流尘冷冷的看向寂然,随即琥珀色眸子冰冷无情。便道:“你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主子……”寂然看了一眼寂灭,有些说不出口。他知道他若是说了,寂灭今后……也许再不可能呆在寂月流尘身边了。就像胭脂说过的,若是寂月流尘知道,恐怕不会留寂灭了。
  寂灭一咬牙,便立即道:“主子,属下擅自做主,对娘娘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指责了娘娘辜负主子……”
  “找人!”寂月流尘沒有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角,神色冷沉。这个时候,并不是责罚计较的时候,只要先找到汐玥,只要找到她……
  “是,主子。”寂灭和寂然应了一声,随即两人一齐离开了屋子。
  “别跪了。”隐桑上前扶起一一,缓缓道“找你家主子要紧。”
  “多谢公子。”一一点了点头,随即朝寂月流尘拱了拱手,便道:“皇上,奴婢先去找主子,顺便让胭脂姐一起寻找主子,或许她会知道什么。”
  胭脂现在也同样不在,而一一知道她是去完成汐玥交给她的任务,将解药让人尽快带回烟京,送到宋温雅手中。
  说着,一一便离开了,寂月流尘看了一眼隐桑,并沒有跟着出去外面,而是盯着他,道:“玄机老人可有说如何才能够将她身上红颜薄命的毒清除干净?”
  隐桑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道:“沒有。至今还沒有任何解药,只是需要的东西都十分珍贵,或许找不到,或许可以找到。她自己也是知道,并且同样在寻找解药……”
  “若是这一次她熬过去了,还可以活多久?”寂月流尘捏紧了拳头,盯着隐桑的脸,让人看不出情绪,便立即道。
  “不足一年。”隐桑答道。
  不足……一年么?寂月流尘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即使薄唇紧紧抿着,也依旧是将他心中的情绪泄露了出來……
  作者有话:昨天一更沒有更新,今天浅浅更六千字,话说有木有觉得六千字看起來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