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饮鸩止渴

  楚肆的表情莫测,却在力量僵持到最后的时候,蓦地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液浸湿了棕黑的土壤。
  他手中的青铜剑“咣当”一声掉落地面,上面已经布满了细碎的裂纹,他勉力想支撑住身体,却依旧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洪亮的笑声传来,正是日修派掌门,他笑着对勤曾道,“宫主真是收了个好弟子,只是一招便将画堂鬼堂主斩于马下!”
  “就是,真是为我们人界扬眉吐气了一番啊!”土月门掌门也击掌附和道,“没想到鬼界这么不堪一击啊。”
  “还说什么画堂鬼很强,”星长老挑眉道,“不过如此。”
  “……”楚肆听得他们这般挑衅的语言,神色却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冷笑道,“你的实力果然很强。”
  漠离一直没有转过身来,此刻才不慌不忙地抖了抖衣袖,遮住了流血不止的虎口,压下胸腹间淡淡的血气味,那是楚肆拼劲全力的一击,〖%
  M.35ww.纵使他重伤在身,攻击力又能差到哪里去?他的嘴角也渐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你也不差。”
  他重新将剑收了起来,转身看着楚肆道,“你走吧。”
  “嗤,”楚肆仰天大笑了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一般,然而他却只是所有的情绪在此刻都尽数倾泻,再开口时却已经平静,“你这是在同情我么?”
  漠离静视着楚肆的双眼,“不是。”
  “哈哈哈,”楚肆又一次苦笑起来,咳出了一大口血,“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无悔,你知dào
  么?”他逼近漠离的脸,咬牙切齿,“我为她而死,心甘情愿,你懂么?”
  “……”心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漠离只希望楚肆快些离开,但是对上他眼神里那种深深的热切和绝望,禁不得心里便是一动,对着他的质问,只是平静道,“我知dào。”
  “你知dào
  什么?!”楚肆状若疯狂,“你什么都不知dào
  啊!就算你今天在这里把我灭魄了,我依然比你爱她!”
  最后一句话如同宣誓般说出,声音刚刚好控zhì
  到漠离能听见的范围里,楚肆的眼里有着不甘,“我怎么会输给你?”
  “走吧。”对着师傅众人,漠离只是淡淡催促道。
  “且慢!”勤曾大手一挥,制止住了漠离接下来的话,看着楚肆的眼里闪着阴险的光亮,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鹰隼一般,“我们不能放他走。”
  “……”漠离皱眉,望向师傅,开口道,“他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哼,世事难料啊。”勤曾摸着胡子道,“他虽然此刻虚弱,但是画堂鬼堂主并不是Lang得虚名的,他受了伤都能抗住漠离这样一击,若是好了只怕更是麻烦。既然这样,与其放虎归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也省的日后麻烦。”
  “师傅莫要忘记,”漠离提醒道,“他已经死了。”
  “难不成师傅的意思是……”喜乐恍然大悟,“灭魄?”
  此言一出,周围人皆吃了一惊,看着勤曾的眼神也变了变,一片哗然中慧灵宫宫主笑得爽朗,“不错,我正是此意。”
  他的眼神威严利落地扫过漠离的眼,其间之意不言自明,“如今将他灭魄,干脆一了百了。省的到时候,我们面对画堂鬼和地狱府双面夹击,更是头疼。”
  “宫主果然思虑深远,自愧不如啊。”日修派掌门笑眯眯地道,“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不知dào
  诸位怎么看。”
  他一松口,众人也纷纷符合起来,反正都是死人嘛,灭不灭魄也没有什么区别。况且鬼界第一战就能除去这样一个重yào
  人物,也是宣扬胜利的一种体现嘛。
  “那么,楚堂主,对不起啦。”勤言笑着对楚肆道,“恐怕你要先走一步了。”
  “嗤,”楚肆撇撇嘴,他对自己如今的状况倒是清楚,他原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此刻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逃跑的意思,“杀我么?正合我意。”
  “堂主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让我佩服不已呢。”勤曾的眼神阴森森,嘴角浮起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虽然很想放堂主一马,只是……哈哈,堂主若有下辈子,记得投胎人界投上个好胎啊。”
  他的语气恶毒,慢慢放缓了语调,望着楚肆的眸子,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哦,我忘了。灭魄之人是无法进入六道轮回的。到时候魂飞湮灭,天地之间再不留一丝痕迹了呢。”
  楚肆的眸子一直是淡淡的漠然,就算听得他这般恶毒威胁的话,也没有一丝拨动,这样也好,他为她做到了最好,以后再也没什么遗憾了呢。
  勤曾掌心的光芒渐放的那一刻,漠离笼在袖中的手默默按了一个诀,在他几乎就要出手的瞬间,有一双手悄然地按住了他的手掌,原本受伤的虎口吃痛,诀瞬间破灭。
  他转眼看向按住自己的月长老,老人的手虽然枯瘦但是却有力,紧紧地按住他的手,掌心的绿光时隐时现,她在替他愈合方才受伤的伤口。
  楚肆被勤曾死死攥住胸口,勤曾的手掌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不断将他的精魂从心口处吸取出来,楚肆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他的人也慢慢变得透明。
  已经快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狰狞的样貌了呢……他有些吃力的想,努力想睁大自己的眼睛,无奈脑海中一片混沌,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她濡湿的黑发,苍白的面庞,秀丽的眉眼,身上白芷般的清香,以及眉间那点嫣然。
  那是他们毕生最近的距离吧,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接近她的机会了。
  他的唇角泛起一丝满yì
  而苦涩的微笑,能这样死去也很好。至少他无憾,他早就已经厌倦了画堂鬼堂主的位置,他也不喜欢鬼界内部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所以他不羁,他风流,他想用所有一切出格的行为来证明他的叛逆。
  在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不是个合格的堂主的时候,在他们在他背后窃窃私语的时候,他只是冷笑,这些人又自以为知dào
  些什么?
  直到那个冷淡的女子出现,她的眸子清亮,带着洞察人心的冷静和体蕴,就那么看透了他轻笑背后的苦痛和挣扎。
  所以……从被她读懂的那天,心中不知不觉便为她开了一道心门吧,虽然她无意进来,他却一发不可收拾。
  如同饮鸠止渴。
  却终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