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番外 陆离篇

  他恍惚觉得上楼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蹭过他的肩膀,软软的,哧溜一下,就滑过去了。
  也许又是哪个无聊的女生要以这种方式与他靠近,心中觉得无奈,便是看也没看,只仍信步朝着楼梯上面走去。
  才转过楼梯口,听见背后咕咚一声,呃,想是有人摔倒了。
  本不是他该管的事,却不知怎地,竟掉了头站在拐角处向楼梯下望去。正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瘦弱女生,背对着自己撑着楼梯的扶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明明一副痛的要死的样子,却死撑着一瘸一拐的朝着墙角踱去。有好心的学生帮忙,也只是一摆手就把人打发了,竟不顾自己疼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他微微蹙起眉头,这个女生——她也有些太要强了。
  思想上只是一瞬,便下定决心回头帮她。心意明确之快,连他自己都有些咋舌。
  三两步跨到她一副蜷缩的身体旁边,从后面拢了她的肩膀和小腿,将她打横抱起,直咧咧的朝着学校外面走去。
  怀里的那个女生却显然惊吓过度,拼了命的在他胳臂中折腾。他不觉这么抱着有些费力,便又加大了一些禁锢她的力道,果然,她不动了。
  他心中是又惊奇又好笑,她不知道他是谁么,不知道他是全校女生都顶礼膜拜的陆离么?那些女生宁愿削尖了脑袋,只盼能和他有个一星半点的牵扯,可怀里的这个人,她难不成,是个榆木脑袋?
  但显然她不是。虽然大动作的反抗是没了,可他仍能感觉到从她身体里传来的那一小点颤动,有些微抖的,有些恐惧的。
  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而后得知,这个女生的名字,叫林文萱。不怎么好听,但也不难听,普普通通,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字在里头。可他竟然,也给牢牢记住了。
  高二课程虽然很重,但他因天赋极高,便也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在学业上。本应是有足够机会去了解了解那个小姑娘的,却因为他家里,他爸爸总是打电话来敦促他以后要上哪所大学的事情,还专门将他私下控制的一家传媒公司的情况汇成资料寄来让他详读,搅得他心神不宁,烦躁不堪。
  他打从心底里觉得,他爸爸的事业,好与不好,能不能长远发展,实在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可他妈妈苦口婆心的教育他,这是你爸爸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你即便真不想要参与,也等上了大学再说,你可做你想做的事。
  他心疼他妈妈,答应了。可不晓得,这些话,也只是她的托辞,她和他爸爸一样,希望他们唯一的儿子能够继承这份他们花了沉重代价支撑的事业。
  再次见到林文萱,是在他的教室门口。
  她畏缩着个身子,小心翼翼的朝着他这边瞧来。
  许久未见,她还是这样一副怯生生我见犹怜的样子。
  他本不太好的心情一下子明快起来,也不管顾身边魏冬刘沥婷的招呼,就径直出了门,朝着她直直走去。
  她显然想逃,却被他一把拦住,似笑非笑的,故意逗着她,说她没有礼貌。
  她果然上当,红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骂他素质低下。
  呵,她这样的真性情,他很有兴趣。
  但显然她没有兴趣跟他耗下去,连他说要请她吃饭,都表现的心不在焉。只是干瞪了他一眼,就又跑掉了。
  她那副既生气又羞怯的急匆匆背影,他看的,一时有些呆了。
  再次返回教室的时候,魏冬大大咧咧的开着他的玩笑:“哪个班的小姑娘,竟能让你主动出去搭话,来头不小啊。”
  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不知道。”
  魏冬斜着眼觑他,笑眯眯的:“不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吧?”
  他一愣,喜欢?怕是有些言之过早。
  只刘沥婷黑青着一张脸,在旁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想太多了。”
  他十七岁生日那天,站在学校的车棚旁边,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他知道她上学的代步工具是自行车,倒不是因为他见过她骑车的模样,只不过,他直觉上今天能在这里等到自己要等的人。直觉,他不自禁的笑了笑,他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然而感觉就是这么奇怪,他站的小腿都有些发酸,却终于看见他想要见的人了。
  假装不经意的,从她后面,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林文萱。”
  可叹她居然跟听到别人的名字一样,摆着脑袋左右晃了晃,半天,才转回头,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愣了。
  呵,他就是喜欢看她这个傻乎乎不知所谓的表情。
  一番砌词狡辩,终于把她骗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只不过没想到魏冬和刘沥婷的胡乱搅和,让她提前离了场。他心中有隐隐的失落,但还是痛快答应了她的要求,送她出饭店。
  遥看着她颤颤巍巍骑着车子的背影,他心里忽然有一瞬,很想成为那个骑车载她回家的人。
  但也只是一瞬,他在心里笑自己有些神经质,他不过是觉得那个女生有些与众不同罢了。
  回到饭店,魏冬早已禁不住取笑他:“可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生这么偏护的,说,不是真的有什么想法了吧?”
  他随口夹了一道菜,漫不经心的:“只不过答应请她一顿饭,还个人情罢了。”
  心里却有些拥堵,他还她哪门子的人情?不过是自告奋勇要请人吃一顿饭,又自告奋勇拉着她吃了这顿饭而已。
  魏冬笑的有些没心没肺,旁边刘沥婷依然端着一副面孔赌气不说话。
  他也没在意,只一心吃着饭,然后稍稍感觉有些少了什么似的不适应。
  暑假他去了北京,几乎每年有一次假期,他都会待在爸爸的军营里,接受他思想上的管教。
  他爸爸陆棋盛是北京某军区的中将,全中国达到这个军衔的也就百十来人。本说陆棋盛的前程已经够好,却一心想要从商,所以私底下,用他人的名义开了一家公司,以妻子林德的姓名,命名为林德传媒。
  他去北京,不仅仅是与陆棋盛有个教育接触,更多的,是陆棋盛想要他尽早熟悉林德的运转,然后考上一所称心的大学,将他打造成他将来最得力的接班人。
  但他本没有对这些事情上心,所以陆棋盛多多少少就会迁怒于他。再加上他原来就对父亲和母亲的事情怀有微言,父子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愈加紧张。
  从北京回来,他更加抗拒考他们心目中的大学。
  他其实顶喜欢学习,原本的想法,是轻轻松松进个没有太多压力的大学,选个自己有所兴趣的专业,一直学下去,留校,或者做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学者,都是不错的结果。
  可是,陆棋盛坚决反对。
  他私下里也跟母亲沟通过几次,却未曾想到,一向支持他的妈妈,这次也一边倒的顺着他爸爸的思想,愿他能够去清华攻读营销管理。
  专业方面,他愿意妥协;清华,他实在不想去。
  所幸还没到最后阶段,他还有周旋的余地。再加上北京申奥的成功,D城组织节目汇演,他又是主要负责人,便把这些事,暂且丢在脑后了。
  不成想,在选拔舞蹈演员的时候,却牵出那样一件事来。
  原来她的真名,不是叫什么林文萱,他只可叹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了。
  他私下里在想,她故意隐瞒她的名字,是对他的不信任么?
  思想不悦,连带着后面的选拔也不是太尽心。她对他视而不见的样子让他心里很有些闷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学校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传的沸沸扬扬,他亦从别处知道了她真实的名字,童婧夕。
  彼时他觉得她有些捉摸不透,表面上和和顺顺,骨子里却有一番拒人于千里的冰冷。再加上他忙于排练,便也忽略了想找个时间与她摊牌的事情。
  嗯,是关于她为什么要说谎骗他的摊牌。
  演出很成功,他和刘沥婷在台上的配合也很默契。自打他将她带的离家出走之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加的说不清道不明。倒不是他有些什么想法,不过是刘沥婷一直心心念念的喜欢着他。他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即便人人都在传他们已经恋爱,他也觉得,不是事实的谣传,实在不值当去专门澄清。
  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是听到宋玉以维护他和刘沥婷之名,平白无故对童婧夕的那一番教训。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心口有一团火在狠狠燃烧。
  他很轻飘飘的说了句,往后童婧夕在二中的人身安全都归自己管的话。
  他仍是能清清楚楚记得当时说了那句话,她那一双若水含情的眼睛瞪的像铜铃似的,好像以后为她保驾护航的不是他这个让全校女生都为之疯狂的人物,而是,类似什么坑蒙拐骗不能近身的大魔头。
  他一颗心被她激的更加坚定。你不待见我是吧,我就偏围着你团团转。他那时没细想,自己在外人眼里看来很有问题的这一番举动,到底是因的个什么原因。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喜欢看着童婧夕的一举一动。她长长的头发在风里面轻轻的肆意,她扭捏着身子不愿意跟在自己后面,她一颗樱红小嘴粉嘟嘟的噘起来对他表示不悦,她的一切一切,他都觉得很耐看。
  反倒是常常在耳边被人唠叨的刘沥婷那一张精美绝伦的脸,他觉得没什么好看。
  高三第一学期放假那天,他厚着脸皮参加她们同学的聚餐,为的不过是,在寒假之前,再多看看她两眼。
  不想她同学杨晋的一个问题,将他彻底问懵了,然而转瞬也终于弄明白,他这一段时间反常的都不像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由头。
  杨晋问他:“你这样白天黑夜的接送童童上下学,是不是喜欢她?”
  从前魏冬也跟他开过这样的玩笑,他没有多想。魏冬那样的性格,多半都是拿他寻开心的。如今却由这样一个旁人认真说起,又是童婧夕身边最好的朋友,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真的有些暧昧了?
  暧昧这个词从他脑海初初升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思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境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澄明。于是捋着袖口对着杨晋淡淡的说了句:“是的,我喜欢她。”
  他喜欢她。绕了一圈,他做的这些事情,原来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从此他接送她接送的更加勤勉,送她帽子围巾送的更加欢快,带她去吃肯德基也吃的更加频繁,不过为的就是她能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心意。
  没想到他一颗心意没被感觉出来,反而让她误会了他这么对她,是故意做给刘沥婷看的好戏。
  他心里有一些失望。
  但再没有比当时更坚定的决心了,回头就放出他和刘沥婷已经分手的风声,尽管他从来也没有跟她在一起过。可他这次明明确确告诉刘沥婷,他有喜欢的女孩儿了,那个人,不是她。
  一直都在给自己造梦的刘沥婷忽然清醒,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的望着她,泪水犹在眼眶打转,祈求似的抓着他袖子:“求求你,别这样对我好么?”
  他面无表情的推开她,冷冷的:“是时候该醒了。”
  他知道有时候冠冕堂皇的话更加伤人,不如说的明白些,好让她彻底对他断了念想。
  但他不知道,刘沥婷对他的一颗心,早就深深的陷落,哪里能是几句话就能了事的。他说的越决绝,她心里对童婧夕的愤恨,就越深刻。
  D城一模考试过后,他以全市第三的好成绩成功让陆棋盛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考上清华,不再对他进行不时的电话督促。那时的他,就已经在心里做了一套周详的计划,先显露锋芒,再在最关键的时候落回平庸。
  学业上不出什么问题,几乎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来。但感情上,他就着实有些不大确定,到底童婧夕看没看的出来自己如今的这片心意。
  答案让他很受伤。
  他觉得自己的一个白,表的很有技巧,很有深意,他说:“我关心刘沥婷,那谁来关心你?”
  这本是一句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话,她的一颗榆木脑袋反应了半天之后,却对着他认真的说道:“你是想说我应该感谢你的关心对吗?那谢谢啊。”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颗心柔肠百转,却落得个不解风情的下场,那种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再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她却对他一番劈头盖脸的指责,说她不想见他,说她和他什么都不是。
  他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指过鼻子呵斥过,即便是陆棋盛,威严之下,却总是不乏宠溺。可她那时的样子,明明就是一脸嫌恶不愿再看到眼前的那个人。
  他震惊之下只剩心痛,可还是浅浅的安慰了她,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别为这些琐事分心。
  他还记得,当时离开转的那个身,转的何其艰难。
  此后高考在即,他也没太多时间周旋在小儿女情长的这些事上。倒不是因为他紧张害怕,反正他那能力就是闭着眼睛也可以随便进了中国任意一所大学。他没办法□□的,是陆棋盛在D城给自己请的那些家教。
  他自然不需要什么家教,只不过需要做出点样子让陆棋盛安心。
  2002年六月的最后一天,雷雨下的很大。
  他在家里对着窗户外面看了半天,忽然决定拿起伞具冲进雨里,她的妈妈隔着门大喊:“陆离,当心闪电。”
  果然如他所料,她又是一副菩萨心肠的安排好身边的所有人,才终于迈开步子自己一个人往雨里走。
  他在背后冷眼看了半天,终于在她右脚刚刚抬起的那一刻,将她打横抱起。
  第二次,她在他怀里,却瑟缩的像个小人儿似的。
  她把手紧紧的环在他的脖颈上,勒的他都喘不过气来。
  等到他终于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放下她,却发现她早已双眼通红,几缕湿淋淋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之上,一副单薄而又可怜的样子站在他跟前,瑟瑟发抖。
  他再忍不住,双手托住她的下巴:“上次我就当是给你个机会任性,以后还这样吗?”
  一句话惹的她泪水涟涟,抖着嗓子对他道出了一切。那一刻怀拥着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的了。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能让人振奋的了?
  关系确定的太晚,以至于他们没有相处多久,就要面临第一次的分离。
  他处心积虑的考上北K大,终于不用再听陆棋盛的话。当初他的爸爸一心想让他上清华,除却那里能让他得到更好的发展之外,还因为清华里面有他爸爸的心腹,能够看管着他不要走上别的什么歪路。当然这是他们大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毕业之后除去林德,走的哪一条路,都是歪的。
  可他宁愿走的歪歪扭扭,也不想去那条他们为他铺陈的金光大道。
  只是他没想到,进了K大,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意愿来的时候,却惟独忽略了,一路跟他跟的紧的刘沥婷。
  刘沥婷听信他曾经对她随意说过的话,硬是凭着一股子狠劲考上了清华,但当她发现一切都只是个美丽的错误的时候,她那原本美的出尘脱俗的脸,带了些狠辣。
  他这一上大学,少不了要有一段日子不能陪着童婧夕,又因为从魏冬口中听说宋玉在文科班复读,心中就更有些担忧。宋玉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一件小事都能放大十倍百倍,更何况是整天面对着曾让她吃了狠亏的人。他很是严肃的找人和宋玉沟通,又觉得放心不下,私下里请了两个人时不时的暗中护着童婧夕。
  只是没想道,他紧护慢护,童婧夕还是出事了。
  保护童婧夕的那两个人,并不是天天都跟在她后面,恰逢她那晚被人堵在小胡同里的时候,他们不在她身边。之所以最后给他汇报了这件事,是因为杨晋在老城教训那两个施暴者的时候,闹的沸沸扬扬,消息这才传到了他们的耳里。
  杨晋最后没有挖出指使人是谁,可他请的那两人,其中却有一个跟那个胖子之前有所来往,几番诱导之后,他终于和盘托出。
  犹记得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怒,在操场上正和人打球的他一脚踢歪了篮球架。队友簇拥上来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他不知道,他自己眼中的猩红血色,快要把整个人吞没。
  愤怒过后,他又懊恼的要死,只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的不是他。他甚至可以想到她一双委屈的眼睛能盛满多少泪水,她那瘦弱的身子在他怀里能颤抖成个什么样。只是好在,好在,她最后没有出什么事。
  他稳了稳心神,给刘沥婷拨通了电话。
  他压着嗓子:“你最好在一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接下来你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不能保证。”
  从前刘沥婷寻着各式各样的借口跑来K大找他的时候,他虽觉得厌烦,倒也没有特别的不快,只觉得她不过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小女孩儿。他虽明里暗里表明过自己的态度,可她仍是一副痴心不悔的样子,他见的多了,也就再不想说什么,只凉凉的看着她跑来跑去,反正她不在乎奔波,他尽量避开就是。
  现在看来,他对她容忍的有些过了头。
  一月的北京,凉意很是渗人。
  夕阳西下,正是食堂下午开饭的时间,操场上的人很少。
  他站在一旁的梧桐树下,捏着一双拳头,也不知道是面上冷的,还是心中气的,牙齿咬的咯嘣作响。
  打架这事,他不是没有做过,曾经在陆棋盛的部队受过几次不大不小的训练,又和魏冬在D城的时候上过不少场子,司空见惯,游刃有余,算的上是个中好手。不同的是,今天脑里生出的这个念想,却对的是个女人。
  这女人,自然就是刘沥婷。
  他想他那时要不是收了劲,刘沥婷那一只柔弱纤细的脖颈,大概会被他顷刻间捏的粉碎。
  他一手捏着她的脖颈,将她的身体抵在树干上,目光森冷:“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她一张莹白的小脸被他捏的通红,双手攥着他的手腕话都说不出来,只无限绝望的死死盯着眼前那个人,仿佛不相信,他再一用力,自己就能活生生的被他掐死似的。
  他深吁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才堪堪放开了手。
  她也是立刻弯下腰去狠命的咳嗽。
  他强抑着心中的愤怒,等到她缓过来,才说:“你该明白,若是有谁伤害了她,我会给那个人什么样的下场。”
  她哆嗦着一张嘴,痛苦的:“你总为她考虑着,难道就不能分些心出来给我吗?到底是我先认识你的,到底我们之间,还有那么一些——”
  他打断她的话:“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你一向喜欢自作聪明,不过是因为大家把你捧得太高,可我怎样对你,你该心知肚明。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就不想瞒你什么,我对她,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别说是分个心,就是思想上稍稍有点偏差,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你不需再妄想借助什么外力来伤害她,这次我也不愿去追究,但凡下次她要有个风吹草动,我必定会让你十倍百倍的亲自偿还。”
  他一番话,让她在风中瑟缩了半刻都没有回过神来。
  至此,她终于明白自己无望。冷笑两声,便踉跄着从他的身前掠过。
  本以为他们就再无交集了。可谁知后来一场席卷全国的非典,又让刘沥婷重新燃起了追求他的斗志。
  刘沥婷的算盘是这样打的,她先找个适当的理由把陆离骗出来,然后再想办法让别人发现他们私自离校,这样她就可以和陆离一起被隔离起来,也不怕没有机会再对他展开攻势,在他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攻其软肋。
  可笑是她这一番计划太过小儿科。先不说陆离需不需要她的嘘寒问暖,就是需要,卫生部门也不可能把他们隔离到一间房里去,就更不用提他会被她个什么真心打动了。
  而这一切,最致命的,她和陆离没有双双落网。落网的,是陆离一个。陆离被隔离完后也没有消停,直接被K大退了学。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怎么自己看来那么万全的计划,到最后竟会面目全非了呢?
  陆离离开了K大,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一颗心差点沉入大海。在宿舍病了一个多月愣是不得好转,最后想通终于能下地自己去打饭了,是因为她想明白了另外一件峰回路转的好事——那就是童婧夕,也在顷刻间和陆离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他从K大退学,被陆棋盛押往自己军区的那一天,找了个机会给童婧夕打电话。可接连几次,都是他爷爷清清淡淡的声音:“童童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能明白她刚刚高考完的那股子兴奋劲儿,可他实在太急,错过这一时半刻,他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得不到她的消息了。可急归急,他还是没能在最后时刻跟她通上话。
  陆棋盛把他放在特警训练队里,指着他的鼻子:“你非要按照自己的意愿上那个大学,现在你还有脸让别人看看,你到底上出了个什么成绩!退学?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字能让北京军区所有的官兵对你这个爸爸笑掉大牙。”
  不等他回话,陆棋盛又坚定道:“这次我不会再给你一丁点的任性机会。两年时间,你在这里好好反思,悟出点成绩了,我会让你上更好的学校,悟不出,就在这里待一辈子。”
  那时他终于知道,他的这个父亲,几十年的军队生涯,不是白白过的。
  但终究是太思念她,即便枕头下藏着她当初羞羞答答塞在他手上的那张相片,也不能稍稍缓解一下他想念她的心情。他想知道她考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戴着他给她买的那条项链,想告诉她他在这里的每个晚上,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满满当当的都是她。他也知道,她没有他的消息,肯定满世界的寻找他,她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格,找不到他,她一定很伤心。
  心里冒出逃出去的念头时,他被自己的决心震慑的精神狠狠一震。
  可他终归是忽略了军队管理的森严,先不说他这特种部队对新兵的要求,就是普通连营,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岗放哨,哪能容得他一个没多少参军经验的人进进出出。几次三番,都被人抓了回来。
  回来自是一顿暴打。
  向来打惯了别人的人,哪里受的住这些军人近似摧残的严惩。更何况陆棋盛一句话,让整个队里的人,上到营长,下到新兵,没一个敢对他的训练放松警惕,只能拼着最残酷的法子,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承受着个什么使命。
  直到现在,他背上还有几条被皮带抽的印子没有完全褪去。这些他受的苦,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大概也再没有机会提起。
  忍受几次,他便也灰心丧气了,显见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倒不如乖乖就范,等待时机,陆棋盛自然会放他走人。
  每天早上5:30起床,在身上加20斤的重物一口气跑5000米;8:00训练挂勾梯上下300回;穿越30米铁丝网来回300趟13:30抗暴晒形体训练——平举着ak47,枪口用绳子吊着一块砖头,一动不动晒2个小时7天一次250公里负重30公斤越野行军训练;15天一次跳伞训练——从8000米高空一跃而下;30天一次野外生存训练,带上3天的食物在野外生存7天,行军一千余公里,还要背上枪支弹药和生存用品,途中需执行上级准备的突围,反突围,侦察敌情,攀登悬崖等演习任务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心里不能抹去对她的思念,感叹他们同在北京,却又咫尺之遥不能见面以外,他做的最多的,就是以上那些事情。
  两年一晃而过,陆棋盛看着他亲自培养出来的这个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儿子,冷静的面上溢出的却是满意的神色。
  而他也终于等到,能够走出那片军营的机会。
  整理好一切,他第一站要去的就是,心心念念盼了两年的地方——S大。
  路上,他幻想了无数个她见到他的场景:惊讶,兴奋,激动,忧虑,哪怕是生气,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时时刻刻都想着他。
  天公不作美,在他刚刚抵达S大的时候,狂风大作,雷声肆虐,眼看着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他一边照着自己要去的那个方向,一边回想曾几何时,他和她也在这样的大雨里拥抱。如今,他还要将她再次紧紧裹入怀中,永不松开。
  他是这么想的,她也的确是被人深深的嵌在怀里,可那个人,却不是他。
  那一刻,那一刻他简直不能相信眼前所见的。一样瘦弱的背影,一样我可怜见的眼眸,一副深情相拥的画面,所吻着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觉得的自己的心蓦地就没了声响,既不跳动,也感受不到胸腔里的那一丁点儿温热。他僵在一棵大树后面,疯狂摇曳的树干甩下来弹球大小的雨滴打落在他的身上,本应是隐隐的刺痛,他却是毫无知觉。
  吻着她的那个人,他看不太真切,只觉得他也像自己一般,将她不遗余力的抱在怀里,生怕有谁会抢走她似的。
  他本想冲上去拽开二人的一个冲动,忽然停止了。
  他下意识的明白,他消失的这两年,她也许,早就喜欢上别人了。
  雨水慢慢从发丝到脚尖,一汩汩的渗了进去,他一副攒了两年的满腔热忱,就这样顷刻被大雨浇了个湿透。至此,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让人绝望的,不是那日日盼不到头的训练,也不是考验人生存意志的野外求生,而是这股从心里发出的,拽也拽不掉的悲伤情绪。
  他的手死死的捏着树干,手指因太过用力在树上划出五道印子来,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怎样抬起双脚,走完那些回程之路的。
  他在北京的住处躺了一个多星期,直到陆棋盛跟他建议考取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事情,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前的人生,已经走到头了。
  揣着她的那张照片,闭上眼睛,飞机在9000米上的高空轰隆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