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文绣
隐隐有冷梅香飘入鼻端,仿佛二月雪岭,寒梅初绽,是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阚育的心跳忽然有些紊乱,双目游移,手中的剑也变得有些滑溜溜的。
用眼角余光偷偷觑了她一眼,她穿了件青色素面挑丝褙子,墨发绾了个高髻,中央并簪了几朵雪青色堆纱朝颜,清雅隽逸。
梅荨垂了垂眼睫,开口打破这种异样的沉默:“我记得上回你跟我说,文绣原名柳如丝,是淮右凤阳人,因家乡遭了瘟疫才逃难来到京城,后来在茶馆小楼唱曲儿,结果被花员外相中,她假意应允,当天晚上便趁机逃了出去,却在城门口遇到了花员外家的护院,后来被你和李砚云所救,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你再次听说她是无意间听到了李砚云与关嬷嬷的谈话,说她已经调教的非常好,可以送进宫了。我让刘叔去打听过,文绣入宫不到半年便被太子妃调到了东宫当贴身丫鬟,之后太子妃难产,她便失踪了。”
阚育目光闪烁,没有否认。
“我知dào
你有事情瞒着我”,梅荨笑望了他一眼,示意他听自己说完,“若真按你说的只是这样见过文绣一面,李砚云是不可能遣你去追杀她的,你与她一定有过一段时间的深入接触,甚至……所以李砚云笃定你一定可以找到她。当时你我是敌非友,你冒着自己与母亲被杀的危险放了文绣一条生路。我就知dào
你不可能将她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地告sù
我,你漏掉的那些一定是可以保证我无从追查她的下落,从而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阚育垂眸,既惭愧又欣慰。
“这些你都可以不必告sù
我,眼下,你是我梅家的人,你的承诺便是梅家的承诺,文绣即使在京城,我也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待我知dào
了我想知dào
的。自然会毫发无损的放她走。”
“我当然相信你。我也是这样与文绣说的,不过我并未透露你的身份,她对我也是信任的,尤其是我违背李砚云的指令放过她的性命之后。她一路随我上京。并未试图中途逃离。”
顿了片刻。接着道:“李砚云救了她之后。确实把她带回了府中,但并未同其它丫鬟一般学习端茶递水,而是先让我教授武艺。我是她的启蒙老师,李砚云只是说她需yào
一个会武功的贴身侍女保障她的安全,我当时并未留心,教授了三个月的时间,之后她就莫名消失了,李砚云也并未向我解释,我只是一个杀手,自然不敢过问,再之后才知dào
原来是被关嬷嬷调教一番送进宫了”,默然片刻,他忽然凝住步子,想说什么,但唇角翕动了几下,又无声咽了下去,继xù
往前走。
“原来她的武艺是你传授的。”
“也不尽然,我头一回寻到她的时候,曾与她交过一次手,发xiàn
她武艺惊人,绝非全是我所传授,我知dào
她资质过人,曾经跟李砚云提过,想必是离开李府之后,李砚云又遣了其他人教授她武艺。”
梅荨笑望了他手中的剑一眼:“难怪我说要去见文绣,你立kè
就把剑带上了,你是怕她乱拳打死老师傅么?”
阚育笑道:“我跟她不分伯仲。”
梅荨眼中闪过讶色:“也就是说,她也能与舞青霓打成平手。”
阚育点点头:“她知dào
李砚云会派高手追杀她,所以这两年勤加习武,武艺精进非常之快。”
梅荨微微颔首。
二人堪堪走至正院,却看见东厢房右边一间耳房大门大敞,门口四名青衣小厮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周遭并无血迹,刀剑连同剑鞘散落在一旁。
阚育面色一紧,疾步朝耳房走去。
梅荨垂下眼睑,双手拢进了袖中。
一般人要逃应当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便寻各种机会脱身,到了目的地看守严密,反而失去了最佳的逃脱时机,这个文绣偏偏正好相反,是她行事本就诡秘,还是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脱身呢?这个文绣果然难以捉摸,比月箫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李砚云会将她安插在东宫,眼下,还没有人来禀报有人闯出庄门,就说明她还在庄子里。
她抬眸扫视了一下整个院子。
前面是穿堂,左右两边是厢房,中间杂植着花木,一目了然,唯有右边东厢房后头的跨院花木茂盛,是个极佳的藏身之地。
她正思忖着,忽然右边东跨院里草木窸窣一阵乱响,紧接着传来一阵利器刺穿血肉的刺耳声,同时,还有一名男子尖促地叫唤声响起。
阚育正在门前勘察那四名青衣小厮,听到动静,立kè
握起长剑腾身闪入了东跨院里。
梅荨连忙紧步跟了过去,单独呆在这个地方总是不安全的,虽说文绣没有杀自己的动机,可万一她真的想要逃出山庄,那么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她挟持的对象,谁让自己看起来这么弱呢?
更何况她动机不明,当敌人躲在暗处,你不知dào
他下一步要出什么招时,防御是最重yào
的,尤其是要护住心脉。
梅荨虽然已经想到了,但她的脚步却比脑子慢的多,终是迟了一步。
她只往进赶了两步,阚育的身影就没入了前头的翠障中消失不见了,然后,脑后忽然有冷风拂过,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一支短箭对准自己呼啸而来,尖端的寒芒迅速放大,扭头的功夫,她已经能感觉到箭镞上传来的幽幽寒意。
既然闪避已经来不及了,那就无需躲闪,梅荨静静地立在原地。
阚育似乎已经明白过来那是调虎离山,正执剑拼命地往梅荨身边赶。只恨肋下没有生出双翼,可是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周遭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耳边划过一道利器撕裂寒风的声音,震得耳鼓生疼,紧接着背后传来“笃”的一声钝响,是利器钉入木桩的声音。
原是那支箭擦过梅荨的颈边,扎入了她身后的一株杏树上。
阚育松了口气,使劲全身力qì
赶到梅荨身旁,确认她无恙后。方长吐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全被冷汗透湿了。
梅荨转身循着利剑飞来的方向看去,一株桃花树后盈盈走出来一个双十女子,纤挑的身材,柔婉小巧的鹅蛋脸与她冷冽的表情极不符合。普通的紫衣紫裙。看不出哪里佩戴了武器。但看那支精致的短箭就知dào
一定是某种类似于弓弩的武器击射出来的,可能十分小巧,藏在了袖中。
阚育转过身子。挡在梅荨身前,幽深的眸子冻成了寒潭,直直盯着来人,极冷地质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女子走到阚育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抬眸觑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梅荨,眸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微微冷笑:“我只是想知dào
能让阚大哥你忠心卖命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小小玩笑,还望姑娘你莫要见怪”,说着,拱手执了一个江湖之礼,慢笑道,“你不会和我这个笨师父一样真的以为我要逃走吧。”
阚育正要呵斥,却被梅荨摁住肩膀阻止了,她施施然地走了过去,淡笑道:“文绣姑娘,在我的地方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好,我这里什么药丸毒蛊都有,保证可以让你乖乖屈服,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服从的那么快,否则,就没有乐趣了。”
这样狠辣的话连阚育听了也不禁皱眉,他还从未见过随性从容的梅荨放出这样的狠话,更可惧的是她说的时候竟是一派闲散,像扯家常一样。
不过,没办法,在自己的地盘被别人打了一百杀威棍,总要反驳一下吧,否则,以后还怎么从她嘴里套话,对付像她这样烈性桀骜的人,只有比她更烈性桀骜才行。
一个性子如此冷傲之人竟然能入宫当一名低声下气的宫女,还做的如此成功,只能说明她确实有手段,尤其是伪装功夫十分了得,或者说训liàn
她们的人更是了不得,不过,也有可能她本身是文静之人,因为不想在别人的地盘任人宰割,才装成这副的性情,先给别人来个下马威,但无论是那种,都说明她是一个极不容易对付的人。
不过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了七寸,就不怕她不招,即便她真的毫无破绽,也有的是办法能让她开口,梅荨方才的话虽然有故yì
夸大的成分在,但那些可以摧毁人心的药丸毒蛊是真的存zài
的。
文绣面上冷傲的笑容果然僵了一瞬,但仅仅只是一瞬。
若不是方才梅荨表现的镇定自若,她方才那番话文绣根本连一个字也不会信。
梅荨接着道:“阚育,我会把她带回府上,府里有霓姐姐和栊晴,没有关系的,你在外头奔波了这么久,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这桩事,无论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洱泉山庄有通往荣王府的密道,让这么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呆在这里总是不大让人放心,谁知dào
她会不会拿这个秘密去和别人交换什么。
阚育很是踌躇,文绣武功极高,她方才又做出对梅荨不利的举动,他实在放心不下,而且他也不想呆在山庄里,见梅荨一面实在太难。
见阚育面有犹豫,梅荨接着道:“她既然来了,就不会逃走,而且她是不敢随意出府门的,毕竟京城要杀她的人实在太多,这一点她应该很清楚”,最后那句话,却是对着文绣说的。
文绣坦然面对她的目光,冷笑不语。
阚育沉默片刻,笃定而关切地道:“我跟你一齐回府。”
梅荨错开目光,敛容道:“你要违背我的命令么?”
阚育眉头皱的紧紧的,抓住梅荨的胳膊,固执道:“让我跟在你身边……就当是报昔日你对我母亲的恩情。”
梅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默然离开。
文绣立在一旁,将二人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收入眼中,她的眼底闪过一道不为人知的精光。
见梅荨默认,阚育不由露出一个雨过天晴似的笑容,扭头对文绣道:“走吧。”
文绣面色柔和下来,与阚育并肩往山庄后门行去。
阚育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看向一旁的文绣时,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阚大哥,你还是像个闷葫芦一样”,文绣笑靥如花,“我知dào
你疑惑什么,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一直不问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是不是?”见阚育面上有讶然之色,她“噗嗤”一声笑道,“阚大哥,我现在被你们捏在手心里,若是知dào
了她是谁,岂不是有被灭口的危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是不是呢?阚大哥”,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似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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