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诺言

  如今顾莲怀有身孕,不方便,加上避嫌,并不留徐离在公主府里过夜,两人回屋说了会儿小情话,便做依依惜别。
  徐离说话间带出怨言,“母后再三交待,不许我歪缠你怕动了胎气。”他的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我像是那么急色的人么?”指了指顾莲的小腹,“一个小祖宗,再加上宫里的老祖宗,简直就像两尊如来佛压在头上。”
  倒是叫顾莲一阵大笑,花枝乱颤,“泼猴儿,且收敛些罢。”
  徐离气笑着,伸手咯吱了她几下。
  因为笑闹声稍微大了一点儿,惹得窦妈妈慌忙进来,担心劝道:“皇上且当心一些,头三个月里,磕磕碰碰是最忌讳的了。”
  徐离一脸郁闷,“得!又来一尊弥勒。”
  顾莲越发好笑不已,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掩面不言。
  窦妈妈也是笑了,但还〖\
  m.top.是劝道:“说说笑笑使得,打打闹闹就算了。”又道:“只是斯斯文文的坐着说话,不是也挺好的么?皇上好歹忍了这头三个月,也叫大伙儿放心一些。”很有眼色的欠了欠身,“奴婢多嘴,先出去了。”
  徐离一脸扫兴,偏偏还不好反驳,气得仰面躺在了美人榻上。
  “三哥。”顾莲忍了笑,不敢再逆着捋他的老虎毛,在旁边坐下了,软语轻声,转而说起了正经事,“这都又过去好几天了。”抓起他那温暖的手,放在小腹上,“我还是没有权衡好,要怎么安置这个小家伙呢。”
  已经想了好几个方案,但是并没有哪个特别让自己满yì。
  徐离闻言翻身坐了起来,正色道:“不是叫你不要烦心么?这几天我就拿出一个章程来,再与你商议,别急,着急上火的做什么?”
  顾莲有点急是真的,到没有多上火,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情绪罢了。
  因而低眉一笑,“也好,那我就省心了呢。”
  虽然不能颠鸾倒凤的胡来,但是亲香一下却无妨碍,徐离拉了她,一起面对面躺在美人榻说话,目光昭昭,“莲娘,朕总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轻柔的恍若一层淡金色的绵软细纱。
  顾莲侧身躺着,看着那个逆光深情凝望自己的俊美少年,剑一样利落的双眉,高高的鼻梁,饱满立体的五官,在光线下打出淡淡的青色阴影——
  真是赏心悦目啊。
  想了想,“扑哧”一笑,“话说你上战场那么多次,身上好些凶险的伤疤,脸上倒是保护得挺好的,居然没有一丝破相,可见臭美。”
  徐离先是一怔,继而仰起脸,“来,今儿让你来破相。”忍不住支起身子来,俯视她气笑道:“你这丫头坏起来的时候,真是叫人牙根儿痒痒。”
  顾莲温柔一笑,伸手朝他肩头摸了过去,哪里有一处险些伤到心脏的疤痕,不免微有叹息,“好在都已经过去了。”自己垂下眼帘,“要是你现在还去御驾亲征,叫我七上八下的悬着心,那可真是煎熬呢。”
  徐离心情转好,笑问:“那你是怕肚里的孩子没了爹?还是怕自己没了夫君?”
  夫君?顾莲抬起眼眸,复又垂下。
  他……,不是自己的夫君。
  自己也从未生出过那样的念头,这样尴尬的身份,尴尬的位置,哪里会幻想他是自己的夫君呢?若是真是存了那样的心,再想想后宫里面那一堆娇花软玉,只怕自己一刻都受不了。
  不在其位,才能以畸形的心态飘零存世。
  徐离是何等聪明的人,岂会猜不到她那点婉转曲折的小心思?收敛了笑容,坐了起来平声说道:“莲娘……,自古以来许诺都是容易的,真的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目光淡淡,却透着无比坚定的认真郑重,“我知dào
  你在想些什么,但是做不到之前,我不喜欢轻易给你诺言,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
  顾莲躺在美人榻静静地看向他,一双妙目闪烁不定。
  “那个位置……”徐离的话好似云雾一样散开,带着飘忽,“我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给你,也不知dào
  其中要经lì
  都少艰难险阻,所以一直都没有跟你提起。”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回避和闪烁,“但是……,我一定会替你争一争的,不是随随便便,而是用尽全力去争I是这种事,又哪里是避得开的?
  皇太后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女儿,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兄妹乱*伦的结局!
  沈倾华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
  心腹宫女抱琴从外面进来,嘀咕了几句,“外面都在议论夏美人呢。”继而上前关了门,回来道:“娘娘,管贵人那边有消息了。”
  沈倾华强压纷乱的心绪,问道:“什么消息?”
  抱琴回道:“那日死在水里的那个宫女,原本的差事是服侍管贵人梳头的,因为不小心拉扯到了主子的头发,惹得管贵人大发雷霆,便挨了几十个嘴巴。”
  沈妈妈插嘴道:“既然是贴身用的人,犯错教xùn
  几句也罢了,便是为着自己的贤名着想,也不该这般刻薄,倒跟那小门小户女子似的。”
  “谁说不是呢。”抱琴接着道:“偏偏那宫女犯了晦气,第二天梳头,又不小心跌坏了一根玉簪,挨了好一顿毒打板子。”小小声,“皮肉之苦还是其次,听说……,是拉到院子当中打的,裤子都给打破了。那宫女不但当众受了羞辱,还被革了梳头的差事,所以哭了半晚上,当天夜里就投了河。”
  沈倾华微微皱眉,“照这么说,完全是另外一路子的事了。”——
  倒是不与邓峨眉相干。
  “难讲。”抱琴分析道:“兴许是她自己跳了河,也可能是到河边哭一哭,不小心就被人给顺手害了。”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沈妈妈拍了拍胸口,“真是吓人。”又道:“还好大长公主为人心善仁厚,肯提醒娘娘一句,要不然……,不知dào
  那位是会拳脚功夫的,那天被害了都不知dào。”
  心善仁厚?沈倾华听得一怔。
  的确……,护国长公主跟皇帝之间再不堪,到底脾气还是好的,不似乐宁长公主那样咄咄逼人,不论她出于什么原因提醒自己,总归都是一番好意。
  而且要不是她在皇帝面前担待着,后宫这么乱,只怕皇帝早就要问罪自己了。
  一时之间,倒是不知dào
  该如何评判了。
  现如今……,长公主更是怀上了皇帝的孩子,这一段兄妹相恋的禁忌之爱,到底打算如何收场?只求回头闹开,别把自己牵连进去就够了。
  沈倾华的满心担忧和彷徨纷乱,徐离都不知dào
  ,也没空去猜测她的心思,此刻正在打量着妹妹徐姝,不悦皱眉,“你又想什么淘气的事?”
  徐姝一身月蓝色小袄,明黄色撒花曳地十八幅刺绣长裙,打扮的光鲜亮丽,手里还拿了一个绡纱帷帽,一副要外出的装束。
  徐离抬了抬手,断然道:“今儿没空,最近也都没空,不必说了。”
  “谁说我要去跑马?”徐姝笑眯眯走到哥哥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摇晃撒娇,“母后召云子卿进宫了,我想回避一下。”声音越发娇软,宛若黄莺初啼一般,“三哥你最好了,就陪我出去看一下姐姐吧。”
  徐离甩开她,“别晃!”
  徐姝见他没有拒绝,便知有戏,赶忙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你也好几天没去了,不也想她吗?正好陪我回避一下,在外头清静清静。”
  “那云子卿你打算怎么办?”徐离问道。
  徐姝“哧”的一笑,“能怎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母后瞧着他还不错,那就嫁给他咯。”嘴角笑容带着漫不经心,“反正……,不都得嫁一回人么,差不多就嫁了吧。”
  云子卿不论出身、家世、相貌,做驸马都够了。
  再加上,之前自己和他在西林猎场那一段小小插曲,母后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多偏向云子卿几分,这门亲事应该是跑不掉了。
  “什么叫反正都得嫁一回?”徐离训斥妹妹,但到底不是皇太后那种慈母,略教导了几句便罢了,又道:“今儿我这边不得空,等下得跟人商议正经事。你想回避,朕就安排人好生送你过去,但是不许呆得太晚,酉时之前必须回来!”
  “是,多谢三哥。”徐姝高兴不已,不仅被允许出宫,还是自己独自出去溜达,等到坐上马车,忍不住心情愉悦的哼起了小曲儿。
  亏得哥哥没去,不然自己又要变成在旁边看戏的了。
  到了护国长公主府,看着那外面青瓦白墙、古朴精美的院墙,再想到里面的美轮美奂、巧夺天工,一种外敛内放的皇家气势油然而生。
  徐姝微微一笑,等到自己成亲以后,也能拥有这样一座漂亮华美的公主府,自由自在的,再也不受任何人约束。
  光想一想,都有一点迫不及待了。
  刚下马车,就见一个十五、六的素衣少女,带着绡纱帷帽,跪在公主府的朱漆大门跟前,——公主府算是女户,平时不用人来人往的,因而不像官宦人家修筑在闹市,特意选了背街清净的地方。
  那少女一个人独自跪在府前小广场中央,孤零零的,真是好不可怜。
  不过徐姝从来都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下了马车,朝着门人笑问,“这算是唱的哪一出啊?公主府又不是王府官宦,就算跪破了膝盖,也捞不着什么好处,难不成是想进府做个丫头?倒也有趣。”
  “启禀乐宁长公主。”门人低头回道:“说是要求见护国长公主殿下,我们拿了名帖进去通报,里面回了不见,哪知dào
  她就赖着不走了。”指了指穿着打扮,“看样子像是谁家的待嫁小姐,我们也不好随便去拉扯。”
  “乐宁长公主殿下。”那少女忽地站了起来,上前道:“是我。”声音恳切,“公主殿下请旁边说话,很快就好。”
  徐姝听着有点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她素来就是一个好事玩心重的人,直觉会有趣事,便领了那个少女回避到旁边,吩咐道:“让我看看你罢。”
  那少女背着公主府掀开绡纱,露出一张眉清目秀、气韵纤丽的脸庞,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就是眉目间有些憔悴之色。
  徐姝看着面善,还是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你是……?”见她神色迟疑,吩咐身边的宫人退后了几步,淡淡道:“说罢,等下我要进去了。”
  “公主殿下,可还记得五年前去叶家吊祭的事?”
  “哦,你是……”徐姝笑了笑,“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后来有次去叶家找顾莲,还擦肩而过见了一面,不过此处不是叙旧的地方,因而道:“进去说罢。”
  叶宜低眉道:“里面不让进。”
  徐姝的眼珠子转了转,大致猜到了一些。
  眼下还等着哥哥赏赐自己公主府,还有云子卿的事卡着,并不敢胡闹,以免惹恼哥哥生出麻烦,想了一下,“那你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微有沉吟,“要是方便,我就帮你带个话儿。”
  叶宜垂泪不已,跪下道:“求公主殿下救我。”
  “哎,这是怎么说。”徐姝犹豫了下,叫她起来,招手一起上了马车,“行了,你有什么话就都说了罢。”
  叶宜有几分犹豫,几分着急,更多的是茫然和害pà!
  原本想着过来找一找她,念在昔日恩情份上,或许能够出手帮自己一把,可是却连面都见不上!起初不免有些愤nù
  ,但是继而一想,她处在那个尴尬的位置上,也有许多不便吧?更甚者,是皇帝的爪牙拦下消息了呢。
  再说自己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不跟徐姝说,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叶宜一向是个冷静的性子,飞快做了决定,低声简略说道:“我母亲病逝了,祖父祖母退了我的亲事,然后给我另外择了一门,我……”咬了咬嘴唇,“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冒昧前来,并非有意唐突。”
  徐姝皱着眉头,脸上神色不是太高兴。
  叶家的人真是够麻烦的!自己家里一团乌烟瘴气就罢了,还闹得……,留心打量了叶宜一眼,——不像是个糊涂人,看来是有所把握才来求人的。
  可惜她没赶上好时候,现今“姐姐”怀着孕,三哥怎么会允许见叶家的人?只怕门人说是进去送消息,在窦妈妈那一层就被拦下来了。
  微微琢磨,有没有必要帮这个小姑娘呢?——
  没有好处的事就不必做了。
  罢了,只当是做善事,帮“姐姐”解决一个小小的麻烦吧。
  自己可不想她和三哥闹出什么误会,弄得惊天骇地的,因而稍作思量一阵,含笑开口道:“这不算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急,更不用嚷,我来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公主你……?”叶宜满眸惊讶之色。
  “对,听我的没错。”徐姝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快速的嘀咕了几句,然后直起身子悠悠一笑,“放心了吧?”又交待道:“另外劝你一句,往后没有人请你,断断不可再来公主府了。”笑容越发深刻,“否则招祸,可别怪没人提醒过你。”
  叶宜神色一凛,应道:“是。”说着,就要跪下去给徐姝磕头,哽咽道:“多谢乐宁长公主出手相救,大恩大德……”
  “罢了,罢了。”徐姝打断她,不耐道:“别说什么来生再报的话,我不爱听,至于今生么……,你也报答不了我什么。”话锋一转,“但是我也不白做好事,你既然承了我的情,就得帮我一点小忙。”
  叶宜迟疑道:“我一个自身都难保的弱女子,能帮公主什么呢?”
  徐姝笑道:“放心,不会叫你杀人放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