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又见楚涵
青年旅舍的多人间就是这么一个送来迎往的地方,明明前夜几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之人还酒逢知己千杯少,围炉夜话至凌晨,第二天起床,该走的走,该辞的辞,转眼间房间里空落落的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知道了这层,苏千秋对房间里不期而至的声响似早有了心理预期。她只是有点好奇,究竟是谁,在这天地都还混沌不分的时刻,踏进古城的黎明?
她微微一动,转了个身,脸朝向大门,半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来人。无奈睡意太沉太重,意志太薄弱,她只觉得朦朦胧胧间一个干净利落的的身影在她床前定了定,似睨着她观察了好一会儿。
来人的目光很温存,就像一道三月春风,又像几缕和煦暖阳,堪堪的穿透了这半梦半醒的时分。一丝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叫苏千秋卸下防备,在他的目光里心安理得的又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之中,苏千秋只觉得下铺的床几不可见的晃了晃,床垫吱嘎一声,新进来的房客把自己嵌进尚且留着这洗衣粉味的被单里,与多人间原有的房客们共赴一场巴山夜雨。
又是睡到自然醒的一天,待光线从天花板上那斜斜的天窗漫了进来,悄然落在苏千秋的眼睫之上。仿若情人手指在脸庞上的轻拢慢捻,一股满足的惬意从她胸腔一涌而出,说不出的充实。
苏千秋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她不安分的把枕头揽到身前,就像抱着一个大活人般,复又坠入梦境之中。直到耳边传来某人的微微一嗔,那声音里又有五分纵容,五分宠溺,她才从方才那场无边无际的梦里,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
梦里她又回到了当年那场红拂夜奔,只是在这场梦里,终点不再是海边的玻璃别墅。周琦开着车带着他们,从日升到月落,再到下一个日出,不知疲惫的一路向东,仿佛永无终点。在舟车劳顿里,她不知靠在哪个少年的肩膀上睡着了,等她强打着精神想要认清身边的是谁,猛不其然对上了楚涵那双透亮透亮的眸子。
她伸手去摸,少年的脸庞光洁温热,真切的不像梦境。
她瞪大了眼,手肘撑着忽地从床上坐起。坐在上铺的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站在床边的少年,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直到少年嘴唇微翕,说了一句:早啊。
熟悉的声线,听过千万次的语调。在高考的兵荒马乱之后,在这与“家”相隔千里的陌生之地,他的声音让她恍如隔世。
两个人就这么隔空僵持着,直到门口响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随后周琦推门而入。
“呦!起来啦!”周琦像是早就知道了楚涵的到来,用目光默许了少年的存在。
“刷牙洗脸换了衣服就下楼吧,去吃点早餐,找点灵感。”
苏千秋刚要揣摩周琦这句“找点灵感”是什么意思,周琦又补了一句。
“慢慢来,不急,反正也没什么一定要做的事。”
像一股清泉缓缓淌过卵石,岸边苔藓鲜翠欲滴。
多新鲜的说法,不用来去匆匆,也不用按部就班,他们的行旅就像风一样随性,四处皆可落脚。反正没有什么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苏千秋“嗯”了一声,半跪着挪去上铺的楼梯口,准备爬下床。只见楚涵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稍作停留,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云,甩下一句“我先下楼”,然后追着周琦的尾巴,慌不择路的跑了。
苏千秋:???
待她真的下了床,反锁了门准备换回外衣,苏千秋才发现睡觉前把文胸脱在了床头,本来准备起床前在被窝里穿好,结果思路一被打岔,就整个儿忘记了这回事。联想起楚涵方才意义不明的视线,她后知后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耳朵一热。
这孙子!
洗漱完毕下了楼,苏千秋瞧见楚涵正窝在沙发里和一条哈士奇搏斗。旅舍养的那条哈士奇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正死命的把自己脑袋往楚涵怀里揣。楚涵一脸嫌弃毫不领情,拼命把压在身上的这条几十斤的大狗往一边推,旁边一堆早起的房客看好戏似的围观着这人狗大战。
至于周琦,正背着手研究挂着墙上的洱海地图,又抽了几份旅舍自己印制的线路攻略,照葫芦画瓢的逐一对照着。
待看见苏千秋从楼梯上探出一个脑袋,楚涵像装了弹簧似的猛地从沙发上跳起,不管不顾的把黏在身上的蠢狗甩去一边。他给自己定了定神,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高考成绩一日未出,心底蛰伏的不安就像快要满溢那般,叫他坐立难安。厚着脸皮问了周琦追着他们的行踪跟过来,他只是怕……怕至此之后苏千秋就和他各奔东西,相形陌路。
哪怕是见多一面,也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慰。
“走吧,吃早餐去。”苏千秋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句。
楚涵忙不迭的应了一句,目光下意识的挪到苏千秋脸上,最后定在她额角那月牙形的小小伤疤上。数月前少女那病怏怏的样子浮现眼前,楚涵只觉像被人冲着心口捶了一拳。
他努力抹去脑海中阴魂不散的司南。不知道从何时起,只要想到司南那张脸就心烦气闷焦炙不安,把自己生生折腾成一个更年期妇女。
今天的周琦是个杀伐果断的男人,研究完墙上的线路,二话不说立马就租了一辆车,拉着苏千秋和楚涵两个环游洱海。
洱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环湖百来公里,听起来好像很远,不过就算骑着自行车打打鸡血,一天也能勉勉强强环上个一圈。不过既然租了车,就干脆把它搞成个齐齐美美的家庭同乐日,周琦带着楚涵,楚涵拖着苏千秋,从喜洲、海东、双廊一站一站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