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百口莫辩

  猝然从梦中醒来,记忆却仿若断片似的续不起来,勉力想要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事,却叫苏千秋徒生心交力瘁的迷蒙。大脑的齿轮仿若锈住般纹丝不动,苏千秋只隐隐约约想起了云霄雨霁之时别墅门口司南的残像。
  司南?这个名字让苏千秋心中一悸。
  是不是……还没向他道歉?
  苏千秋心中一急便觉得胸口微滞,眩晕感排山倒海的袭来,叫她头疼欲裂。
  她咧着嘴“嘶”的吸了口凉气,而后闷不做声的皱着眉。
  “千秋?没事吧?”耳畔传来一把她早就熟稔于心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不复往日的淡然,听起来满溢着焦灼与不安。随着三两步脚步声靠近,身边的床垫微微窝陷下去。
  她略略朝声源转了个身,只见司南半跪在另一边的床头,向她倾着身子,一脸担忧。
  略带憔悴的面孔,眸子里隐隐透露几分慌乱,饶是如此,眼前的这张脸,正是最最熟悉的他。一颗挂起的心落了下去。她抹去刚要溢出眼眶的泪,像是松了一口气,乏力的合上了眼。
  “司南,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鼻子一酸,一颗滚烫的泪还是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半晌,才传来司南微哑的声音,“是我对不起你。”
  那声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以后……不会不听你电话的……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对不起。”
  他弯下腰,用额头触了触她的额角,而后用舌尖扫过她的眼睫,吻走了那颗泪。
  那湿.濡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苏千秋又勉力睁开了眼。她倦怠的目光扫过司南的脸庞,掠过闹钟的指针,最后定在床头柜面多年前她亲手贴上去的美少女战士贴纸上。贴纸曾经的五颜六色早已斑驳脱落,却依旧暗示着一段彼此心照不宣的童年往事。
  她懵懵懂懂,恍恍惚惚。她不知道司南出于什么理由依然纵容那丑得要命的贴纸落在他家昂贵的家具上,但她确实知道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她挣扎着爬起来,再扫了一眼闹钟,有点不敢置信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她竟然躺在司南的房间里。
  等到那张桑蚕丝织就的柔滑被面从她袒露的肩头滑落,少年瞬间涨红了脸,她才知道,原来有比凌晨躺在男生床上更糟糕的事。
  “你在浴室睡着了……我……我……没办法帮你穿……”司南慌不择路的解释着。
  苏千秋羞耻的把脸埋入掌中,露出烧得通红的耳尖:“够了,你住口。把我的衣服拿来。”
  司南唯唯诺诺的捧来了刚从烘干机里取出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偷窥了一下苏千秋的神色。好像……不太妙?
  苏千秋换衣服时他在门口没头苍蝇似的踱着步,恨不得……恨不得……
  他茫然无绪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虽然无意中看了,但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对你上下其手?
  肯定会被苏千秋一个巴掌拍到太平洋吧……
  他踟蹰不前,房门“吱嘎”一声透出一道亮光,而后苏千秋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
  “我回去了。”她低着头嗫嚅着说道,耳朵依然红到透明。
  “等一下!你还在发烧呢!”司南想要拽住她,手掌刚触及她的手臂,就被她“啪”一声甩开。
  这猛的一甩手,带着条件反射的自卫性质,只见苏千秋的脸涨得通红,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全然不肯正视司南的眼睛。
  气氛陡然间变得很是尴尬,司南心里“咯噔”一声。两人站在门口僵持,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沉默的河流。最后司南退了一步,低声说道:“范叔回来了,我让他送你。”
  苏千秋腮帮子鼓鼓,怂着眼皮一声不吭,默然的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凌晨时分才回来的范叔觉只睡到一半,就被司南火急火燎的敲门声从床上拍了起来。待感受到房间里安静到近乎诡异的气氛,看看两颊缀着红云的苏千秋,还有自家目光躲闪的小少爷,再看看这个时点,范叔诧异的扫了一眼司南。
  司南督见范叔充满误会的眼神,张了张口,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仿佛所有的托辞,都耗在了那间蒸汽氤氲的浴室里,耗在了蚕丝被下那具无遮无挡的身子上。
  真真百口莫辩。
  那就索性自暴自弃,放弃治疗吧。
  凌晨时分的马路上空无一人,城市一副将醒未醒的睡眼朦胧。
  苏千秋紧紧傍着一边的车门,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小球。后排另一侧,坐着硬要跟过来的司南。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道相敬如宾的距离。
  她将额头贴在车窗之上,那透明无机质上传来的些微凉意,聊胜于无的和自她骨缝里散出的灼灼热量抗衡着。这场兵败如山倒的高热,和方才那冲击性的事实,让她的大脑都快要烧成一团浆糊。
  车子在迷蒙的混沌里一路飞驰,没有熙熙攘攘的行人,两侧的建筑物静默无言。在这个时间仿若静止的夜晚,唯有他们本身才是流动而真实的。
  等去到苏千秋家,苏千秋死活也不肯要司南的搀扶,自己咬着牙扶着墙一步一步挪上了九楼。
  门“砰”的一声关上,把一脸复杂的司南挡在外面。
  他矗在门口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人家都把你嫌弃的跟狗似的,就别硬腆着脸往屋里钻了。
  然而等他下了楼,司南又改了念头。
  “要不范叔你先打部车回去?家里的车先在这里停着,我在车里稍微打个盹。”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离她近一分,到底还是能安心一分。
  范叔对司南的提议很意外,原以为司南要么就留在苏千秋家里,要么就跟着他回去。这么不上不下在车里打盹是什么进展?
  即便心里千回百转满是疑问,但不探听雇主隐私是管家的基本操守,范叔还是把卡在喉咙里的问句给吞了回去。
  范叔抬腿要走,末了又折了回来。犹豫片刻,最后下了决心:“我说……少爷你……要做好保护措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