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小玄子
“林姑娘倒是好奇得紧。”不知不觉，欧阳晟已随她逛了将近半个时辰，这会儿逛到一只新船上。永盛每三年要造一艘新的领航船，用于春季的首航。今年刚好是周期的第一年，新船早已造好，目前正进行最后的检修。
月溪又发xiàn
了什么，她一指船头，大声道：“船头为什么都要造成这样的形状？”
“哪种形状？”欧阳晟不解。
月溪伸出两根葱白手指，眨巴着眼睛，比了一个“V”。
欧阳晟看着她这般天真模样，开怀大笑，真是个带着几分娇憨的傻丫头。笑过后，他耐心答道：“这样便于减少水波阻力，破浪前行。”
“是么？这样就能破浪了么？”月溪惊奇地趴在船帮，探出身子，向下仔细察看船头的形状。
突地，“咔嚓”一声，船木应声裂开，月溪来不及抽回前倾的身子，直直向下栽去。
“哎哟！”
“哎哟！”
第一声“哎哟”是自己喊的，第二声“哎哟”是谁喊的？月溪好生纳闷，定睛一看，才发xiàn
自己正脸对脸地把一个陌生男子压在身下。
来不及细看，她狼狈地爬起来。低着头整理已经凌乱的额发。
欧阳晟跳下船头，忍住笑意：“你没事吧？”
“没……没事。”船在陆地，当然不会摔得太重。可是太——丢——脸——了。
“不是问你的，你当然没事啦。”那个船工打扮的男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没好气地对月溪说道。
“你接住她了？”欧阳晟又问那个男子。
“回少帮主，不是属下接住了这位姑娘，是属下正在船底检修，这位姑娘砸在了属下的身上。”
“哦。你叫什么名字？”欧阳晟觉得眼前这个口齿伶俐的工人有些面生。
“少帮主叫属下小玄子就好了。”
※※※
经此一吓，月溪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久待。于是向欧阳晟告辞。
欧阳晟仍让阿凯赶来马车送她。
等马车之际，欧阳晟问她：“林姑娘家中可还有那种特制的橘皮？”
“只有少许了。娘亲三年前过世后，家中就没有再制过。”前世她倒是也想效仿娘亲制些橘皮。没料到果庄的橘子还没有卖完，她先完了。
“哦。”欧阳晟有些失望，如果娘亲的身子再犯，没了这灵验的药材可怎么办？
不忍见他失望。月溪道：“小女倒是亲眼见娘亲制过。若是努力回忆，估也能效仿个八九成，只是那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得经过反复的盐渍、干燥、暴晒，至少得一个春秋才行。”
“聊胜于无。林姑娘可否将那制作的工艺告sù
在下？”欧阳晟急切问道。
月溪想了想，为难道：“说实话，小女没有做过，也说不好。不过小女明白少帮主尽孝心切。要不这样，我这就回家试试。随时有了进展，随时告sù
少帮主。”
欧阳晟大喜：“那真是太谢谢林姑娘了，若需yào
帮忙，也可随时告sù
在下。”
二人说话间，马车赶到。欧阳晟送月溪上了马车才返回船厂。
月溪心情大好地坐在马车里，双手捂着嘴偷笑。太开心了，他今天不仅对自己笑了，还笑了好几次！看来他对自己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印象，而且自己又那么聪明地种下一个可以与他常来常往的理由，没多久，他一定会再喜欢自己的！想到他会如前世那般珍视、爱hù
自己，月溪兴奋得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她自是沉浸在喜悦中，马车“吱”地一声停下了。
阿凯掀起门帘：“下车！”
月溪不明就里地望着他，没动。
“下车！”阿凯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还没到呀。”月溪探头向外望去，才发xiàn
不对劲儿了：“这是哪里？这不是来时的路。”外面光秃秃的，既无房屋，也无人影儿，连棵树都瞧不见。
“我绕了小路，这会儿车轮坏了，走不了了。”阿凯简单解释道，声音中已透出丝许不耐烦。
月溪只好下了车，左前车轮果然有一道裂缝。正想问他这车轮能不能修好，只见他解开了套马的绳索。
“我们骑马回去吗？”
“是，不过是我，不是你。”阿凯翻身跨上马，双腿夹击马腹。
“啊？喂……那我怎么办……”话音未落，马儿长啸一声，向远处奔去。
阿凯回到造船厂，正碰上欧阳晟从船厂出来。
“把林姑娘送回林家了吗？”
“马车中途坏了，林姑娘说不远处就是林家，她自个儿能回去，阿凯就骑马回来了。”
欧阳晟应了一声没多言语，走出两步，他回过头：“最近你手头儿是不是很紧？”
阿凯一怔，道：“还好，少帮主怎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你若是手头儿紧，和我说一声，知不知dào？”
“诺。”
※※※
月溪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凯绝尘而去。若说前世的阿凯，因为察觉到欧阳晟对自己的情意，所以对自己怀有杀机，那么现在的他对自己这浓浓的不满又源于何处呢？想不通。莫不是他一见自己就讨厌？
向着四周大叫几声，得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月溪叹口气，无奈地接受自己被遗弃荒野的事实。
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地儿，待在原地，等待救援，肯定不行。阿凯既有意遗弃自己，定不会再回来救她。
眼看日落西山，月溪缩了缩脖子，趁现在还能辨得清方向，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抱紧双臂，向西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月儿都已爬上了夜空，还是瞧不见一点人烟。她又累又渴又冷，全身瑟瑟，口舌生烟，双腿抽筋，鞋子也磨出了一个大洞。她再也走不动，一屁股坐到地上，有些后悔了，若是待在原地的话，至少还能保存体力，躲进马车里避避风寒，这下可好，露天地里，真应了“曝尸荒野”四个字。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注定的，无论重生过多少次也不会改变，就像她前世遇到阿凯会命悬一线，今生再见他也难逃厄运。
她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用力向远抛去，然后仰天大喊道：“娘亲……大哥……爹爹……欧阳晟……我在这里……”喊了几声，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抽空，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她听到火苗燃烧的噼噼声，身子也感到暖和。
原来自己置身于一处茅草屋中，眼前是一堆燃烧的柴火，窗外是满天的星斗。
她又被救了？一定又是他！
听到有人拉开茅屋大门，她惊喜地冲上去：“欧……”
“鬼叫什么！”那人白她一眼，抱着一堆柴火，走进屋内，以脚带上房门。
小玄子？！眼前的人正是白日里被她压在身下的船厂小玄子！
月溪有了片刻的失落，突然眼前一亮，心中欢喜又起：“是你们少帮主派你来救我的吧！”
小玄子“嗤”了一声，蹲下身，把柴火扔进火堆里，自言自语道：“怎么竟是个又蠢又天真的丑丫头！”
月溪不明白他在嘟囔什么，但仍不死心，蹲到他身边，追问道：“是他派你来救我的吗？”
小玄子不理她，拿起一根木棍，挑空火堆，让柴火烧得更旺。
“是不是呀？”
……
看来不是。月溪自觉无趣，瘪瘪嘴，蜷缩着身子，远远坐到一边去了。孤男寡女的，要注意。
茅屋一片寂静，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某人冷得牙齿打颤的声音。
小玄子终是忍不住，转头对月溪吼道：“你想冷死是不是？还不快过来！”
月溪哆嗦着，仍不死心：“真的不是他派你来的？”否则这个无缘无故的小玄子怎么会在荒野之地把她救了呢？她想不出道理。
……
小玄子一脸黑线，这个女人真是死心眼！看来他若不表明身份，她还要先自残了。
他站起来，面向月溪，伸手解开上襟衣带。
月溪没料到他会有此举，惊叫着捂住双眼向外跑去：“你要做什么！？救命啊！”
小玄子一把抓住她：“你又在鬼叫什么！”
月溪双手双脚齐用，乱踢乱打：“放开我！你这个淫贼！”
小玄子气极，将月溪甩倒在地，大声吼道：“闭嘴！蠢女人！你这么丑，谁会想碰你！”
月溪吓得不敢出声，哪里有空细想，只是抱着头，真是倒霉，又碰上淫贼！她是命犯淫花不是？
小玄子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甩门离开的冲动，走到她跟前，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地道：“喂，你看看我。”
咦！他要自己看他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动手了吗？月溪捂住脸，慢慢抬起头，从指缝间望去。
只一眼，就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两个铜钱大小的黑印赫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