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小骗子

  阿凯接着道:“事已至此,我自知是不会得善果,可是我不服!我杀这娘们全是为了少帮主,为了永盛!少帮主你摸着胸口说一句,你敢说你对这娘们与对杜小姐是一样的吗?我阿凯跟随少帮主多年,少帮主对其她女人是何种态度,对这娘们又是何种态度?少帮主有没有想过,杜小姐怎么办?永盛呢?船帮兄弟个个都在等着少帮主与杜小姐成亲之后,永盛有了杜知州这个官府靠山,谁还敢说我船帮兄弟是一群乌合之众?谁不都得敬我船帮兄弟三分?到那时,别说这城南码头,就是整个江城的船运也由我永盛一手掌控!可是在这关头,却无端端冒出这个来路不明的娘们,挡了永盛和兄弟们的财路,更挡了我阿凯的发达之路,我岂能不起杀机?”
  欧阳晟终于把头转过来,冷笑一声:“好一个全是为了我,全是为了永盛!好,那我问你,这是什么?”他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挂在手上。
  阿凯见到令牌,脸色微变,随后低下头:“阿凯不知。”
  “你不知?那我提醒你,进出三弟别苑可是凭此牌?”
  阿凯低头不语。
  欧阳晟接着说:“那一日你在钱庄赌钱输了,一时情急,竟把此牌押于赌庄,随后外出筹钱。阿利见你匆忙离去,便好心先替你赎回,谁知却暴露了你与三弟的关系。我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命人做了一假牌,买通赌庄后骗过你。如今你身上的那块是假的,我手里这块才是真的。”
  阿凯听闻,连忙从怀里把一块同样的令牌摸出来,细细一看,果然有异。
  阿金见此,皱皱眉:“早就听兄弟间有谣传,说你与三少爷来往过密,原来真有此事。”
  阿凯见已不可抵赖,索性认了:“自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知少帮主做事素来稳妥,以大局为重,可是成大事者只有如三少爷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可,我阿凯便是欣赏这样的聪明人。”
  “哼。”欧阳晟冷笑一声:“真是死有余辜!”他以内力震断令牌,随后扔给阿凯:“好好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阿凯接过已成两半的令牌,才发xiàn
  这令牌竟是中空,断裂后,有白色粉未流出,散发出奇异的幽香。阿凯凑近一闻,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这……这是什么东西?”
  “乱人心智,蒙人心性,西域曼陀罗花粉。”欧阳晟一字一顿地说。
  阿凯脸色大变,吓得把令牌扔得老远。
  “曼陀罗?”阿金惊叫出声。月溪听到这个名字,也心下大惊。这种来自西域的奇花,一向被人称作妖花,据说久闻其香可成痴呆,欧阳昊居然把这花粉藏于令牌之中,他想做什么?
  “三弟有没有告sù
  你要你随身携带这块令牌?日夜不可摘下?”欧阳晟问阿凯。
  阿凯点点头:“三少爷是这样吩咐过,说是为了怕被人发xiàn
  我二人关系。”
  “你道他是真心为你好么?你能背叛我,迟早有一日也会背叛他。我都能想到的事,三弟那么聪明的人岂会不知?三弟一向狼子野心,我是心知肚明,他与你早有过从,我也装聋作哑。我一直不说,并不是因为我忌惮三弟,而是为了你阿凯!你们四兄弟,阿铁已经不在,若你再成为我与三弟斗争的牺牲品,你认为最终获利的是哪一方?你方才口口声声地处处为永盛前途着想,我知这些都是三弟教予你。但是你再仔细想想,若把永盛交给一个连兄弟都要谋害的人手中,永盛能走多远?他杜巡抚就是眼下为官一方,上头后台一倒,还能风光几日?可是这漕运,我们永盛的漕运,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事关朝廷吃饭的头等大事。所以,你若真心为永盛好,就应当与兄弟们齐心协力搞好每一次船运,而不是私下拉帮结伙,到头来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啊!”
  欧阳晟一番话醍醐灌顶,直把月溪和阿金说得频频点头。月溪心下大感佩服,他看似粗人一个,眼界却如此高远,真是难能可贵。
  阿凯心知欧阳晟所言才是正理,他惭愧地低下头,随后捡起一块大石,使劲向自己右肩砸去。
  “啊!”月溪见到眼前血肉横飞,吓得双手捂脸不敢看。
  “阿凯!”阿金飞身上前阻止,但为时已晚。
  阿凯忍住剧痛,对欧阳晟道:“阿凯自知有罪,不敢乞求少帮主原谅,断此一臂,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少帮主愿杀愿剐,阿凯绝无半句怨言。”
  阿金一边手忙脚乱地替阿凯止血,一边恳求欧阳晟:“少帮主,阿凯他已知错了……”
  欧阳晟转过身去,不看他们:“阿凯如今已心生邪念,动了杀机,我自是不能再留他。船上有一包金创药,还有些许口粮和银两,阿金你拿来给他。我不想再见到他。”
  阿凯此时已是追悔莫及,但他也明白自己已无颜再说什么,再做什么。他流下两行清泪,朝着欧阳晟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大山深处跑去。
  阿金无奈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敢上前打扰欧阳晟,只好朝月溪使使眼色。
  月溪收到阿金的暗示,走到欧阳晟身后,这时她才发xiàn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连手背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他心里定是非常难受吧,船队刚经lì
  了重创,如今又失去一个兄弟。月溪想到了那晚他说的“立业难,守业更难”,才明白他说这话时的心情。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自己的亲弟弟时时觊觎自己的位置,这其中的痛苦滋味,怕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月溪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欧阳晟也只是盯着河水出神,直到永盛的船队由上游而来,把他三人接走。后来月溪从阿金口中知dào
  了他们的经lì。原来欧阳晟早知行至淮河有可能遇到险情,便提早命船队备足浮环,要求船队比往常拉开三倍以上距离行驶,并且将行船所需口粮分散在各只船上,这样遇到危险时,不至于全员覆没。那晚突遇雷雨后,他见突围不成,便即时弃船,奋力向后方游去通知其它船只停止前进,所以眼下只领头船毁伤严重,船员都是只有轻伤而无大患。后来泥石流阻碍了河道,欧阳晟和兄弟们连夜打通,才及时赶到救下月溪。
  月溪纵是经lì
  不同于常人,不到半日便连续两次死亡惊吓,也是经受不住。她只觉精疲力竭,可是一闭上眼睛不是听见外面又传来打雷闪电声,就是看见阿凯掐着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好站起来在船仓走来走去。
  “月溪?”一声轻轻的呼唤从门外传来。
  是他?他也睡不着吗?还是他根本没睡?月溪想到阿凯的话,又想起与欧阳晟的种种过往,他对她的紧张,他对她的细心,似乎是有些过了。事情怎么会被她搞成这样?明明知dào
  是不能靠近的人,怎么却这么纠缠在一起了?
  月溪想了想,打开船仓的门,果然见他靠在大门旁边,望着夜空出神。
  “你没睡?”月溪坐到他身边。
  “没有。”欧阳晟顿了一下,又说:“担心你今儿晚上会睡不好。”
  月溪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其……其实,我已有了心上人。”说完这句话,月溪把头埋进双臂里,不敢抬起。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成了个满口瞎话的小骗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从第一次见到他,就一个瞎话接一个瞎话地骗他。
  “哦,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苦笑一下,问她。
  月溪咬咬下唇:“他……呃,老实,可靠,能吃苦,对我很好。”覆水难收,反正话也说出去了,她索性照着大哥说。
  “那恭喜你了。”欧阳晟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月溪方才的话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一般。
  这下轮到月溪尴尬了。她一下觉得有好多话要和他说,一下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两人又坐了一阵。月溪轻声道:“我要回去歇息了。”
  欧阳晟点点头,仍旧望着夜空出神。
  月溪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几乎是跑回船仓,然后用力把门关上。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涌出来,她也不知dào
  自己在哭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好难受,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终于哭够了,她对自己说,林月溪,你做得对,欧阳晟是你前世的厄运,你今生若想长命百岁,就要远离他,待回到了江城,你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他继xù
  做他永盛的少帮主,还会娶杜知州的女儿,你继xù
  做你利丰果庄的大小姐,你二人就这样各自安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