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踏雪望月

  我呆望着这只‘怪物’,看他凸出的眼睛里,流露着丝丝凄凉,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寻找哭诉的对象。这不是一个‘怪物’该有的眼神。承载的,也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躯体。
  玄青慢慢向他靠近,那‘怪物’噗通一声,半跪在地上,捡起一块木方,在地上划拉着。不时的望向正在靠近的玄青。
  我有些麻爪了,不知dào
  他要干什么,想拉回玄青,却不敢向前。此时已经走到‘怪物’身边的玄青突然说道:“想说什么就写吧!”
  那怪物看了一眼玄青,继xù
  在地上划拉着。胸前还在不停的流着血,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想奋力爬起,却力不从心。‘呜咽’一声,半抬起的头,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五指不分的大手上还握着那根木方,死不瞑目。
  “你,你怎么会知dào
  他是人?”我怯声问玄青。
  “眼神!”玄青蹲下身,表情凝重,想帮他合上眼,却发xiàn
  眼皮早已经烂没了。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这人到底经lì
  了什么,也许死亡,才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玄青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地上凌乱的字迹:“寒窗几载,日月欠光。不知天外几许,娇妻饮恨悬梁。恶生在胆边,无力回天。升仙乏术,九幽不渡。你若前行,莫要信……”
  玄青念完,浑身不住的颤抖着,我没有完全理解那几句话的意思,也不知dào
  玄青为什么那么激动:“这几句话是啥意思?感觉像是要告sù
  咱俩什么!”
  玄青幽叹了一声,对我说道:“这人妻子遭人凌辱,上吊自尽了,他想去报仇,却惨遭迫害,被人施了邪术,落得今天这幅摸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于他要告sù
  咱们什么就不知dào
  了,只写到这。”
  我听完脑袋‘嗡’的一声,怒不可遏:“他奶奶的,抢人家媳妇,还把人变成这幅模样,让我知dào
  是谁非宰了他不可!”
  虽然不知dào
  这人叫什么名字,看着他那凄惨的摸样,泪水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面颊。不忍再看,只有地上凌乱繁复的字迹在印证着他无尽的痛楚。
  “烧了吧,别让他死了也遭罪,不念他救过咱俩的命……”没等我说完,玄青已经开始收集木方。
  一场简易的追悼会,由玄青玄青的《九玄回魂》开场,火焰熄灭,烟尘不知落在何方,也许他正牵着妻子那双会纳鞋,能缝衣的巧手,四目相对,岁月流逝,衷肠不悔。
  “世界上,有没有那么个地方,像小时候的雾里河一样,家家的烟筒都冒烟儿,户户只要能吃上粗粮就满面红光?”
  “人心是恶念肆虐的厚土,到处都是人,哪有清净的地方!”玄青凝望暗中的鬼火,感慨道。
  我听完有些失落,心里却像拧了一个疙瘩,那人究竟要告sù
  我们什么,让我们不要相信什么?
  玄青捡起地上的内丹,继xù
  前进,肚皮敲打出一曲饥饿的鼓点。就快坚持不住时,却已经走到了地穴的尽头,玄青捂着大腿,又从裤兜中抖落出些大烟葫芦的残渣,小心翼翼的接住,抹在嘴里。
  看前方石壁上,一层层的石阶盘旋向上,丝丝寒风滤过,让人冷的颤抖。玄青嘱咐我躲开点这邪风,有点不正常。
  我笑他有点草木皆兵了,却也不敢大意。记得小时候睡觉忘记关窗子,结果起了一身小红疙瘩,后来四叔到山上给我采了些青蒿,捣碎了敷在身上才痊愈。
  四叔说那是鬼风疙瘩,晚上睡觉不关窗子,游魂野鬼趁你睡觉,爬窗台上人往身上吹气。鬼风疙瘩倒是好了,却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听着荒谬,细琢磨还真跟受风受潮起的疙瘩不一样。
  谁知dào
  这又是一股什么妖风,这一晚自己都不知dào
  该死几回了,也许真是命不该绝。我扶着玄青一层层往上爬,累了就坐在台阶上歇一会儿。
  玄青紧皱着眉头,对我说道:“剩子,你四叔要是看见你这么懂事儿,肯定乐开花了。”
  我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对玄青说道:“要是四叔还在,咱俩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儿了!”
  我扶起地上的玄青,一路攀爬,不知dào
  爬了多久,饶是地穴黑暗,向下望去也是骨酥筋麻,偶尔跌落下方的石块,阵阵回声不绝传来,很难想象,失足掉下去会不会还有全尸。
  石阶爬到了尽头,累得气喘吁吁,一扇木门挡在了前方,严丝合缝,我疑惑的问玄青:“这门封的这么紧,刚才在底下的邪风又是从哪刮过来的?”
  “我既然说是邪风,就不可从一而论,上古时人们人为风是魂灵飘荡游移所致,但按现在解释就是风产生于气压,这间地穴不知dào
  有多大,而且地势不平,肯定会有气的流动,所以一般的风水师都是,先望风,后择水,风口找对了,地点也就能确定八九不离十。但此风是阴邪之风,可能跟这里阴气重有关系。”玄青对我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看门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符文,可能是怕发生尸变的尸体破门而出。
  想用脚踹开,却怕不成功倒把自己弹下石阶。玄青搓了搓手,起身就要去撞木门,我刚要拉住他,只听他惨叫一声,跌到了门外。
  我刚要出门,又说回了抬到半空的脚,一看下方竟是落差将近十米的雪地,玄青重重的摔在了下面的雪地上。
  正踉跄的爬起身,冲我大喊着,我看着眼晕,这么高的地方就是有准bèi
  的跳下去,也得摔得吐血。
  正犹豫不觉间,看下方的玄青正冲我大喊着,不停的挥动着双手,指着我的身后,我知dào
  背后肯定有什么东西又跟上来了,却不敢回头。
  忽然感觉背后劲风袭来,不知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后衣襟,不停的往后拖拽着,我往后一望,差点没尿了裤子,那具白山尸王不知dào
  什么时候又跟上来了,拽住我就要往嘴里填,生死悬于一线。
  倒霉的时候,走道脚跟都打后脑勺,眼看着就要走出来了却又横生枝节。
  我猛的向前一挣,衣服被生生撕开,暗自庆幸这是四叔买的那件。那尸王突然脱手,重心不稳,向后退了两步,这时我发了狠,趁你有病,要你命,飞起一脚踹在了尸王的胸口,那尸王又向后挪了一步,但仅这一步,却是它僵尸生涯的最后一步。
  许久,一声脆响在地穴内荡起回声,余音绕耳,久久不绝。
  我看尸王已然跌落下去,没敢耽误,运足一口气,眼睛一闭跳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上。虽说没摔伤,眼前却金星直冒。
  我咧嘴站起身,看玄青还是目瞪口呆的盯着洞口,我拍了拍他:“那尸王也不咋地,一脚就解决了!骨头渣子都给他摔烂糊了。”
  “这回不是尸王!”玄青噤着鼻子,对我说道。
  “非得逼死咱俩不可,还有啥玩应都他妈出来!”我大声喊了一句。还在为刚才踹倒尸王而沾沾自喜。
  但看到眼前的景象,却底气不足,咽了口唾沫,一看四五具行尸不知dào
  什么时候爬了上来,在里边没遇到行尸,怎么一出来,那些行尸都返阳了!
  只见一只行尸呼啸而来,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腐臭,玄青不知在哪捡起一根木棒,一下打在半空中的行尸身上,飞出老远。
  我双手驻地,不断的后退,但行尸越逼越近,几只行尸正嘶吼着一起冲了过来。没有死的打算,却容不得你去挣扎。
  突然眼前一亮,一柄带着寒光的长剑贴着面门划过,一只行尸倒在了雪地上。心想,玄青啥时候练得这么一手绝活。
  正惊愕间,突然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形,踏雪疾步奔向前方的行尸,拔出钉在行尸身上的铁剑,却来不及抬手砍杀破风扑来的行尸,大喊了一声,回手猛拍在行尸的脑壳上,骨裂之声传入耳中。
  那行尸身子向后九十度折断,倒在了雪地上,长剑寒光刺眼,行尸头断骨裂,没一会儿,那几只行尸就全部被解决了。我呆望着那人的背影,暗叹了一句:“好利落的身手。论力qì
  和四叔也有一拼。”
  那人转过身,嘴里喘着粗气,浓眉圆目,带着一种生猛的杀气。眉头一皱,打量着我俩,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到这,那些尸体怎么会尸变,你们又是从哪进来的?”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我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尴尬的杵在那,没有答话。
  身旁的玄青双手抱拳,说道:“我二人要前往玉龙坡,拜访郭艮岭,郭老前辈,不知此地是不是玉龙坡。”
  那人听完侧过身,长剑立于身前,凝望清月,用余光扫了一眼玄青,冷冷地问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卧龙岗中的‘朱龙尸怪’也是你们杀死的?”
  我不知dào
  什么是朱龙尸怪,但猜想他所说的可能是那个满身肉瘤的怪人,玄青也不知dào
  怎么回答,含糊的点了点头。
  那人突然转过身,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回转,扶起我,又憨笑着握住玄青的手,对玄青说道:“多谢你为玉龙坡除了那尸怪!”
  玄青一愣,转了转眼珠,指了指我,说道:“那尸怪是这位小兄弟手刃,他是姜胡海亲传弟子的哥哥的儿子!”
  玄青语无伦次,看那样是想提熟人,套近乎。那人表情一阵惊愕,对我说道:“哦,你知dào
  姜胡海?”
  我点了点头,那人仰天大笑一声,对我说道:“哈哈,我就说嘛,若是普通人,哪能毫发无损杀了那尸怪!好!早就听说姜胡海的大名,却为曾谋面,今日一见,这姜胡海的徒孙都如此身手,果然非同凡响!”
  我一阵汗颜,却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怎么知dào
  那尸怪已经死了?那尸怪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思索了一会,叹了一声,对我说道:“说出来不怕小兄弟笑话,那卧龙岗本是万隆寿装的临时停尸之所,每日都需yào
  有人看守。怕发生尸变。可不知什么时候那尸怪闯了进去,当做巢穴,岗中看守之人都被放了血,庄中又派进几批一等一的高手,都是有进无出。但那尸怪在里面却能克制尸变,不过卧龙岗中有一具千年古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想放火烧了,却进不去人,这些年倒也没什么事发生,只是心中隐有不安。适才听到回魂铃响动就知dào
  那怪物死了,若不是尸王不可能这时候跑出来。既然小兄弟替我们除了那尸怪,又是姜胡海的徒孙,没什么好说的,快随我入庄。”
  这巧合之下我竟被当作高手了,而他口中的‘朱龙尸怪’恐怕没那么简单,看他闪烁其词,肯定有什么猫腻。但不容我多想,站在雪地上,已经被冻得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