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赠礼四小姐示好,芙蕖苑千金有千面

  1;912;5991;;19;19;19;6;5;5;1;8;1;21;6;9;11;09;;且睡莲和杨氏演了场挖心掏肺母女情深的哭戏,每人哭湿一条帕子后,一个打扮体面的管事嬷嬷拉着翠帛过来一起劝道:“如今九姐和夫人朝夕相处了,这日子还长着啦,九姐有的是机会孝顺夫人。”
  “嗯,我自当好好孝顺母亲。”睡莲缓缓止泪,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管事嬷嬷。
  杨氏也收了泪,介绍:“这是吴嬷嬷,翠帛的娘。”
  原来是耳报神的娘啊,这难道是借着杨氏的威,来敲打自己么?睡莲暗想,面上却是不显,和和气气的打了声招呼。
  吴嬷嬷也问了声安,,“我这个女儿笨手笨脚的,若是给九姐添了什么麻烦,或是伺候不好了,您尽管打骂教训。”
  呵呵,看来是自己猜对了,果然是来借着继母的势,来敲打自己的。
  睡莲笑道:“嬷嬷言重了,翠帛在母亲房里伺候了这些年,深得母亲和诸位妈妈的调/教,定然是个极好的。如今她是我房里的大丫鬟,那些丫头子还得要她来教规矩呢。”
  吴嬷嬷心道:好一个九姐,三言两语就轻飘飘的就把话驳回去了,不是个仍人拿捏的主。
  前一句女儿是个极好的话,表面上是在夸女儿,其实是女儿是由夫人和管事妈妈调/教的,如果差事当的不好,就是女儿办事不利,丢了夫人的脸。
  第二句话明里是女儿在她院子里如何的脸威风,暗里是女儿在她房里当差,就是她的人,女儿教训得丫鬟们,她当主子的自然教训得女儿!
  这时,杨嬷嬷进来回话,“夫人,府里管事的在等着回话取对牌。”
  杨氏一扬手,“你代我去理事,若事情不大,你按照旧例就行;若有棘手的,记下话等我得了空再。”
  “是。”杨嬷嬷告退。
  睡莲连忙道:“耽误母亲理事,女儿惶恐不已。”
  杨氏顺水推舟道:“这入了腊月事情就是多,也罢,你先回去,和姐妹们走动走动,明日早些来吧。”
  言罢,丫鬟彩簪递过一个狭长的匣子,杨氏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柄紫檀嵌银丝镶玉的如意来,,“这炳如意就送给你了,摆在多宝阁上是极好看的。”
  睡莲连连道谢,双手捧过匣子告退。
  出了泰正院,回芙蕖苑的途中,睡莲又巧遇四姐颜青莲!
  好吧,早上来请安那次算是巧遇,这次明明是青莲怡莲她们早早退下了,天气寒冷,又没有什么值得弥足的景色,如果还“巧遇”,这也太不正常了。
  青莲远远就迎过来,笑眯眯道:“可真是巧了,又遇到九妹妹。”
  “是啊。”睡莲也抱着手炉笑道:“昨夜四姐姐送的竹根雕笔洗好生雅致,妹妹甚是喜欢,特备了蜀地的玩意儿送给姐姐当谢礼。既然恰好遇见了,姐姐可否赏个脸去我院子里坐坐喝杯淡茶?”
  青莲脸上笑容越发深了,“那就叨唠妹妹了。”
  睡莲将手炉递给翠帛,自己亲热的挽着青莲的胳膊,“那里就叨唠了?分明是四姐姐疼我了,亲自取了回礼,免了我一顿跑腿罢了!”
  “你这张嘴呀,还真惹人疼呢!”青莲食指在睡莲鼻尖轻轻一点,“既如此,你把屋子最好的茶泡来我吃。”
  两姐妹笑着打趣,丝毫看不出是昨晚刚见的样子。
  到了听涛阁,青莲看着院子里曲水回廊气象,不经意了句,“这个院子是芙蕖苑几个院子里最大的,修缮时也请了名匠画图修筑,难怪十妹妹会好一顿哭闹要搬进来呢。”
  十妹妹就是杨氏的亲生女儿慧莲,难道这院子原是她的?
  睡莲有些不解,“十妹妹才七岁多,她那么就要离了母亲住在芙蕖苑么?”
  颜府旧例,姐们是过了十岁才离了生母,住在单独闺所。
  青莲目中有些艳羡,“母亲那里舍得呢,是十妹妹见这院子好,吵着要搬过来。母亲拗她不得,陪她在这里住了几日,那时还是秋天呢,后来因你要来,这院子就重新收拾了。”
  原来如此,看来自己是横刀夺爱啰?青莲这番过来提点自己,是善心、还是有所谋算?
  睡莲将青莲请进正厅东边的暖阁里,先是命翠帛拿了方才杨氏送的如意,重新调整正厅紫檀嵌百宝山水纹多宝阁摆放的物件,务必放搁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又洗了手亲自泡茶给青莲,青莲轻抿一口,赞道:“好香的茶!”
  “这是蜀地蒙顶甘露茶。”
  青莲看着杯中舒展摇曳的嫩芽,闻着馥郁芳香,不禁又抿了一口,“白居易有诗云: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的就是这蒙顶甘露茶吧,果然名不虚传。”
  睡莲忙吩咐采菱将蒙顶甘露茶包了半斤给青莲。
  青莲连连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且留着自己喝就是。”
  “绿茶我很少喝,平日里喝的都是红茶,白搁在我这里,好好的茶叶都放陈了。”睡莲将茶包往青莲怀里一塞,此时朱砂取了一个剔红芙蓉花长条匣子来,睡莲接了,递给青莲,,“里面是我在成都老宅时,自己做的薛涛笺,给姐姐写诗玩儿。”
  “你自己做的?”青莲兴致勃勃的打开木匣,刚揭开盖子,就闻到一股芙蓉花的清香,但见手掌厚的一摞深红色的书签静静躺在匣子里,青莲翘着指,轻轻捻起一张,赞叹道:“和市面上卖的截然不同,真真的精致,我那里舍得用它来写字呢。”
  睡莲,“这是我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捣成浆做的纸张,用芙蓉花汁染的颜色,市面上卖的薛涛笺那里费这样的功夫呢。”
  青莲眼中无限艳羡,“妹妹在成都真是过得如闲云野鹤般,还能自己动手做这些雅致的东西,我们在京城里,竟出门都难的。”
  睡莲捂嘴笑,“那里就闲云野鹤了?昨夜七婶娘教训我这些年尽学了些精致的淘气,如今回了府里,就要好好收敛性子,向各位姐姐们请教学习呢。”
  两人喝着茶闲话了几句,待添饭准备在青莲杯中续第二道茶水时,青莲摇头阻止,起身站起笑辞,“妹妹还要去各房回礼,我就不打扰了。”
  睡莲也没强留,命朱砂和添菜捧好匣子,换了大毛披风,“我要去三姐姐那里一趟,恰好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两姐妹并行,一路有有笑,从未冷场,在悠心院和华年居的分叉口时,青莲抱着手炉,“妹妹得了空去我院子里坐坐,你不是爱喝红茶么?姐姐我那里有陈年的普洱,汤色红亮,妹妹去尝尝。”
  睡莲谢了,姐妹告别。
  三姐颜品莲的居所,取李商隐诗“琴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之意,取名为华年居。
  昨晚一夜大雪,今日天气放晴,可华年居多竹,瑞雪压弯了竹竿,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所以睡莲行走在年华居的径上,丝毫感觉不到阳光,深深然寒冷刺骨。
  闻得琴声渺渺,似乎是一首《鸥鹭忘机》,是淡泊名利,高洁之意。
  行至厅堂门口,琴声放歇,穿着淡青夹棉比甲的丫鬟打起了门帘,笑道:“九姐到了,我们姐在书房呢。”
  进了书房,品莲从紫檀独板雕西番莲下卷式琴案后面迎过来,书房烧着地龙火墙,温暖如春,品莲穿着玉白色驼绒袍子、雪青色百褶裙,松松用竹纹缎带挽着一个髻儿,半点首饰皆无。
  睡莲暗惊:这那里是个即将及笄亲的姐,分明像在家带发修行的女居士嘛!
  落座上茶,丫鬟捧着各色点心果子等物摆开,样样味道品相都比自己院子里好,睡莲想有母亲依仗就是不一样啊,若看不上公中的分例点心,可以差人另买,或者开灶单做。
  昨夜品莲房里的管事妈妈送来的是一件象牙雕梵香盒,睡莲给每位姐姐的回礼都一样——均是自制的一匣子薛涛笺。
  听闻品莲气质孤高,和诸位姐妹都不怎么来往,她又是莫夫人的女儿——这莫夫人和生母的死脱不了干系,生母离世时,这位三姐已经开始懂事了,所以睡莲做好了冷遇的准备,打算稍坐一会,尽了礼数就起身告辞。
  可出乎意料,品莲居然很热情的接待了她,吩咐丫鬟搬来脚炉垫在睡莲脚下取暖,还命人换了睡莲手炉里的银霜炭,添上新的。
  同父异母两姐妹坐在临窗大炕上,品莲亲自动手给睡莲冲泡功夫茶。
  品莲熟稔的一套焚香静气、叶嘉酬宾、火煮山泉、孟臣淋漓、乌龙入宫、悬壶高冲……之后,紫砂菊瓣壶里的茶水正好够两个酒盅大的杯子。
  品莲拇指食指扶杯,中指托杯,姿态娴雅稳当,对着睡莲微微颌首,“九妹请用。”
  品莲这种托杯方式叫做“三龙护鼎”,也叫做“昭君出塞”,是打破隔膜、倾心交谈之意!想想昭君出塞可不是为了和平,平息战争么?
  品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代表莫氏来向自己求和的?亦或是只是借着喝茶试探自己?毕竟她什么没……。
  尽管脑子思绪万千,睡莲仍是从善如流的拇指食指扶杯,中指托杯,和品莲一样来个“昭君出塞”,先闻香识茶、而后“喜逢甘霖”啜一口,轻轻咽下“苍龙入宫”,茶液从胸腹直入丹田。
  再啜一口,茶液聚于舌内,翻滚而下,如暖玉在口,泽润生香。
  最后一口将茶盅喝尽了,此乃“香消玉殒”,轻轻将茶盅搁在茶盘上,这便是结束了。
  须知这茶一口是“喝”,二口为“喜”,三口是“品”,到了第四口就是“呕”了。
  稍不注意,就要被人耻笑了去。
  睡莲心中暗呼:姐喝的不是茶,也不是寂寞,姐是在战斗啊!
  撤了茶具,两人开始寒暄聊天,多半是品莲发问,睡莲答话。
  譬如在成都老家住的习不习惯啦、族里有什么新鲜事啦、听你身子不好才去蜀地调养的,如今可还吃着药?有什么喜好啦、饮食上有什么忌口或者偏好?以后姐妹们长住在芙蕖苑,互相宴请也是常有的事情。
  睡莲拈无关紧要的一一答了,最后“多谢三姐姐关心。”
  了会子话,气氛渐渐淡下来,睡莲乘机告辞,品莲也没有挽留,了些“有空过来品茶”等场面话,将睡莲送出了书房。
  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莫夫人从一架苏绣山水屏风后绕出来。
  “娘,您觉得如何?”品莲问。
  “你觉得呢?”莫夫人反问。
  品莲缓缓摇头,“九妹妹在成都无人管教,本以为她是个没笼头的野马似的人物。但是从方才的品茶和问答来看,这个妹妹绝非池中之物。”
  “真是没想到,这睡莲时候和她母亲一样,是个再执坳别扭不过的性子。如今大了,性子硬生生的转了个弯,你七婶娘还真是个人物,将这野丫头调/教得极好。”莫夫人似笑非笑道:“如此甚好,有了这样的继女,杨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睡莲从竹林深深的华年居出来,行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四姐颜怡莲的悠心院。
  和听涛园的大气雅致、华年居的幽深孤傲截然不同,怡莲的悠心院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大到院落走向布局,到一花一木,睡莲似乎都在哪里见过似的,悠心院丝毫没有出挑的地方,但也寻不出什么不妥来。
  一切都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亦如主人怡莲的穿衣打扮,谈吐举止。
  怡莲会客在正厅,客客气气请了睡莲上座,倒茶上点心干果,赞过睡莲的薛涛笺精致,然后——两姐妹就闷头吃茶,半天蹦不出几句话来。
  同样是庶女,四姐青莲热情似火,七姐怡莲淡的如同杯中的茶水……。
  正想着,怡莲突然来了一句,“这水妹妹可曾喝的惯?我去年春天扫了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两瓮,埋在梅树底下,今夏搬家时挖了出来,从南京带到燕京,又埋在院子里海堂树下,昨日刚取了出来。”
  睡莲顿时暗生愧疚,原来这茶品的不是茶叶,而是水的味道!难怪会泡的如此淡!方才还以为怡莲故意冷淡自己,原来是自己不识货哇!
  睡莲连赞道:“果然轻浮淡香。”
  “那就再喝一杯,横竖瓮坛已经开封,也放不到明天了。”
  怡莲给睡莲和自己都连续了两次水,一起用了些自己做的梅花饼,见睡莲吃的香甜,怡莲吩咐自己房里大丫鬟,名为湘月者,包了一包梅花饼给睡莲临走时带着。
  回听涛阁的路上,睡莲想:怡莲对待自己,就是庶出姐姐对待嫡出妹妹的样板——距离不远也不近,客气中带着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