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辱没

  其时,被方莫誉为能够创造奇迹,抓住就能一飞冲天的刘备,正唯唯诺诺的对着在场的人敬酒。
  古人最讲究座次,可他却坐在了最偏远的地方。
  而这一顿饭,算起来还是他的庆功宴。
  “文书,备满饮此杯,您可随意处之。”刘备又干了一大杯酒,脸上丝毫看不出尴尬,反而尽显豪迈。
  能受屈辱,是他的一大长处,也是因此才会在之后渐渐起家,而后成为昭烈,一生荣宠,后世夸耀不断。
  “二哥,你说四弟不来,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我们根本连座次都没有?”张飞难受的喝了一杯酒,往日最喜欢的杯中物,此时入口却极为难受。
  关羽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经过刘焉近乎侮辱的说法,他变得沉默了,也开始自卑了。
  历史上,无数人曾经纠结过,为何关二爷会变得那么骄傲?
  其实并非他骄傲,只是不善与人相谈,再加上出身寒微,经历之中又多有被人不屑,他如何能够不加以掩饰?
  这是一种说法,另外一种说法则是,他因为曹孟德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上马金,下马银。以及后来就连诸葛亮这个堪称完美的人,也不断相让后,他就开始变了。
  最后,陆逊这个会放火的家伙,也给他再次增加了最后一把稻草……每日书信不断,礼物更是不论贵重。
  两种说法都有道理,但要结合实际情况。
  关羽其实就是和刘备一样,被打击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渐渐变得自卑,而此时就要用高傲来掩饰性格。
  君不见,关羽与贩夫走卒之间,关系莫逆,甚至能够一同喝酒?
  “二弟、三弟,家中之事,我多有不放心,尤其四弟,更是不守礼法,你们且回去看着,别让他做太过出格的事情。”
  刘备又一次笑吟吟的喝下一杯酒,转过头对着两人严肃开口。
  其实,他是在为两人保留面子罢了。
  他哪里不知道,方莫虽然不守礼法,但其办事却从无出格之事,至于下厨,不过一爱好而已,他曾经就没有下过厨房?
  尤其是母亲刚刚去世那几年,没有妻子照顾,他还能天天在外吃?
  这要是算得上出格,那真就没有什么不出格了。
  “四弟他没事啊,平日里就属他最机灵,不来这里,说不定就是因为……”张飞心中有怨气,满脸不忿。
  关羽连忙将他拉了出去,而后对刘备点了点头,双方目光交流一阵,便算是告了别。
  “拉我干什么啊?二哥你说不是吗?这些人,打仗的时候没有他们,现在倒好,他们倒是成了主角!”
  张飞仍然气不过,心头更是藏了一团怒火一般。
  “莫要再说,听大哥吩咐便是,再者……”关羽说到这里,低声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大哥在为我们留下面子吗?他在此处受委屈,不过是想让我们能够回去罢了。”
  终归是个明白人,不是张飞那般莽撞之人。
  听了这话,张飞也就清醒了大半,但是怒火更盛了:“这些狗屎一样的东西,都让我想到了霸王。”
  “霸王?如何与霸王有了联系?”关羽十分不解。
  张飞气哄哄的开口道:“韩生曰:楚人多沐猴而冠!”
  这话出处来自于《史记,卷七,项王本纪》,原意为韩生讽刺项羽犹如猴子带上冠冕,不仅无其势,连其形都没有。
  关羽当然是听过的,瞬间就觉得,张飞看似莽撞,实际上还是懂点道理的嘛,就像是这讽刺,他竟都没有反应过来。
  读书多就是好!
  他心中出现了一个念头,回去之后更加专心的与演习春秋了。
  ……
  “贤侄有此手段,叔父心中极为安心,有你这等汉室宗亲在,不愁大汉不兴啊!”刘焉拉着刘备的手,甚至还掉下了两滴泪水。
  刘备只感觉到震撼,心说这家伙也太会演戏了,刚刚在席间,一口一个寒门都如此,吾等当如何。
  然而等到没了人,才这么去叫他。
  很显然,人家根本就没把他当自家人,现在的话,不过是故意捧着而已。
  刘备也想掉几滴眼泪,用来跟刘焉飙演技,然而此时终非后期,他也不可能做到想落泪就落泪,于是只能无语哽咽,只有声,无其貌,甚至还有点想笑……
  “叔父谬赞,谬赞了,备实在愧领!”
  说到此处,他抓着刘焉的手,捏了捏,道:“叔父在后方,镇压广阳黄巾事迹如今恐怕已然传遍天下,备此举,不过小事尔!”
  “哎,还是你较为沉稳,不愿要这些许虚名,我却不行,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想做点事情出来,真是比不上你咯。”
  不要脸,当真够不要脸的。
  刘备都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了,又惺惺相惜了几句,他便借机提出了告辞。
  等他离开,刘焉方才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清明了许多,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转而对邹靖问道:“此人如何?”
  “胸怀大志,其势不明,且能做到荣辱不惊,是个人才!”邹靖公允的给出了评价,思考都没有,像是早就想好了。
  刘焉点头,极为赞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荣辱不惊,胸怀大志,可这大汉,终归容不下这样的人啊!”
  说完,他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走入了后厅,前几日刚找的小妾身段不错,他正是迷恋之时。
  ……
  “气死我了!”
  “啊啊啊,气死我也!”
  “四弟,你就没有什么办法,整治他们一番?!”
  张飞暴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身前不知摔了多少的陶碗,尽是碎片。
  方莫拿着羽扇拍了拍肩膀,驱赶走一个想要过来吸血的蚊子,摇了摇头:“我们是民,他们是官,我有什么办法?”
  “而且,三哥你差不多得了,我妹妹都被你吓的哭了一次,难不成你连她都不认了?!”
  听了他这话,张飞将刚刚拿起来的一个花盆慢慢放下,继续暴躁的来回走动,脸上全是愤慨。
  反倒是关羽表现的很是平静,一句话都没说。
  可正是这样,方莫才感觉到恐怖,这家伙在家里,可从来没有表露过这样的神色,他忽然就想到了历史上的关羽。
  那个傲气无双,高傲似天鹅一般的人物。
  “都是问题少年啊,大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方莫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再之后他就感觉到门开了。
  刘备一摇一晃的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没等他将关张的情况告知,他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问题大发了!
  关羽也不发愣了,连忙就跑了出来。
  张飞也不闹腾了,走过去就开始温和的劝慰。
  方莫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蹲在他面前,与其对视一眼道:“大哥,何必呢?那等人物的目光,吾等兄弟需要在乎吗?”
  “天道不公啊!”
  往常最容易劝解的刘备,却大声的嚎啕了起来。
  他,也不是铁打的,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可是作为大哥,在外面他不能表现的太软弱,一旦回了家里,顷刻间就崩塌了。